第213章 风波·起
所有的大臣都走了下去,御书房内又只留下了皇上与我。
大臣走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拿起早先时他放在书案上的一本书,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
我低着头候在一边,听到他偶尔翻书的声音,心里有些慌乱,一直以来,他愈是平静,往往就会愈有惊人之举。
正在这时,听到周全在殿门外叩着门。
我推门看到,一个小宫女端着红漆的拖盘,上面一碗莲子羹。
我忙伸手接过来,那周全陪着小心:“有劳尚仪了!”
他徐徐的关上了殿门。
想着这个周全,能做到内侍总管太监,一是因为他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另一个就是他总能揣摩出主子的意,凡事总做得火候恰好。
离午膳时间尚早,但一早就忙到现在的皇上,定是会有些的饿了。
这碗莲子羹,里面有着桂圆,薏米,花生等,此时冒着缓缓的热气,碗在我的手里。
放在书案上,皇上只挑了下眉。
莲子的香气只萦绕在鼻间,听他似无意的说道:“为朕尝一尝,烫不烫嘴!”
我便舀了一勺,轻轻的在嘴上吹着。
拿唇碰了碰,还好,看着热气腾腾的,但并不热的。
正要放下回禀他,皇上的手却斜伸过来,只按住了我的手,我惊得慌了些,勺里的羹洒了一些,他并不以为意,只起身站到我的身后,拿了我的那只手,放到他的嘴边去,却就着我的手吃了那一勺。
“嗯,不错!”他轻叹了声。再拿着我的手舀上一勺,却送至我的唇边来:“夏荷,你也尝尝!”
他的手臂圈过来,如半抱住我,他的脸亦贴近我的脸颊来,感觉到他的眼也直看到我的脸上。
我欲躲开他的手,却不能,他只示意我吃了这一勺。
与他这样亲昵的站在一起,暖昧在我与他之间混沌,脸上红晕初起,无奈中,我只得就着他的手吃了。
慌乱中,唇边余了一点的羹汁,还不及擦去,就感觉到他侧下脸来。
眼前黑了黑,我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唇已经贴到我的唇边,似吻非吻,只印在我的唇边,温存辗转间,吃了那残羹。
我惊怔的抬眼,望见他的眼,明亮中带着似水的柔情,他的唇只倾在我的唇侧,我听到我们的喘息声,轻悠而急促。
“夏荷,做朕的女人吧!”这一次,我清晰的看到并听到他在耳边说。
原来,那日清晨也不是幻觉,我只觉心慌意乱,他这样肯切,透着情浓的话,让我面燥耳红。
看到他的脸又俯下来,眼前黑了一片,我下意识的闭上眼,听到他的气息,只吹到我的鼻尖,身子一阵的颤抖。他要吻我吗?
推开他吧,这样想着,手上却是无力,被他拿住的那只手,却反过去,抓在他的手臂上,刹那的紧张感让我的手微微的用力。
过了会儿,应只有须臾,在我却那样的绵长。
没有想象中的侵犯,他的气息只停在那里。
听到他在耳边轻笑出声,我才惊醒过来,他笑吟吟的望着我,只望到我心里的惊慌,我忙从他的怀中分身。
跑到殿门边,手刚搭到门上,就听到他在身后清晰的说道:“夏荷,正视你自己的心吧,朕想,它已经向着我了!”
手顿住,人也站住。
他在身后徐徐的走过来,只从后边拥住我的身子。
他的脸伏下来,只贴到我的脸上,他轻轻的说:“若朕这样做过种种,你还对朕没有一点的动心,朕便也要死心了!”
“那你便死了心吧,我没有动心,一点也没有!”我说着,却气自己的不争,明明要推开他,却是那样的无力。
他不回我的话,只圈住我在他的怀中,合住我的手在他的手心,如扣住了我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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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传下了圣旨,青青公主立为陵王正妃,明媚妍为侧妃,待陵王宫建成后,择吉日完婚,却是同时的纳娶正侧妃。
陵王选妃一事,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虽然中有青青公主插上了一杠,但正如皇上所说的,也算得陵王有齐人之福。
我看到,满宫中,唯有太后,是最满意这件事的。
待后来的几次家宴,我再见到陵王,只觉得他一次比一次的沉默,但我知道他这样的沉默之后,必然会有着爆发,我看到,每一次,他与凌思危的眼神相会,都会有许多的情绪在里面。
我只感觉到害怕,我怕他爆发的那一瞬,事到如今,我只感觉到害怕。
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与皇上必然的冲撞,而且,是他赌上了余生的冲撞,我就担忧他。
不止是他,还有皇上,我见到他每每望着我,流露出的柔情来,我就只有逃开,连心一并的逃开。
这是一段最平静的日子。
却是一段暗含汹涌的日子。
陵王宫还在建着,并未因着冬日的来临而缓慢了步伐,听着说,太后下令,要于年前,为陵王完婚。
这一天,我与云奴去辛人库中看望刘嬷嬷,听闻她最近咳得厉害,夜里还睡得不稳。
见到刘嬷嬷,她还躺在床上,见了我们,就要起身,我忙按住了她:“嬷嬷快些躺着吧!”
她便又躺了下去,我看了下桌子上,还余着一碗凉了的汤药,便问道:“嬷嬷,可叫医署的人来给您看过?”
她笑着答:“皇上命太医院的人来看过,我这身子犯贱,每当这秋冬之际,都要患上一回的,倒要你们惦记了!”
我想着,皇上倒是先我们一步,来看她了,也是的,这宫中,怕除了我,只有她是知晓着皇上的身世的。
云奴半趴在床边,回着刘嬷嬷的话,看到刘嬷嬷拉着云奴的手,仔细的问着她,吃得可好,过得可好。
我突然的想起云奴的身世来,我只试探着问道:“嬷嬷,云奴这些年来,多亏得您的照料,才这样的好!”
她咳了咳说道:“都是苦命的,大家相互帮衬着罢了,这些年来,也亏得她在我身边,陪着我说说话,解着闷,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个亲人,在这个宫中,能活下来,纯属命大!”
我听她说如此,就支开了云奴,“云奴,去把那药热了,再端来嬷嬷吃!”
云奴向来听我的话,只端着药碗出去了。
我见云奴走了出去,才向着刘嬷嬷说:“嬷嬷,关于云奴,您还知道些什么,她的娘亲听说是难产死的,真的只是个宫人吗?”
刘嬷嬷看了我一眼,只道:“不然呢,夏荷以为,她是谁的孩子?”她的一直暗酶的眼睛却露出精光来,盯着我的脸。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睛,我有一刻的眩晕,她的眼里露出的光线,只那样的诡异。
我忙扭了下头,避开她的眼,心口的一阵闷气才提上来,我说道:“我只是好奇,您是怎么捡到她的!”
再看她的眼,却不见了刚刚的那种犀利,只是我这么近的看着她,却感觉到她的脸的古怪。
我以前也曾注意过,她的脸与苗疆的人一样,只眼窝深陷,唇略厚,而在周玄冰的叙述中,我得知,她确也是苗人,是周玄冰的生母,那个铃兰公主的贴身宫女。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告诉周玄冰的,她知道一切,周玄冰的一切,那么,这个云奴呢,她怎么捡到她的,她是否知道她就是周玄冰的孩子,可是,若是她知道,那周玄冰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若是她不知道,她对云奴又怎么这么的好,难怪真如她自己所言,是纯碎的心疼。
我此时见到她的眼睛,幽深晶亮,不再是死水一潭,与她的如缟灰的面色极为的不称。
“那时我还是这里的普通宫女,有一天,我到井边去洗衣,见到云奴被放在一个枯井那里,那枯井上面盖着大石块,常有死的宫女被扔到那里去,所以,看到那个小包裹,我只当是有宫人嫌麻烦,就把死婴放到那里,我本没有留意,却听到了她的哭声,就那样,我捡到了她,也是她命大,竟活了下来!“刘嬷嬷说着。
她又补充道:“这宫中,什么事没有,我们要做的,只是尽自己的本份,不然,连命没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白吗?”她又看着我。
这样的话,紫絮也曾警告我,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为什么这样的警告我。
云奴重端了药进来,她半坐到床边上,喂了刘嬷嬷吃了药。
从辛人库中出来时,只我一个人,云奴说要陪着刘嬷嬷一会儿。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在两个宫殿的夹道中,我只想着云奴的身世,想着刘嬷嬷,正在这时,我突然的感觉到了异样。
两边都是两人多高的红色宫墙,青石地面,一直都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但此时,我却听到身后有着轻提着脚跟着我的脚步声。
虽然细微,还是被我听到了,只轻飘的,依稀听得到。
我急他急,我缓他缓,突然的,心里升上了害怕。
前面过了角门,还是一个长长的走廊,两个宫殿间的夹道墙。
我停了下脚步,后面也无了声响,不行,我心里想着,我感觉到了危险,再向着自己逼近来。
我站住了,回过头去看,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心上惊疑,只再转过头来,却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没看得清他的样貌,还不及喊出声,口鼻上,就被他附上了软巾。
鼻中混入了奇怪的香味,只一瞬,我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被一阵的吵声惊醒的。
声音是熟悉,那高声的,带着急燥的是皇后。
还有一个,如失了灵魂般的发涩的声音是才人刘兰芷,皇后的妹妹。
“你把她缚到这里做什么,她现在是皇上身边的人,红得不行了,你这不是惹祸上身吗?”皇后边说着似边在不停的走步,只透着焦躁。
“那又怎么的,她害了我的孩子,我早就想杀了她,为我的孩子报仇!”刘兰芷的声音,平平的,没有生气。
原来是这样,是她们姐妹,那刘兰芷还一心的以为,是我杀了她的孩子。
这里是哪里,坤宁宫还是玉照宫?
我是被缚着双手,堵着嘴的,前面有隐隐的灯火照进来。
已经是晚上了。
听到皇后的声音,她说着:“既然这样,一不作二不休,只有把她弄死了!”
背上一片的寒意,皇后的话,阴森而冰凉。
“不行,我还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你说是何妙雪的指使,那我要亲口的听她说出来,再把她放到皇上面前去,叫皇上为我们的孩子做主!那何妙雪还稳稳的做着她淑妃的位置,我的孩子却不见了。”刘兰芷说着。
原来刘兰芷还被她的姐姐蒙在鼓里。
果然皇后惊诧的说道:“你怎么还有这么的心思,现如今那何家身世荣耀,皇上即使知道是何妙雪所为,也断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不如我们慢慢的计划,你这样打草惊蛇,又怎么搬得倒她!”
那刘兰芷却分明的听不进去,只听到她起身走动的声音,“不行,是皇上的亲骨肉,他怎么会放过何妙雪,我要皇上为我主持公道!”
“你不能这样的任性!”皇后喊着。
“她是护国将军的女儿,我们的爹爹还是丞相呢!”刘兰芷亦喊道。
有挣扎的声响,似两个人在撕扯,还听到有瓷器破碎的声响。
片刻后,我这里的殿门被打开,露进前堂的光亮来,我看到那刘兰芷,神情呆滞,只盯着我。
然后,皇后,带着阴冷的眼神,出现在她的身后。
刘兰芷走过来,拽下我口中的帕子去。
“说,你是怎么的害了我的孩子的!”她问我,眼睛如冒出火来。
我只惊怔了下,自失了胎儿后,刘兰芷是那样的反常,听着宫人说,原本皇上还对她有怜惜之心,也曾到过她那几回,可是,她见了皇上,只哭涕涕的说着,要皇上做主,她的孩子死得好惨的话。
一来二去的,皇上腻烦了,再也不去了,她也就更神精质了。
她怎么知道她的孩子是她的姐姐害死的,再有,皇上到她那里,要忍住怎么样的痛惜与厌恶。
所有的不知道,只把皇上推得离她更远。
现如今,她只问着我:“怎么害死我的孩子的,说呀!”
我看到皇后看着我的眼神,在最初的一刻,竟有着乞求,但一瞬间,就换上了狠绝,有着威胁的意味。
皇后说:“老实的说,不然,就要了你的命!”
许是知道我不会这样的妥协,她的声音发着抖,连威胁也是无力起来。
我怎么会怕她的威胁,她刚刚已经说了,要杀了我灭口。
只是,她的妹妹这样的疯颠样——
我只对着刘兰芷说:“怎么害的你,你要问你的姐姐!”
“你什么意思?”刘兰芷不解,有刹那失神。
“别问她了,直接叫人弄死了她算!”皇后道,只恐惧的盯着我。
那刘兰芷却抓住我话中的关健,只问我:“你说什么,这与姐姐有什么关系?”
我朗声的回她:“你的胎儿是怎么的没的,你想想,是锦鸡受不了香料的刺激而冲向你,你失脚跌倒所至,那香料哪来的,你只道是我放在衣上的,其实,那样名贵的香料,我怎么能有,何妙雪纵然能有,但那时,她已经将我贬入辛人库中,我怎么会再为她所用。”
皇后在一边拉着她的妹妹:“别听她的,说不定,就是她主仆设计好了,让她进到辛人库中,好撇了何妙雪的干系!”
我看到刘兰芷的眼中似为她所动,便说道:“你想想,为什么,若是何妙雪所为,你的姐姐为什么不借此事拉她下马,为何还一再的阻着你的纠察,其实,也只有你不知道,连皇上都对你姐姐下了禁足令,你道是为什么?”
刘兰芷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恼,她扭过脸去看着她的姐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真的是你,姐姐?”
“怎么会?你怎么听她的一派胡言!”皇后说着,有些的理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可是,你一直不为我报仇,你一直说是何妙雪做的,却任着她风光,为什么?”刘兰芷说着,只拉住了她的姐姐:“你看不了我得宠,看不了我有了子嗣,是吗?”
刘兰芷哭了起来,说道:“娘亲就告诫过我,说你只是利用我,小心利用过后,把我撇到一边,还说,你是嫡出,我只是妾的孩子,万事,你只压我一头,叫我千万的小心你!可是,你怎么也要等我的孩子生出来呀,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我听到她这么说,不想她姐妹二人,还有这样的心结。
那皇后只要撇开她,带着十足的厌恶,她说道:“你疯了吗,就算是我做的,也是无意,我只是想害了那姜才人的胎儿,不想错伤了你!”
刘兰芷点点头,神情呆滞,只说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那皇后只气得说:“我不是有意的,就像是你说的,我就算是利用你,但我也一样的宝贝着那个胎儿,我怎么会害了它!”
那刘兰芷此时已经全然的傻掉了般,只笑着说:“算我傻,亏把你做亲姐姐,你却这样的对我!”
我见她二人纠缠不清,就挪身出了殿外,那地上,有刚刚她们撕扯时,弄碎的茶盏,我挪过去,艰难的捡起一块来,割着脚上的绳索。
断了一条,脚松动了些,正在这时,我听到皇后在身后喊着,“快,她要跑了!”
我回过头去,看到皇后正挣脱开她的妹妹,向着我跑来,那刘兰芷却拉住了她,只喃喃的说着:“你还我的孩子呀,还我的孩子!”
我忙顾不得去割开手上的绳子,只用力的挣开脚,那绳子就断开来,我听到皇后喊着:“来人哪!有刺客!”
门外有脚步声。
我知道再被他们抓住,皇后定会杀死我的,我忙推开殿门,迎面是三四个太监,远处有着三两个侍卫也正跑过来。
好在那几个小太监身单力薄,并不会拳脚,只让我一阵的冲撞,也逃了出来。
那侍卫紧跟在我的身后。
这时我辨出来,是在玉照宫中。
我只奋力的跑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树影只一路的掠过去。
身后的人还在紧追不舍。
前面再过一道宫门,就跑出去了。
可是,那宫门是关着的,我只惊慌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心中绝望起来,我那点微末功夫,跟本就不能翻过这宫墙去,何况我的双手还一直的缚在一起。
无望中,口中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这里离着昭阳宫那样的远,他根本就不会听到。
只这样一想,心里就泛上酸楚来,于这样的性命攸关时,我第一想到的,竟是我的仇人。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我也跑到了宫门处。
“救命啊!”我用力的撞着那宫门,却引来了附近看宫门的侍卫,他们惊怔的看着我,一时还未明了发生了什么。
“救命啊!”绝望的喊道,肩头已经有一只手搭上来。
我心里一阵的慌恐,只想着,他们终于抓到我了,我绝望的闭上眼,此命休矣!
可是,下一刻,我却跌到一个温柔的,熟悉的怀抱中。
一阵熟悉的檀香味,是他,我惊喜的抬头,果然,陵王站在面前。
他的衣角、袖口还翻飞着,想是刚刚他跃墙而入,身子还未停稳。
他抱起我来,只狠狠的盯着身后的那些人一眼,眼中冒着杀气,我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对他说:“与他们无关,我们走吧!”
“开门!”他对着迎上来的守门的侍卫道。
那侍卫赶快的开了门。
他抱着我走出去,我听到里面传来扭打的声音,还有皇后的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没有抓到吗?”
我没有听到那些侍卫的回答,因为,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消除了,我只觉全身累得如散架了一般。
夜凉如水,我只倦缩在陵王的怀中,他一直没有放我下来,只穿过那一道道的宫墙。
我的眼中,是他肩头透过的一片,青灰色的天。
黄色的琉璃瓦、檐脊上神气的走兽、在夜色下,都黯然下去。
只宫檐下的挂着的金铃,只随着夜风,偶尔的响个一两声。
“你怎么会赶到这里救了我?”我问他,见他穿了一件深色的夜行衣,头上亦包着黑色的头巾,头巾下的万缕长发,飞散在夜空中。
他低头一笑,略为宛尔:“是天意吧,我去探那玉玺的去处,却听到了你的呼救!”
玉玺,他还在找玉玺!
“怎么回事!”他亦问我。
我没有答他,还想着刚刚的一切,那疯了一样的刘氏姐妹。
继而又想到他口中的玉玺,还有他的逼宫,复位。
所有的一切都如刚刚的逃命一样,让我喘不上气来,我亦想逃开。
听到他在耳边说:“夏荷,我查到了些玉玺的下落,还有,我已经置定了一套的计划,只等玉玺到手,就会响起逼宫的号角的!”
他志在必得,听在我的耳中,却是那样的恐怖,我仿佛看到他说过的场景:“我在撕杀声中醒来,血色染红了宫殿,从我的床上直到每一块石阶……”
“不要!”他还说着,却被我打断,他低下头看着我,清俊的眼底,升起一抹疑云来。
我顾不得他的这抹疑惑,只艰难的伸出手去,攀上他的脸:“霄宇,抛开这一切,好不好,带我走,带我走!”
我看到他惊怔住,我只心下一横说了下去:“霄宇,你不是说过,会带我出这里吗,现在,我们就走,没有玉玺,没有王位,我们依旧会很快乐的!上一回,他不是也说,你就要把情蛊去除成功吗,我想着,终会除掉的,我们一定可以幸福的在一起的!只要,你带我走!”
他还在惊怔中,我只挣扎拽着他的衣襟,吻上他的唇,口中说道:“霄宇,带我走吧,带我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他的唇,冰凉的没有暖意,亦没有以往的激动,他一动不动,只任由我吻着。
吻到最后,我就感觉到绝望,泪无声的落下来,他一点的反应都没有,我口中的幸福,与他的希翼,是不同的。
我松开他的衣襟,只挣扎下他的怀抱,他有些回神,但手还是没有伸过来。
“就当我没说!”我慢慢的转身,只希望他开口说句话,或是,可以拽住我。
可是,他没有。
夜风吹掉了我眼角的泪,我抬手擦了下。
脸上一抹的冰凉,心中亦如此。
可是,我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他的话,却不是我想要的。
他在身后轻声的问:“你想走,是单纯的想和我在一起,还是,你已经心软,不忍心我去杀了他!”
我无声的笑了,心口一痛,血向上涌,我硬是按下了那口腥甜。
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女人是疯子,男人亦是疯子,女人为王宠,为子嗣疯,男人为王位,为江山疯。
连我也是疯了的吧,因为我的心,已经没有了。
不答他的话,我只一步步的向着前面走去。
脚如辗在刀尖上,只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未来。
昭阳宫,当我看到它时,我只感觉到乏倦,我现在只想躺到床上去,只想着一觉不醒最好,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不去想了。
在看到正殿内映出的那一缕昏黄圆润的光,在看到一个寂寥的影子,映在那雕着龙纹的窗格上时,我的心里竟涌起一丝暖意。
这丝暖意,却在下一刻让我如跌到无尽的空无中。
我缓步的走向自己的侧殿去。
我的脚步那样的轻,十层底的绣鞋,加上我刻意的放轻,那声响只是细若。
可是,我还是看到那身影瞬间的站立起。
我停在侧殿门前,看到正殿的门被瞬间的推开,皇上,他并未更衣,还穿着明黄色的长袍,卸了金冠,一缕头发垂下他的额际,只露出他阴暗的眼神。
但那抹阴暗在看到我被缚着的双手时,却变成了惊怔,继而是怜惜,再就是愤怒。
他几步的走过来:“这是谁干的!”
我看着急切的解着那绳索,因着紧张吧,他竟越解越乱。
绑了这么久的手腕,因着那绳索的窜动,而带来一阵的刺痛。
我吸了口气。
他抬了头来,眼中那样的疼惜,只手下轻柔下去。
终于解开了,手腕上一道触目的红痕。
“到底怎么了?”他问道,手亦抬起,擦到我的脸上:“你哭过,为什么?”
我答不了他的话,只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这些日子,他因着国事忙碌,又因着陵王的事,他必是心里焦虑,他的眼框青黑,只显得一双眼更为深邃。
此刻,他眼中泛着柔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为什么是你,杀了我的爹爹?”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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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来得那样的无声息,只是于一天,下起了雪,我才惊觉到。
这一天清晨起,就开始下起雪来,薄薄的一层,整个宫殿就都罩在白色之中。
我在皇上上朝后,偷偷的去那上书房,我看到,若余穿了一件深蓝色棉袍,于袖口领口滚着黑色的裘边。
只映得他的一张脸,白晰清透。
我在窗外只看了一会,就听先生讲散学,听到大皇子与玉漱公主邀着若余到上林苑中玩耍。
我偷偷的跟上了他们,也进了上林苑中。
此时的雪已经下得厚了些,只显得整个上林苑都被白色的锦袍盖住,露出敦厚来。
他们只跑在一片的梅林之中,梅花含苞,只还未到大开之时。
我看着若余,他并不像那大皇子与玉漱公主那样的兴奋,只慢慢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我见他又长高了一些,过了这个冬天,他便要十一岁了。
此时我没有别的奢求,只望他可以快乐而平安的长大成人,他是赵家唯一的男子,赵家的血脉。
跟在他身后有一段路,那大皇子与玉漱公主离着他还没有我与他近。
正在这时,若余回过头来,向着我一笑。
我惊诧间,他快速的走到我的面前来。
“姐姐!”他说着拉住我的手。
“尹公子?”我不是没有与他正面的相遇过,只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热络过。
心中一紧,莫非?
果然他只摇着头,笑着说:“姐姐,若余一直想着你的,若余见你每次那样关切的去看我,我恨不得立时的与你相认!”
“原来你早认出来了!”我轻声说,抬眼看去,那大皇子却与玉漱公主停了步子,他们站在一株梅树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是的,姐姐,凌大哥告诉了我一切!”若余说着,我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刚强,还有凌厉,一个不该出现在十一岁的男孩眼中的狠狠的凌厉。
“凌大哥?”我心惊的看着他,只捏紧了他的手问道:“他还有告诉你什么?”
若余只黑着脸,他的手也武断而有力:“所有的一切,爹娘的死,你的被迫,若余知道姐姐现在在那狗皇帝的身边,是度日如年,姐姐,你再忍一忍,等陵王他们起事后,若余就救你出来!”
我险些的站不稳,若余看到我的异样,只拉着我的身子叫我:“姐姐,你没事吧,姐姐?”他急得很。
我于惊愕中回过神来,正想对他说话,却看到那玉漱公主发现了我们,正向着这里跑着,口里呼着:“子仪哥哥,子仪哥哥,你怎么不走了,那边一株梅花开了,好好看哟!”
我看到若余担扰的看着我,我忙对他说:“姐姐没有事,只是,若余,你还小,你不要有这么多的想法!”
若余的脸上,有着我那么熟悉的恨意,那一直搅在我心头的恨意,那样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他只冷着脸说着:“姐姐,我不小了,爹娘的仇,我一定会报的,也一定会救姐姐出去的!”
不要,我心中惊呼,我拽住他的手,想要告诉他,那一切有多么的危险,那个人,并不是那样的容易就可以杀得掉的,我不想他陷进来,我只想他可以快乐的活下去,我不想他的心里,向我一样的,时时的被着仇恨煎熬着,可是,好像一切都扼不住了,恨已经在他的心里扎根,他的眼中早就没了孩子似的快乐,只有着我不想看到的隐忍,这种隐忍于我是那样的熟悉,我的脸上,陵王的脸上,都有着的。
可是,还不及我对他说什么,那玉漱公主已经跑到了近前,小小的眼睛里看着我,露出不屑与鄙夷来,她上来拽住若余。
若余只挑了下眉,背对着她的脸上,充满了厌恶。
他向着我点点头,只转身随着那玉漱公主走开了。
若余走后,我的手徒然的空了,只觉心里也一下子掏空了般。
白雪、红梅,只清冷得通透的世界,我看到,若余与那大皇子、玉漱公主又追逐到了一处。
原来看在我眼中,那么温馨的场景,现在起,也不在那么和谐了。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心和身子都凉透了,他们三个早就跑出了上林苑。
我抱着双臂,慢慢的转过身去,抬眼间,却看到陵王,他站在不远处,只怔怔的看着我,他穿着狄青色的棉袍,只在一片雪白中,傲然而萧索的立着。
他与我隔得不远,想我刚刚一直沉在对若余的担忧中,所以,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在那次他拒绝了我之后,我只是躲着他,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不想阻了他的路。
但这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见到,要是再避开,倒是无趣了。
我正想走过去,却听到一片的环佩声响,我看到,不远处,一个翠绿色的身影只走近他的身边。
是那个青青公主,她现时是住在宫中的储秀宫中,没想到,她却同着陵王出现在这里。
此时天气乍冷,宫中的人都穿着或薄或厚的棉服,可是,这个青青公主,却穿着甚少,虽然披着一个边上坠满了金帛片的披风,但里面,还是绿色的长纱薄裙。
腰间依然是缕空,显得不盈一握,只一路的走进陵王,那金帛片发出金属相撞的清脆的声响。
在这初冬中,她却如一株隔岸柳,袅袅亭亭的偎到陵王的身边去。
“王爷,刚刚你说的什么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青青公主只仰着脸问着陵王,还不及陵王答,她就笑咯咯的说道:“偏你们中原人,话便是难说,却弯弯绕绕的,这么多诗呀,词呀的!”
她的声音清脆得好听,汉话说得不是很流利,有着刻意咬音的别扭,但她却把那首诗说得那样好,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好,好,原是陵王在给她讲诗词歌赋。
我看到青青公主似感觉到陵王的异样,她的目光随着陵王望过来,看到我,她微微一笑,只对着陵王说:“王爷,你认得她吗,呵呵,她站在这里,有多久了,身上倒落了不少的雪呢!”
我这才惊觉,原来,雪已经覆在身上,薄薄的一层。
我用手拍去肩头的雪,再跺跺脚,脚有些麻,看来真是站了很久了。
正在这时,却听到了一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待走近了,我才发现,好多的人,皇上当先,一手拖着太后,一手被周全搀着。
那太后的另一只手,也被紫絮搀着。
他们的身后。
那些个妃嫔。
淑妃何妙雪,昭仪上官婉若,婕妤安如信,淑媛绍依依,贵人司马娇,才人薛金枝,再向后,妃位低下的,都跟在后面。
唯没有皇后。
虽然那次,我没有说什么。
但,那刘兰芷却是真的疯了,口中只说着什么姐姐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之类的。
这一下子,全宫中的人都知道了皇后的所为。
皇上终念着夫妻一场,还有她父亲刘丞相的面子上,还是留着她皇后的名位,只对外称那刘兰芷得了不治之症,丢到了冷宫里。
到了冷宫里,听到她更是变本加厉,只说皇后一直的瞧不起她,一直的利用着她,还说会很嫡生,妾生之类的话。
但也只一两天,就传来她死去的消息。
说是失脚掉到了冷宫的一口井里,连尸首都没有打捞,毕竟只是弃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