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一语·谶
第229章一语•谶
当宫中传起流言的时候,我已然的麻木了。
那一夜玉儿在身边,她亲眼看到陵王从我的寝宫内走出去。
玉儿绝不会说的,但不代表,他一路上没有遇到旁的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流言就像那三月的春风下的小草,隐隐的冒出来,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每当我到一处,总是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些不得宠的妃子,那些妒嫉我此时荣耀的宫人。
每一张脸上,都有着兴奋,有着蠢蠢欲动的兴灾乐祸,他们都等着某一日,我在荣耀之颠跌下来。
当然,这一切都要取决于皇上,只要他在意,只要他动怒。
可是,皇上的反应那样的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问我,甚至像是不知道一样,每一次面对我的时候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淡然。
可是,我却忍不住,只想向着他把一切说出来,我怕他是面子上不在意,而心里,却有着芥蒂。
这一天,我与他同到太后处请安,他随着我回到长春宫中来。
云奴正在廊下喂着雀儿,见了他,就喜滋滋的请安,很快的奉上茶来。
喝茶时,云奴还在殿内腻着,我知道她是想和皇上在一起,就叫着她拿了棋盘来,她高兴的取了来,我先下了一盘,就推说头疼,让云奴接着与皇上下。
云奴很兴奋,皇上只让了她几粒子,两个人险些的下成了平局。
我在一边观察着他们,越来越觉得云奴就是他的孩子,他们凝眉时的冷静,欢喜时的表情,都那样的相似。
下到第四局时,云奴满意的欢呼声,原来,她竟胜了一局。
皇上也欢喜的看着她,只满意的点头。
云奴向来机灵,得了这一会儿喜悦,就拿着棋盘走了,只余我与皇上在殿内。
“小家伙越来越聪明了!”皇上看着云奴的背影说道。
我见到云奴轻快的身影在窗前经过,她欢喜的逗了下那廊下的雀儿,她是这宫中的例外,一个不以自己宫人身份而失了快乐的人。
“皇上,云奴越来越大了,脸也长开了,我怎么总觉得她很眼熟,皇上可有没有这种感觉呢?”我试探着问。
“眼熟到没有,只是,朕从一开始见到她,就很喜欢她,她不比那些宫人,见了朕大气都不敢出,朕很喜欢她那份自然。”皇上说着,向身后的软榻上一仰,向着我一伸手。
我走过去,递上手,他就拽着我坐在他的腿上。
看到他的手不安分的抚过来,我忙按停了他:“大白日里的,你不要这个样子,让人家看到了笑话!”
他笑了起来,搂住我的身子,用鼻子摩娑着我的脸颊。
让他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无法在正襟危坐,只得揽上他的脖子,任他亲我的脸。
我想起那些流言来,他怎么会一点的不在意呢。
“为什么你都不问我?”我说道。
“问你什么?”他终于亲得够了,听了我的这句话,就仰靠到身后的软榻上。
“那些传言,陵王……”我说着,迟疑着。
他把手枕在脑后,微睨了眼看我。
我看到他有些淡了的脸,有些拘紧,他不说话,我变得很被动,只从他的腿上移下来,我坐到软榻上。
“你想朕怎么想呢?”他问道,声音淡漠。
“我猜不到,所以不安!”我说道。
“为什么不安,你又没做对不起朕的事!”他说道。
我扭过头去看他,见他眼中透着怜惜,我的心底就泛起一片温柔来。
他信我,我怎么能不感动。
心中的暖意要熏到眼角来,我扭了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可是,他坐起身来,搂住我。
“夏荷,朕知道你,你只把一切都给了朕,断不会再对不起我的!”他轻声的说。
十指相扣,心也连在一起。
“可是,我很害怕!”我说道。
他的身边,那么多人,都要反了他。
“成不了事的!”他轻声的吐出一句来,又仰倒在软榻之上。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已经闭目养神,仿佛心情很是轻松愉悦的样子。
我的担心淡了些,他这个样子,像是把一切都掌控于手中一样。
他早就防着陵王,为着他下毒,他万事小心,怎么会没有知觉。
可是,这样想过后,我又开始为陵王他们担忧,想起凌思危的话,若真要起事,我会站在哪一边。
又想起他说的,皇上不是天朝人的事来。
皇上的身世,他自己也是怀疑的,他向我说过,自己是苗疆公主的孩子,可是,怎么的,他身上也有一半天朝人的血,他们为什么说他不是天朝人。
而这种说法,又缘于何处呢。
“夏荷,朕从没有现在这样的高兴过!”他突然说。
我看向他,他笑着看着我:“你在为朕担忧,这让朕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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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春天就到了。
过了一段平静而安稳的日子,那些流言,因着皇上的无动于衷而慢慢的消散了。
我心里的担心日甚,虽然皇上很有把握的样子,可是,我还是会担心,只怕有一天,传来不好的消息。
还有若余,他依旧是大皇子的陪读,我也有去看他的时候,可是,每次见了他,他都很冷淡。
也有例外,就是当皇上也在一边时,他会对我有些亲热的样子。
我很是奇怪他这样,他小时候,憨憨的,可是,现在,他也学会了奸诈。我很不喜他如此,可是,他现在更不喜我,只我对他说什么,他都是不屑。
这一天,我在长春宫内的园子里走着。
云奴,玉儿,锦儿都跟在身后。
这时候,听到人传,如妃来了。
我有些惊异,如妃,就是原来的安婕妤,平素与我,都是不太热络的,此时,怎么会来我这里。
但还是带着宫人迎过去。
那如妃却不是一个人,她的女儿玉漱公主,大皇子,还有若余,都跟在她的身后。
玉漱公主还是很喜欢我,远远的,就笑着向我跑过来,反倒比若余见了我还要亲。
我和如妃两个人见了礼,听到她笑着说:“刚散了学,玉漱只缠着我带她到园子里玩,我见了你的弟弟,就想着,带着他们到你这里来耍一耍。”
我见到若余跟在他们身后,似十分不情愿,我只有笑着谢过了如妃。
我与如妃就在园子里走起来,这长春宫很大,只是因着离着皇上住的昭和宫远一些,所以,一直没有妃子愿来这里住。
而在我来这里后,皇上怕我觉得冷清,只叫人把长春宫中的空地,修了个很大的园子。
挖了个大的池子,只等夏天来,好种上荷花。
此时开春,皇上叫人移了些奇花异草过来,更是栽了很多桃树。
正在这时,云奴突然看到天上有着纸鸢在飘着。
她雀跃的指着纸鸢让大家看。
那玉漱公主就很高兴,也跳着脚拍手。
我看着若余跟在后面,脸上也是隐隐的兴奋,我就嘱着玉儿和锦儿,叫她们去取纸鸢来。
前两天里,尚宫局里,刚送来制好的纸鸢,都道,三月里放了,好放走酶气与病气。
不一会儿,她们就取来了,两只蝴蝶,一只八卦,还有只蜈蚣的。
春风如画,只吹得青草露头,桃花欲开。
长春宫内传出欢快的笑声。
我与如妃垫着帕子,坐在草地上,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的纸鸢。
“妹妹这里真好,到底是皇上心上的人,对着你也比别人上心些。最可贵是妹妹的心,不倚宠自傲!”如妃说道。
“姐姐取笑了,妹妹有什么可骄傲的!”我说道,眼睛还盯着那三个孩子。
我看到若余与玉漱公主、大皇子,三个人撒了欢的跑着,我看到若余脸上露出的喜悦,这才是我熟悉的弟弟。
“如今,皇上对着妹妹可荣宠得很,看你也是喜欢孩子的,怎么还没有信吗?”如妃说道。
“姐姐……”我只羞涩的低下头去,想着她来此的目的。
“唉,年纪小到底好些,不像姐姐,求都求不来呢?”如妃拉着我的手,亲昵的说着。
“皇上也是很宠爱姐姐的,每次提到姐姐都是赞赏呢!”我说道,这是真的,皇上对如妃一直很尊敬的,待她如正配夫人一样,皇后一失宠,这宫中,唯如妃和大皇子的母妃是皇上还未登基前的妾氏。
“是吗?可是最近,皇上都很少到我的永寿宫去!”如妃说着。
“皇上最近很忙吧,我这里也很少来呢!”我说道。
“你们少年夫妻,自是有大把的好时候,不比我,已经二十五了,人老珠黄。”如妃说道。
我轻笑道:“听着姐姐说人老珠黄真是有趣,姐姐正经着年轻呢,怎么就这么伤感起来呢?”
如妃也笑了,说:“虽然不至于人老珠黄,但也是昨日的黄花了,这些年来,看着这后宫中的妃子一年年的增加,都是些花容月貌,绮玉年华,我就不由得羡慕。由来只许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呢?”
“可是,我们也羡慕姐姐与皇上之间的相濡以沫呀!”我接口说,若不是有青鸾的那些话在心里挡着,怕我现在都被她的话感动了。
后来,如妃他们走了,只留下了若余,我见他也要离开,就拉了他问道:“若余,你还是个孩子,姐姐只想你一直的这样的快乐,把那些念头忘掉好吗?”
“我不快乐,自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不会快乐,我很奇怪,姐姐怎么会忘得掉,每天面对着他,你难道就不会想起爹娘的惨死,你的心里,就一点的没有羞愧!”若余只冷着脸,十分的不屑。
我一下子怔住了,看着他转身走开,倔强的背影。
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刻意的不去想,那些事,如我心口的疤,若余的话,却把那结痂生生的撕掉。
按住心口,我蹲下身子,不能想,不能想。
可是,他所有的温柔却抵不过若余的一句话,让我心生疼。
那日里,皇上来了,我还放下不若余的话,说道身子不适,转瞬间想到如妃,就稍带着提了下,晚间,皇上就宿到了永寿宫去。
如妃的亲近,就是在此吧。
至此后,如妃常来我这里,有时说说话,有时随意走走,也时常的送一些东西给我。
小到吃食衣物,大到金银玉器。
因着青鸾的话,我就存了戒心,吃的,一概不去碰,她送的东西也叫玉儿她们拿了,远远的送到了偏殿里。
至于皇上的宠,随她争去。
随他夜里宿在哪里,他的心,在我这里,我只有这样的安慰着自己。
他到我这里来的次数渐少,我反倒会有些的宁静,把自己交给他后,我的心只沉了下来,明知道很爱很爱,爱到痛彻心肺,但还会有怨恼,不是对他,是对自己。
我不知道他可否知道,只是,偶尔的欢爱中,若我有恍神的时候,就会听到他在叹气。
而在他的叹气后,却是更情动,他会猛烈的要我,而我亦会热情的迎合他,只恨不得两个化成了一个,融在一起。
我的家仇横在我们中间,只有付出更大的热情才可以跨越了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与他都随着性子,爱相随,恨也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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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万物复苏。
我封妃后也有一段时日了,过得还算太平。
皇上自登基以来从来不专宠某位妃子的,以前对着上官婉仪,小姐,绍依依如何,现在对着我,面子上也是如此。
可是,还是会有例外,有时在白天里,他也会出其不意的到我这里,轻便行来,只周全跟在他后面。
他也不着人通报,只偷偷的靠近我的身边,待看到我的惊慌失措后,就哈哈大笑,如此一两次后,我就习惯了,他便装前来,我都不再理会,只自处自的。
“朕就偏拿你没法,你是把朕死死的捏在手心里了!”他叹气道。
他站在我身后好久了,自他偷偷进来后。
我一开始就发觉了他,只当作瞧不见,依旧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绣着帕子。
还有一个花瓣没有绣好。
是尚宫局送来的新花样,刚开始是玉儿她们在绣,我实在无趣,就要了来,自己也绣起了帕子来。
“这个绣好了,赏了朕吧!”他见我还不理会他,就可怜巴巴的说着。
我再也撑不住,便轻声的笑了出来。
他也笑了起来,伸手掐在我的腮上:“越来越没规矩,见了朕也不下跪!”
我回了他句:“您又不叫人通报,我哪里知道是您来了!”
我见他拿出一个帕子来,只边上都毛毛的了,他还宝贝一样。
“这是什么?”我见到他递到眼前来,不解他的意。
“你再仔细看看!”他笑着坐到对面,眼角飞扬,满是春色。
我看那褪了颜色的帕子,与我以前常带着的,竟是同样的,粉色的绸质帕子。
我看着他微微含笑的样子,似在鼓励我再细看。
终于,我记起来,还是在他身边做尚仪时,有一次,我在浇花,溅水到了他的身上,我拿了帕子去擦,可却被他握住了手,同时也缴了我的帕子去。
心上有些感动,不想他还留着,那毛毛的帕子边,许是他经常的摩娑所致。
心中一暖,眼角已觉湿润,他总是这样,偶尔的不经意,却让我感动不已。
想到那时,他已经柔情深种,而我,却是只想着逃开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初他说这句话时,我从没有想到,他的情深至此。
我摸到帕子上的毛边,眼中的泪就流了下来,他走过来,把我抱在怀中,“那时你走了,我只想着,都没有什么东西,做个念想,只这个帕子,现在你回到我的身边,我还舍不得丢了!”
“那样旧,拿着叫人看到,怕不笑话!”我取笑他。
“只要朕愿意就好!”他说着,固执得很。
“等这个绣好了,给你替下来,以后,就可以看着它想起我来!”我脱口道,也没在意。
“说什么呢,现在,你在我的身边,我天天都可以见到你了!”他说道。
我失笑,只怪自己失嘴了。
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所谓的一语成谶就是如此了。
那年春天伊始的日子里,却是我们在一起,最快乐的一段时日。
他挽着我的手,走在长春宫中,每一个地方,都印上了我们的足迹,他说,在我这里,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是的,很恬静的一段岁月。
他的眉间没了阴冷,少了寒意,也不再凌厉。
关上宫门,我们会躺在草地上的席子上。
看天上的白云,时卷时舒,听耳边的水声,如倾似诉。
他把我的头发散开来,只铺在绿色中,他亲我的眼睛,我的唇,那桃花落下来,只落在我们的身上。
夜里,点着长明灯的昕雪苑,只比这宫中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春色,因为,爱让我们的欢愉也变得浪漫而温馨。
那一个个情生意动的夜里,只把我这一世的激情都挥霍掉了,只是,我们都不知,只是,我们都刻意的忘却一切。
春风吹红了枝上的桃花,也吹暖了我们的心。
如果这一世就这样下去,有多么好。
可是,所有的宁静,也结束在那美好的春日里。
我与他的岁月中,仅有的快乐,骤然的结束,只让我们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