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街角偶遇
这边丁太子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而靳青河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出云“炫富”。
台球技术发展到现代已经很丰富了,包括基本技巧,诸如高杆、缩杆、偏枪、跳球等,以及通过这些基本技巧演变而来的,比如刹车球、跳球、偏缩、还有加旋转的高杆以及弧线球(香蕉球)。以上资料由百度友情提供
看沈出云的几个击球,动作都是干净利落,胸有成竹。但技巧多是高杆、缩杆、偏枪一类,半点花样也没有。连续击落了三个球后,他乘胜追击,球杆目标一转,枪头对准了靳青河的方向,有意无意地瞥了靳青河一眼,手肘一动,第四个球“啪——”的一下被撞向边沿,碰了壁,转弯,撞动隔壁的绿球,绿球颤巍巍地滚了几下,应声落网。
“好球!”
两个公子哥鼓掌喝彩,脸都涨的通红了。是比自己得了大奖还高兴。
沈出云悠游自在地直起腰,满眉满眼的得意。这是他的独门技巧,大名隔山打牛。
在万成,他还真是难逢对手。
他把嘴里剩下的半截烟卷扔到地上,用军靴靴尖碾灭了,从裤袋里摸出一个镶烫精美的金铜烟盒子,从中抽出一根烟叼到嘴里。两个公子哥马上一脸媚笑地跑上前,把打火机凑到他嘴边。他便就着吸了一口,懒洋洋地吐了口斜圆锥状的烟雾,面向台球桌,评估似的点点头,觉得自己今天状态还算不错。
台球桌很快又被一旁的侍者收拾一新。趁着这空当,沈出云揉了揉脖子,转头去看靳青河。
这一眼比以往任何一眼都要来得深刻,就差竖起根中指来示威了。
靳青河觉得自己今天的忍耐度到此总算用尽。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人乎!
丁太子自然也注意到这个眼神,正想暴跳如雷,靳青河却按住他的肩膀,要他稍安勿躁。
淡淡地扫了沈出云一眼,靳青河举起自己手中的球杆朝对方小弧度地扬了扬,示意他好好看着。
沈出云斜着嘴角叼住烟,干干地冷笑一声。他见靳青河终于中了自己的激将法失了冷静,心里就十分期待,等着看靳青河不自量力地出丑。
靳青河转身回到自己的台球桌前,纵观全局,只一眼,很快就在脑子里画出清晰的路线图。
虽然他此刻心里真的被激出一点火苗,然而这点星星之火还不足以让他失控以致大失水准。
刚才他已经多角度地练过手了,现在,他已经找到感觉。
俯下|身,动作摆开,心平气和地吐纳了两次,他不再迟疑,手肘一动,快速出杆。
沈出云把烟蒂搁在台球桌边沿磕了磕,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啪嗒——”母球弯曲蛇行,走出一个平滑的弧线形状,蓝球落袋。
“不是吧?”
“这都行?”
众人一怔,纷纷停止了动作。感觉这一球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
按常理,母球一般都是走直线的,走弧线的肯定是击球力度不足所致,而走了弧线还能进球的,那就是失误!
靳青河却理所当然地直起身,换个方向,再次出手。
“啪嗒——”母球风驰电掣地穿过两球间隔,直击目标红球。
丁太子瞪大了眼睛,脸上现出笑意。而沈出云则维持着夹烟的姿势僵住了。
难道靳青河开始走狗屎运了?
“啪嗒——”“啪嗒——”
母球直线冲撞开临近两个目标球,精准的力道控制着两球呈90度夹角往两边奔走,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各自落袋。
“啪嗒——”
“啪嗒——”
随着靳青河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有一个色球应声落袋,甚至有时还是两个。击球的技巧更是繁复,他的枪头仿佛系着一根线,遥遥地操控着桌面上的母球和所有目标球。
高位、低位、偏位,直线球、偏位球、反弹球,每一次出手都是恰到好处,收放自如,让人叹为观止。
所用的技巧更是沈出云等人见都没见过的。
横扫障碍的冲球,圈定位置的传球,蛇走龙游的弧线球,甚至一些奇怪的打法,刚开始沈出云等人还看得云里雾里,待往下看才知道,原来那是一组目标明确的组合球!
没有失误,没有游移,没有巧合,靳青河仿佛国手走棋,骁将打仗,谋篇布局处处精细,步步算计,真正的掌控全程,如有神助。
靳青河这一手,堪称神乎其技!
“啪嗒——”
待母球撞下最后一个粉球时,台球厅室里已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实现传说中“一杆清台”的俊美男子,忽然生出一股高山仰止的崇拜和自愧弗如的惭愧感。
他们刚才不还正取笑人家吗,原来对方不是无能,而是跟自己差距太大,都不屑回应他们的挑衅!
沈出云的眼神都凝固了,化成了实质的利箭钉在靳青河手中的球杆上。
他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是球杆的问题。可是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刚才还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了个高手?而且还创造出这么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技巧。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除非,除非这个人刚才是在藏拙!是在示敌以弱,耍着他玩儿呢!
——好哇,奸商之后果然狡猾,他到底低估了这个对手了!此人刚才看着自己神气,面上好像没什么表示,其实心里不知道是如何取笑的他呢!
沈出云越想越生气,简直要当场暴走。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勉强平复了心情。
不能在这里动手,自己这一边没好话说。毕竟是他们挑衅在先,后来的比赛也是心照不宣地进行,双方并没有明文说明些什么——他是太天真,才会上了姓靳的当了!
沈出云眼神幽深地看着丁太子搂住靳青河嘻嘻哈哈又朝自己挤眉弄眼地得瑟,心肺都要气炸了。他毕生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戏弄!——然而他的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笑容没法维持了,但是下巴依旧昂着。
沈出云是很喜欢台球这项运动的,常常独自琢磨,然而身边苦无知音对手,如今见靳青河的技艺如此高超,他心尖都要发烫了!
一时很想一笑泯恩仇去跟靳青河促膝长谈,秉烛夜谈,各种谈。一时又觉得自己是受了欺辱,被对方当成小丑看待,心情便格外激愤。两相矛盾,内心纠结,真真闹心得翻江倒海,五内俱焚。
这样的水准,早已不是自己等人能够对垒的了。与其留在这里被丁太子阴阳怪气地嘲笑,还不如现在走人!
沈出云当机立断,上前皮笑肉不笑,毫无诚意地赞美靳青河:“靳秘书长果然厉害,有空可得好好切磋切磋。”
靳青河拄着球杆,朝他一点头。心里半点悲喜都没有。只觉得此人心机果然够深。
沈出云转头对丁太子打了声招呼后,便领着两个还没震撼完毕的公子哥离开了台球厅室。
丁太子在他们身后摇头晃脑地龇牙大笑。
他家阿青实在是太狡猾啦!看把沈出云气的哈!
靳青河笑着看丁太子。他果然还是喜欢像丁太子这样简单直率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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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
和丁太子分道扬镳后,靳青河并没有直接回家。虽然遭遇过小巷埋伏,但他还是不死心,想要去见见年瑾玉。
这当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只是今天接触了沈出云后,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终于跟小弟有了某种联系了。
就是这么个深沉的家伙看着他的小弟长大啊。在小弟很小的时候,他肯定也抱过他,亲过他。小弟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丁太子说小弟是沈出云的“小心肝”,大概真是很要好的表兄弟吧。多么让人不甘心哪!
靳青河在沈家附近下了黄包车,一个人撑着雨伞在雨中慢悠悠地走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夜幕低垂,整条街道都是稀稀疏疏的雨,昏黄温煦的灯光一路铺展开去,把靳青河孑然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萧索落寞来。
两两三三的行人,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从各家窗户里投影出来的光线,在湿漉漉的地面反射出一片透亮的光芒。
靳青河不记得自己这一生是否遇到过比这更动人的雨了。
每串雨珠都是璀璨钻石,每束灯火都是七彩琉璃,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交汇了,融合了。是一首熟悉的韵律,他曾经在某个寂静的时刻被触动过心扉。
时代只是一块黑白背景板。所有的冒险都只是为了遇见这个人。
他的小弟。
一辆汽车在垂帘似的雨幕中开过,他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人儿。
孤零零的,小小的小弟,抱着胳膊,缩着肩膀,蹲在窄长的房檐下躲雨。他身上的白袍已经湿了大半,贴在身上。肯定是很冷的。他的身后是一处洋人的服装店,明亮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壁橱中透出来,包裹他单薄的身躯。
靳青河撑着伞,呆呆地望着街对面的“小弟”,感觉眼眶湿热,喉咙哽咽难言。
他忽然恍惚地以为,这个孩子是他失窃的梦境,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黑夜,被安放在一个小摇篮里,顺着河水飘到了他的面前。
在流离失所的时代中,他们找到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作者为什么一直在写雨,因为俺这里一直在下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学校你敢停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