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两个弟弟
伍翻译就像刚走出桃花源的先秦百姓,没想到自己才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外头的世界就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直接的一点就是他的翻译官位置不保了。
医院消息闭塞,他没能得到这个劲敌的第一手资料,他在丁宅转了几圈,才从站岗卫兵那里得知,谋夺他地位的只是一个暴发户,就因为其父跟丁司令有点交情。
这就是□裸的走关系啊!太卑鄙太无耻了,伍翻译心想。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一定要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否则以后是个人都敢来跟他抢饭碗了!
说动手就动手。深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伍翻译立即开始着手调查靳青河,包括靳家的发家史,家里几根柱子几只狗,一切务必做到详细周全。
然后他十分惊讶地发现,这个姓靳的暴发户只是个吃喝嫖赌的货,浑身都是劣迹斑斑的前科。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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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连日阴霾的天空总算放晴了。
早晨,天空亮得灰白,白得空荡,不知远近,也没有层次感。
靳青河去上班了,年瑾玉一个人坐在靳府门口的石阶上,两手托腮支着手肘,眼无焦距地盯着前院的一株万年青发呆。
靳青河不在,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他胡乱地想到,自己这样是不是又在寄人篱下。靳家对他来说,再如何好,也没有沈家好。他好歹在沈宅生活了快六年了,他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闭着眼睛都能够畅通无阻。他敢在第三阶楼梯就往下跳,敢把黑乌乌的药汤往后院的小池塘里倒,在沈宅,只要沈出云不知道,他就敢兴风作浪,目无王法。可是在这里,他没有归属感。大哥不在,这里的一切都这么陌生。
年瑾玉长吁短叹了一番。自觉也很是乏味。他虽然喜欢靳青河对自己好,但毕竟表哥才是陪了他六年的人。一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他心里的怨怼就渐渐地淡了。他对谁的仇恨都不能长久,特别是对着沈出云,生气的时候信誓旦旦喊着要跟人家绝交,但是到头来却很容易的就妥协了。
毕竟喜欢了这么久啊,怎么可能马上就被取代了呢!
“喂,外来的,你在这里干嘛,看门啊?”
不知何时,靳蓝泽正双手叉腰,西装革履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十分的扯高气昂。
靳蓝泽不知道自己哥哥究竟是那根神经接错线了,弟弟这种东西是像阿猫阿狗那样想认领就可以认领的吗?有自己这么个可爱贴心的亲弟弟还不够,竟然还去外面领个什么“小弟”回来!至他这个亲弟弟于何地?真真气死他了!
他观察他们两个好多天了,见他们两个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神气,他真恨不得上前咬他们两人一口。不过看在现在这个哥哥不大好惹的份上,他还是忍下来了。
今天哥哥终于出门了,他铲除敌人的机会总算到来!
年瑾玉对对方的敌意简直莫名其妙,他无辜地摸了摸脸,睁圆了杏眼坦白道:“我等大哥回来呀!”
靳蓝泽斜着眼抬着鼻子冷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大门口栓着的一条黑色猎犬:“你是在抢它的饭碗哪!”
年瑾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当场气得小脸涨红。他十分激愤地跳将起来,鼓圆了腮帮,对着靳蓝泽气恼地叫道:“你敢把我跟畜生比?!”
靳蓝泽媚眼一瞪:“说的就是你,小偷!”
年瑾玉大惊:“你说谁是小偷了!”
偷窃,对他这种身世清白的世家公子哥而言,是多大的侮辱啊!他们这些人,可以以吃喝嫖赌为荣,但是再落魄也不能卖祖产,不能偷窃!
靳蓝泽龇牙笑道:“我哥哥明明就是我的,你偷偷霸占,不就是小偷嘛!想叫大哥,难道还想叫出个二哥来?呸!我可不像大哥那样,随随便便的就可以认个‘小弟’回来!”
“你,你,放肆!”年瑾玉气红了眼睛,偏偏被堵得无言以对。要论唇枪舌战,口诛笔伐,他可完全不是身经百战的靳蓝泽的对手。他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哽咽了,偏偏手指着靳蓝泽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我,我,我跟大哥说你!”年瑾玉两手在空中暴躁地握拳捶打了一下,恨声大叫道。
“哟——!”
靳蓝泽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像花街的老鸨一样,把个“哟”子咬得柔肠百转,韵味无穷。上下打量了年瑾玉几眼,他再接再厉地继续刺激年瑾玉:“没用的东西,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正事不去做,就只会腻歪我哥哥!什么‘小弟’,根本就是只兔子,勾引我哥!”
“啊——我跟你拼了!!”
年瑾玉终于恼羞成怒,猛地朝前一扑,跳到靳蓝泽身上,动手就掐。靳蓝泽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招,猝不及防着了他的道,当场惨叫一声。
靳蓝泽正是个爱惜容貌的,他料想自己这下可要毁容了,吓得胆子一缩,捂着脸就要躲。不想年瑾玉虽然生性怯懦,但是这几年也被沈出云硬生生地训练出了些手段,如今被伤透了自尊心,刺激得潜力大爆发,最最悍不畏死,追着他就是撕咬扭打,誓要从他身上扒层皮下来。自己身上遭了多少拳脚反而不管。靳蓝泽一看今日美貌必毁,心下暗恨,也跟着没头没脑的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两个人登时在地上扭打成了麻花,武斗得难解难分。
幸好这时院子里还有两三个仆人在清洁打扫,一见形势不妙,这两位是准备豁出性命来分胜负了,而且用的都是指甲牙齿,就不是个男子汉的打法。赶忙一人一个拉扯开了。才平息了一场战争。
这场无妄之灾的结果是,靳蓝泽和年瑾玉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好。
靳蓝泽一回屋子立即找来面小镜子,他见自己抹得油亮的小分头被毁,脸上三道指甲刮挠出的血痕差点横穿半边脸,不由恨得眼前阵阵发黑,把年瑾玉祖上女性成员逐个问候了一遍。
而年瑾玉灰头土脸地坐在石阶上,连西装外套上的灰土都懒得拍打,只全神贯注地继续等待靳青河回来。他心里委委屈屈地想,他要在大哥面前第一时间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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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没有等来靳青河,倒是等来了陆冬青。
陆冬青的学生出了一点事情,他束手无策,正要去找沈出云帮忙。
黄包车经过靳府,恰好靳府的大门是开着的,他因为与靳青河有了那么一段经历,路过靳青河门口便要不由自主地转头看过去一眼。
他倒没指望把靳青河从四合院里看出来,不过是下意识的举措罢了。虽然他这几天也时时想起对方,并且由于找不到理由而生生压制着上门再见的**。
只是这一眼,他倒把坐在里屋门口石阶上的年瑾玉看出来了。
定眼细瞧,只见年瑾玉西装邋遢,脸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头发乱翘,形象十分恶劣。
陆冬青连忙让车夫停了车。
沈出云跟他倾述说,前几天他被靳青河算计,回家发了很大一顿脾气,刚好碰上这个表弟又在为非作歹,所以很生气,把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地整治了一番。如今对方翘家五天未归,他父亲问起表弟的近况,他真是不能交代。心里又急又气又是担忧,不知道以年瑾玉那糊涂性格会在外面闯下什么祸来。
陆冬青自然是相信沈出云的说辞的。沈出云虽然总是一副看不起年瑾玉的样子,但是沈出云每次和他说话,说的内容却十有八|九是围绕着这位让他操碎了心的小表弟的,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到,他对年瑾玉其实是比对任何人都要看重的。要换做是其他这个年纪的青年几天不回家也就算了,可是年瑾玉不回家,饭桌上少了这么个人,沈出云真的是要食不知味,心不在焉了。
其实这些年来听沈出云说年瑾玉,他都听得有些腻味了。沈出云太一板一眼,明明可以做个讨人喜欢的表哥,却偏偏执意要做个威严冷酷的父亲,把位娇娇弱弱的小公子当他的大头兵来操练,这根本就行不通嘛!
不过说辞里居然还有个靳青河,他也便不由的留心地听了。如果是之前沈出云跟他说靳青河如何如何,卑鄙无耻,先抑后扬,设下圈套,请君入瓮,他大抵也要义愤填膺地大气一通。然而自从经历过荒草小园中被靳青河细心照顾后,他就隐约的有点听不得别人说靳青河的不好了。那人经过他的鉴定,明明就很不错嘛!现在听沈出云描述当时的情形,他不只不同情这位替他出头的好友,反而有点惊讶于那人的多才多艺。甚至一想到对方大获全胜,他心里还有点高兴就是了。
关于年瑾玉,其实陆冬青心里也觉得此子很不懂事,只会给沈出云增添烦恼。都几岁的青年了,如今还学会了翘家流浪不归。要他年瑾玉是他陆冬青的学生,他非得狠狠地鞭笞他一顿不可。
陆冬青俯身下了车,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便扯开嗓子喊道:“小年,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