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执念
小沙弥带着宁凝来到大殿，“施主，师父说，让你在大殿等他。”
“大师又知我来？”宁凝无奈一笑。
沙弥转身去了后堂，独留下宁凝一人，望着佛祖，宁凝忽然感慨，来到这世间已有多年，世事变幻，很多事情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没有再发生。她跪下，在佛祖面前，虔诚许愿，“佛祖，我不知为何你将我送到这个世界，可是，我现在只求你保洛羽平安，保我肚子里孩子的平安。”
话音刚落，后堂却传出堂亮的声音：“女施主，深明大义，贫僧，欣慰。”说话间，大师已经出现在殿内。
宁凝起身，又双手合十，问道，“今日来，一是求，保我母子平安；二是求，我丈夫平安；三是求，一个真相。”
“女施主，我虽归佛，可我并非佛祖……”
“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宁凝一语道破，并不像拐弯抹角。
大师摇摇头，叹了一声，道，“执念啊，执念。你要的真相，贫僧，现在真的不能说出，这是天机。可贫僧可以告诉娘娘，这栾殇国，气数未尽。所以娘娘不必担心皇上。”
就这个天机，宁凝已经足够。
“为何娘娘会对肚中的孩儿，说，此生只有娘，没有爹爹这样的话？”大师原来也有不解的事情。
“大师天上地下都知，怎么不知道，我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可被他亲生爹毒死了，害死腹中。”宁凝没有流露出太多复杂的感情。
大师大笑，“哈哈，哎，娘娘，你是在恨皇上吗？那你那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你如果不忍，而是勇敢，或许这孩子就不会死。所有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对或错。”
宁凝不明白大师究竟要劝她什么，可是一想到洛羽的那三个没有，就心痛。
没有，没有，没有。
宁凝在金山寺里住下，平日里也就听着那几个小沙弥念念经，几日下来，心中的事情倒也不再像之前烦了。
那日，大师告诉她，子辰从后方袭击了厥国，厥国反应不及，丢了一座城池。然后，厥国去秦国的部队立刻就返回厥国，可他们有不想就这么放弃秦国唾手可得的领土，便命一拨人突袭。可没想到，严绪竟然在关键时刻挡住了那些人的去路。一番厮杀后，严绪得了重视，昏迷不醒，虽然厥国大败之后撤退回国，可栾殇国派去的精锐部队也是死伤很多。
又过了几日，传来子辰再次大胜的消息。
胜利是胜利了，可宁凝总提不上精神了，这几日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想睡觉，像是给人下了药一样。严绪的伤势听说非常严重，洛羽命人将春儿送到了严绪身边，好照顾严绪。
这些消息是怎么来的？这些消息都是那个小沙弥每日在她耳边念叨的，大师说，你不愿去想，并不代表真的不去思念。所以即便宁凝没有说什么，大师还是让小沙弥整日往外打听国家局势，宁凝不拒绝去听，虽然来的时候，想的是保命，可这几日在这边静的下心，倒也希望常住了，偶尔能听到朋友和他的消息，总算解了一点念想。
可这战事并不会这么一帆风顺下去，栾殇国虽然和秦国是当今两个大国，可是群蚁同食，总归是要败阵的。
宁凝来了金山寺已经有半月了，这两日，小沙弥没带给自己什么消息，心中也急了。小沙弥说，不知道怎么的，宫里没了声响，皇上好像染了重病，每日虽然早朝，但都是在帘子后面不愿见人。
他病了吗？
晚间，宁凝到了后厨，想要烧两样素餐给寺里的和尚们尝尝，可菜还没下锅，小沙弥就跑过来，告诉了宁凝一个惊天的消息。
不是关于洛羽，而是子辰。
早说过，群蚁同食，必定会让两个大国受到重创，子辰因为收不到洛羽收兵的指示，一直驻扎在厥国后方，没想到，厥国君主突然放下了架子，和周边小国联合将子辰的部队一举歼灭，子辰当时为了救一个身受重伤的士兵，被乱箭射死。
当时，宁凝不过是微微一怔，不过是没了表情。然后一瞬，她拼命奔跑了出去，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子辰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离开罗玉，离开他们。
她想要走出金山寺，可是并没有走出去，宁凝摸着自己小肚，恨恨咬了牙齿，转身，又回到了后厨。
只是她没有再做菜，而是望着水缸里的自己怔怔出神。她想起和子辰遇见的第一个晚上，想起子辰握着她的手，想起每一次遇到危险，子辰总能适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她也想起罗玉，这个才和自己心爱的人走在一起的女子，她的心是不是比自己更痛。
罗玉更痛，罗玉颓然坐在王府门口，望着子辰离开的那条路，他回头的时候，月光之下，洁白衣裳飘然，犹如神仙。罗玉抚着心口，她没有哭，只是静静望着那条路。
世人说，王妃已成了痴呆。
这话还是传到了宁凝的耳里，她担心罗玉会想不开。便写了一封信给小沙弥，让他托可信之人送到罗玉手里。小沙弥背着包袱自己出门送去了。
再见到罗玉，已是数日之后，罗玉消瘦的已经不是一圈可以计算的了，望着往日神奇焕然的罗玉，宁凝一阵怜惜。
她走进来的时候，目光无神，像是再也见不到这世间的日光一般。宁凝带着她往后院走了去，一路上，她也只是痴痴望着地上。直到到了宁凝的房间，罗玉抬头，才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宁凝。
一下子，罗玉便哭了起来，哭的淋漓，宁凝只是轻轻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任凭她哭出来，憋了这么多天，这一下，总算是哭出来了。
宁凝问，她怎么回到这里来。
罗玉说，本来皇上要将她送去子辰那边，让罗玉亲自接子辰的尸体，可是罗玉不愿接旨，朝廷上下，百姓黎明也觉得太过残忍，于是就作罢了。洛羽的军队已经去接子辰了。
忽然一瞬间，宁凝有些不解，但那一瞬而已，并不多想。
“罗玉，我若是你，我便去接子辰。”宁凝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说出这话来，她自己都觉得残忍，怎么还忍心让罗玉去做呢？
可是到后来，她也明白为什么会让罗玉去了。
罗玉在金山寺只住了几天，而后便离开了，后来，听说，罗玉还是一个人跑去了子辰出事的地方，她要求洛羽让她带走子辰的尸身，便再也没出现过。
这件事过后不久，就有人传言，王妃罗玉带着王爷的尸体，跳崖了，甚至还有人说，王爷去了天庭做了统帅。
有人笑话，听书听多了？可是有人铮铮有话，说砍柴时候，看见王爷指挥着天兵天将从悬崖上走到了天际。王爷身边站着的是王妃，他还说，眼没花，确定是。
宁凝笑笑，罗玉如果真是殉情了，那也是命，她不会留住罗玉，因为宁凝已经感受到，和生爱的人分开，一个独自生活，是多么痛苦。想着又是摸了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肚子已经隆起，大师硬要给孩子起名，宁凝硬是不给，那日，闹的整个金山寺多了很多欢笑声。
子辰死了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也传言说，洛羽的病越来越重，连早朝都不上了。
秦国皇帝穆毅亲自过来探望，也只说会传染，没有给看。
宁凝知道，这天怕是要变了。
吃过晚饭，宁凝还在担心宫里的事情，便坐在石板凳上，望着月宫，夜晚微冷，宁凝肩膀颤抖，却有一双手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双手纤长，她认得是穆毅的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为了自己的安全，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罗玉也是小沙弥带回来的。
见到罗玉的时候，就像隔了前世今生，有一种伤别，悲哀。见到穆毅，心里却是一阵高兴。
“见到我，你很高兴？”穆毅故意说着暧昧的话，让宁凝有些无所适从。
宁凝笑着，她已经不是那个没有自主的女人了，“若语会掐死你！”
穆毅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两个人在月光下笑开了。
两人又是望了一眼，彼此都是变了几分样，时间很快，离别都已快四五个月了，可如今再见，却世道都变了。
宁凝笑声止住，缓缓坐了下来，给穆毅也使了个颜色，“内乱怎么样了？”
穆毅点点头，“没事了，秦国现在很好。可是……”
宁凝笑了一下，她知道穆毅是想要说什么，其实穆毅没有必要自责，“你无须愧疚，这件事迟早是要发生的，他们两个之间，迟早要有个解脱。”
“你都知道？”穆毅不可置否。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是洛羽，我是宁凝。我们彼此想着什么，怎会不知。”宁凝又是爱怜地摸着小肚的孩子。
穆毅苦笑一声，当初爱宁凝爱的苦，现在释然，却也是一时而已，想当初，自己和洛羽争个你死我活，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过客。
穆毅叹了一口气，“我在秦国听说你被废了皇后之位，若语和我都以为……原来，也不过是你们两个的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