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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间听到这道稚嫩的声音,鬼杀心里莫名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激动,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因为在这弘灵山除了绯雪衣就别无其他小孩,所以这道声音自然是绯雪衣。
有声音就代表绯雪衣已经醒来,而绯雪衣醒来,他的心,瞬间安下。
“雪衣,你已经哭了快半个时辰,你停会好不…”这是云朔丞的声音,今天天尚未亮,他的房门就被一脚大力踹开,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小人儿,他愣愣地看着来人,然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来弘灵山的路上。
绯雪衣小手在桌上蓦地一拍,怒瞪着他,边打嗝边说:“闭…呃闭嘴…你赔我的阿瑾…我要以前的阿瑾…呃…我不过昏迷一段时间,阿瑾就变成这样…若我睡上半年十月的,你还不把阿瑾给我照顾的遇风就倒…呃…”他怎么都没想到,一觉醒来还没来得急接受那些记忆,就发现自己变小不说,连阿瑾都翻天覆地的大变样,那脸蛋他还没仔细的看,光是那一头银丝就已刺痛他的眼,心疼得简直要他的老…小命。
云朔丞折扇猛敲头,明明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圆润好不,这人什么眼力,真是的!而且他为什么都不惊讶鬼杀恢复了容貌?不惊讶自己变成孩子?他那一双紫眸又是怎么回事……
“千…绯公…”柳伯站在一旁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支吾的提醒道:“小千岁,你已经昏迷将近四个月。”与半年其实相差不多,后半句他当然不敢说出来。
绯雪衣面上一滞:“真的?”
云朔丞和柳伯同时点头,不禁暗忖:你都不看外面积雪没了,桃花开了,垂柳拂岸了的么。
绯雪衣小眉头皱了皱:“柳伯,劳烦你去做早饭,云庸医你先到处逛逛,晚点我有话和你说。”
话毕,他跳下凳子,小身影就要越过两人进卧室,云朔丞却一把抱起他出了屋。
…… ……
再回来时,绯雪衣脸蛋黑如锅底,云朔丞则双眼乌青站在院中,显然云朔丞已将鬼杀情况一清二楚的告诉了绯雪衣,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
他轻手轻脚来到床边爬了上去,盘腿坐好,静静看着鬼杀,慢慢地,纯净的紫眸里氤氲起一层水雾。
现在的他拥有着前世记忆,他也记起一切。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白离魅,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背上有花的人,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模样,知道自己为什么四岁出现在弘灵山,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又笨又傻的名字,雪胖。
可是,他却如此喜欢这个名字。
而他,阿瑾,白离魅,北疆,木月,一切起因百里魅的嫉恨而起,三百年后命运让他们再度相遇,要解决掉这桩三百年前的旧事。
百里魅拍在他天灵盖的那一掌,打散他的一魂两魄,把他的记忆拍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零星片段,也让他有了这特殊体质。
幸好,幸好,心中仅存的那点执念,致使他没有错过他前世的主子,这世的爱人。
---裳无月,你是人,我是一只普通雪狐。你说人只能和人在一起,因为你这句话我开始努力修行,你老问我为什么要做人,那是因为做了人,就能与你并肩而立,与你相爱缠绵。
---然,你四岁时救回我,十多年过去,我还是只狐狸,你却要嫁人了,我心灰意冷,决定还是做只普通狐狸陪着你身边便好,可你终究对我动了情,否则怎会在临死之际,还要引心头血换我成人;否则怎会因为救不了我,那般痛苦;否则怎会在你出嫁赫连宸的那日,遍山寻我,树枝划破你的大红衣袍,你却毫不在乎,但却在看到被百里魅挂在树上的我,杀气四溢,慌了神。
---最后,裳无月终究没能嫁去北疆,因为百里魅反了。
前世的裳无月承受背负太多,所以这些记忆,他并不打算告诉鬼杀,鬼杀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他心疼都来不及,怎能让他再继续去承受这些痛苦。
绯雪衣轻叹口气,双手捧住鬼杀的脸,一个浅浅的吻轻轻印上鬼杀额头:“吾妻,原来我已经爱你这么久。”
鬼杀突然在这时睁开眼,一滴温热的东西恰好从上方落下,落入他的眼中。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别担心。”别担心,我只是瞎了,失去记忆,但我心的回来了。
“我没事。”我没事,只是变成小孩而已,但我依然可以照顾你,保护你。
…… ……
气氛沉默下来,却没有半分尴尬,绯雪衣近乎痴迷的看着眼前之人,那无神的双眼,陌生的面容。
他的阿瑾,长得真好看。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对,鬼杀被那道灼热目光一直注视,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直到他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噜噜的轻响,他当即提着绯雪衣的后领口,将人提到一边放着:“我饿了,先起床吧。”
绯雪衣小身板敏捷一跃,足尖在屏风上轻轻一点,小手臂一览,取过搭在屏风上的衣服,身形一旋,又落回床上,开始为鬼杀穿衣梳头。
“阿瑾,这几个月辛苦了你,为夫真是太不称职。”
鬼杀微愣,一个四岁孩童自称为夫,着实让人一时有点无法接受,那怕他知道眼前人实际已经二十多岁。
“你醒来就好。”而他更是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
“…让你担心了。你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是因为毒素已经侵入你的脑部,待解除身上的毒,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赤蚺毒是毒中之毒,入肌后三日,十日开始白头,一月开始忘事,最后七窍流血而亡。鬼杀是因为有小家伙压制着体内的毒,所以鬼杀症状才出现的如此晚,若是小家伙出生……
还有白离魅,那一战他伤着这样,白离魅显然也好不到哪去,现在一定正躲在什么地方养伤,若是伤好……
这两件事重重压在他心头,他已经没心思再去管其他,他们必须尽快赶回木月,杀掉千年赤蚺取来胆解毒。
“阿瑾,我们今日就启程回木月,一路上你若是难受就说,知道吗?”
鬼杀疑惑:“为何这样急?”
“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些回去重建木月。” 绯雪衣手小,那满头银丝刚让他挽好发髻,玉簪还没来得及插/进,就已散落开来。
鬼杀本耐着性子任由他折腾,但见他数次都不成功,只得从枕下摸出一根银色绸带递给他。
“以后会回来吗?”
绯雪衣会意的接过,小手从他耳际两边捞起两缕发丝束住:“你想回来,我们就回来。”
鬼杀点头,复又说道:“能让你朋友帮忙照看后山坡的情荼花吗?”
“当然。”这里是当年赫连宸为裳无月所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三百年,是该让庆帝还木月族一个清白了。
早饭的时候,绯雪衣又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鬼杀吃,这幅画面,看在柳伯和云朔丞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别扭,怎奈当事二人浑然不觉。
庆帝在知道绯雪衣醒来后,亲自从盛京赶到弘灵山脚下。
绯雪衣将心中的决定和庆帝说过后,庆帝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点头,说千岁府会永远留在那里,随时等绯雪衣的回来,并且他们的后代将世袭继承。
绯雪衣听后没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家伙以后的路,由它自己决定,他这个做爹的无权干涉。
对于庆帝赏赐的一大堆物品,绯雪衣从中选出部分实用的,又写信一封让百花宫弟子人送至大漠商子洛手中。
鬼杀本就没什么东西,除了一把琴和一大包红艳艳的纸,柳伯说那是绯雪衣曾经折腾满院风车所用的纸,柳伯还说绯雪衣就是用这个虏获他的心。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过往,这种感觉有些苦,有些涩,还有些哭笑不得,原来绯雪衣是这样的人,原来他们之间有如此清闲时刻。
……
待所有事全部安排妥当,绯雪衣便带着鬼杀悄然离开,云朔丞同行,为避免被白离魅发现行踪,他们选择乔装打扮,而庆帝派出的五万大军走得另一条路。
宽大舒适的马车内,鬼杀躺着正在闭目休息,绯雪衣则拿着绣花绷子坐在他身边,旁边的矮几上还放着几本书籍。
从上车开始,云朔丞双眼就一直瞪在绯雪衣身上,从未移开过。
一个四岁孩童绣花,说是要给自己儿子绣衣服。
一个四岁孩童翻书,说是要给自己儿子取名字。
“雪衣,可想好你儿子的名字?”看着某人在绣花绷子上和书籍上来回折腾三四个时辰,仍旧一脸的苦相,云朔丞忍不住问道。
“哎,朔丞啊,我现在终于知道做爹有多苦,依我看就让小家伙随阿瑾姓,名字让阿瑾做决定便好,反正我是入赘的。”绯雪衣重重叹口气,上车前鬼杀说你儿子还没名字,这话的言外之意,该给你儿子想名字了,可他绞尽脑汁都没能想出一个喜欢的名字。
云朔丞掩嘴轻咳,心里腹诽:你岂止是做爹,你还做了娘该做的事。
“那你可以不要做。”鬼杀冷冷的插上一句。
绯雪衣手中东西一扔,扑了过去:“阿瑾,你醒了,是不是颠得难受?”
鬼杀熟练的提起他,放进怀里:“男孩绯卿泱,女孩绯卿歆,不过一般不会是女孩。”
“阿瑾做主便好。”绯雪衣顺势在他怀里蹭了蹭,亲昵的咬了咬他的嘴唇,以前他就最喜欢这样抱着自己。
云朔丞脸皮素来比较薄,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而在他们回木月的同时,一辆黑色马车也正在朝着木月缓缓而去。
后面的几个月里,鬼杀越来越嗜睡,绯雪衣大多数时候都在埋头研究食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下游的,他几乎都做了个遍,就恨不得天上飞来一条龙,他去打下来做给鬼杀吃。
鬼杀经他这一样补,肚子就如滚雪球是看着大,到最后鬼杀吃怕了,只喝得下白粥。
但是俗话说得好,你最怕什么偏来什么,再有几日他们就能回到木月,偏偏这个时候,鬼杀肚中的小恶魔不愿再等,不满九个月就闹着要出来。
这可急坏绯雪衣,一边握住鬼杀的手,一边对肚皮里的小家伙又是威胁又是怒骂,可丝毫没有效果,鬼杀的疼痛还在持续,云朔丞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绯雪衣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熬过去的,他从没想过男人生子会如此恐怖,那殷红的鲜血就像止不住般,汩汩流出染红整个床榻。
鬼杀就虚弱的躺在血泊里,嘶声的喊叫,那叫声让他心碎自责,恨不得一掌拍飞那小混球,敢这样折磨他阿爹,其实他更想一掌拍飞自己,他不该让他的妻遭受这种罪。
小家伙出来那刻,鬼杀当即晕了过去,无论绯雪衣怎么叫,输多少内力给他,就是不醒。
已经被惊吓一整夜的绯雪衣,神智顿时被摧垮,哭了出来,他这一哭,小家伙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一对小父子哭得一声比一声大,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惊天动地,最后双双哭晕倒。
第二日,小家伙饿醒了,柳伯将挤好的羊奶喂他,小家伙死活不吃,就在柳伯和云朔丞一筹莫展之际,绯雪衣醒来。
醒过来的绯雪衣已经平静下来,在听过柳伯的述说后,他对着绯卿泱便是耳提面命一番,然后打着他小红伞悠悠然的进入林中,再回来时,翘腿侧身坐在一头母豹背上,看得柳伯和云朔丞眼皮直跳。
…… ……
木月,曾经的人间仙境,现在的一片荒凉,从六年前那件事后,木月头顶的这片天空就不再斟蓝,而是乌云密布,厚重得令人沉重,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绯雪衣对木月的熟悉程度,惹得柳伯频频看他,心里直纳闷这人怎么会如此熟悉木月。
绯雪衣轻笑一声,随即垂眸,没有多做一句解释。
天月宫内,将鬼杀安置好,绯雪衣在屋外布置好结界,这才转身去了绯卿泱的屋。
现在他变回当初成人状态,功力自然大减,想要杀死千年赤蚺,根本就没有半分把握,然而就算他现在是正常的绯雪衣,大约也就最多二分把握能杀死那老魔物。
不过为了鬼杀就算拼上这条命,他都在所不惜,又岂会管它有几分把握。
来到摇床边,他伸出手在绯卿泱白嫩的小脸上,狠狠一捏:“泱儿,睁开眼。”
突然来的疼痛,让正在睡得酣香的绯卿泱倏地睁开眼,一双紫眸全是怒气的瞪着罪魁祸首。
绯雪衣挑了挑眉,一把抱起人:“看什么看,你爹我的确长得漂亮。”
“……”绯卿泱咂巴了下嘴,神情很是不屑。
“乖泱儿,现在跟爹去杀条丑蛇,杀了它,你阿爹你就会醒来,回头爹再给你做最鲜美的蛇羹。”
绯卿泱软软的趴在他肩上,压根听不懂这个小爹爹在念叨什么,不过他听到阿爹两个字后,小手兴奋的在绯雪衣身上乱抓。
虽然现在是夏季,但绯卿泱毕竟才出生一月,绯雪衣给他穿戴仔细后,又找来绸带将人固定在自己胸前,背上小红伞,拿起和他一样高的邪碎剑出了天月宫。
禁地,这个曾经来过几次的地方,没想到再踏进这里竟然几百年后。
二人已来到禁地深处,四周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绯雪衣只得凭记忆来识路。
渐渐地,鼻间腥臭味腐烂味越发浓重起来,绯雪衣脸上神色也凝重到极致,他每走一步都格外的小心,格外的缓慢。
绯卿泱本能的感应到危险在逼近,两只小胳膊死死缠住绯雪衣脖子,眼中却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绯雪衣以为他在害怕,忙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道:“吾儿不怕,爹爹在。”
他的话音刚落下,倏然,平地卷起一阵怪风,腥臭难闻。
旋即,只见一片漆黑之中,有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的东西漂浮在半空中,泛着幽幽绿光,居高临下的照着绯雪衣父子。
“原来是两个小孩,来得正好,我好久没吃过人,都快要忘记人肉是什么滋味,但是看到你们,我似乎已经闻到鲜嫩的肉香,桀桀桀……”
低哑刺耳的声音伴着阵阵恶臭传来,绯雪衣嫌弃地皱起眉头,软糯糯的声音不急不慢地说道:“今日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那道声音又响起,口气充满轻蔑:“桀桀…就凭你个小娃儿?”
绯雪衣听言冷傲一笑,手上邪碎剑直指半空中:“丑八怪,没听过上阵父子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