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遍寻定缘不知路

寸心本是孩子心性，何娘子又是个爱说话的，因此两人还没走到东隅镇就已经聊开了，一路嬉笑不停倒也不觉得山路崎岖难走。

东隅镇不过是个边陲小镇，没得什么城墙吊桥，若见到人们开始聚集，车马货物渐多，便是到了镇子的边缘。寸心看了看两旁守着扁担竹筐蹲在地上叫卖的小菜贩，停下脚步对何娘子说：“咱们到了，你认得路吗？”何娘子知道，他是在问知不知道怎么去定缘店。“认得的，你走吧。这一路上，可谢谢你啦！”何娘子自忖，去那店里少不了大闹一场，让他看到反而不好，如果再将这事告诉大师兄，岂不颜面尽失？她却没想，不过萍水相逢哪里还有再见一说。然而世事难料，那或许又是另一番故事也未可知。寸心听说可以走了，喜的眉眼一弯，抱拳行了个礼，身一转脚一蹬“嗖”的一下，眨眼间就窜出去老远，瞬间还卷起了一阵小旋风，将地上的沙石都搅起来，呛得何娘子眯着眼睛直咳嗽。等到风歇沙落，哪里还有寸心的半点影子，何娘子瞧着他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哦，这或许就是大师兄说的‘纵风’吧。真是神奇。”

摊贩行人或许早就见怪不怪，也没个探头张望、议论的，都一心顾着自己的事情，不肯将目光旁落。有了人烟，何娘子胆子也大了，就是从日出到现在滴水未进，又渴又饿身上也没带银两，只得揉着肚子将定缘店掌柜又在心中骂了几个轮回。好在镇上就一条主街，店铺酒楼都建在两旁，沿着路走上一走，肯定能找到定缘店。可惜何娘子打的一手好算盘，来回走了两遭也未见哪家店前挂着定缘店字样的招牌。她暗暗思忖：“难道是合错了我的婚书，自觉理亏跑了？”转念一想，“那也不对，才刚大师兄还说那个遭瘟掌柜让他等着自己呢。”最后心惊，“哎呀，那块玉牌别是遭瘟掌柜赔给自己的吧。”想着，何娘子将手伸进衣服里层，拿出那块玉牌端看。

玉牌放在手心处还小了一圈，手感细腻厚实，色泽圆润翠绿没有一丝杂质，上面镂空雕刻着层叠的山峦，还有云朵浮在山腰。一条黑色麻花细绳拴住玉牌，下面还有同色的穗子坠着。何娘子越看越爱，最后直接学着大师兄的样子将它挂在腰间。只不过，她一身粗布花衣，配上这枚玉牌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此时，阵阵食物香气向鼻间扑来，玉牌可爱却是顶不了饿的。何娘子肚中肠鸣，羞的她赶忙双手捂住，以防声音外泄。但这街上车马嘈杂，叫卖不断，任谁耳力再好哪里能听到她肚子叫唤。天上日头已经偏了，何娘子也走的腿软腰塌，且不说饿，缺水早就让她嘴上起了皮，再加上周围摊位的、酒楼的香气萦绕，她连口水都没的咽了。茫然四顾，定缘店还不知在哪儿，又想到田豪说的那些狠话，再加上自己这半日受的惊吓苦楚，她也不走了，随意将背往后一靠，呜呜的哭出声来。一个小姑娘在街上哭泣，路上行人摊贩也只瞟一眼，最多叹两声，没个人上前询问安慰，越发显得何娘子可怜。就这样呜呜咽咽哭了半晌，直到眼睛也肿的剩了一条缝，泪也流的只剩心酸，何娘子才放下手，第一次觉得有些怕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有个女声调侃她：“我头一次见到这么能哭的小娘子。”

抬头一看，原来是位身穿锦衣，明眸皓齿的漂亮姑娘。她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面上虽未上妆，却是黛眉粉脸十分好看。何娘子咬了下唇，低头扯袖子的不说话。“你在我这店前哭哭啼啼的，害的我连生意都少了几桩，你说怎么办？”锦衣女子抱着膀子，低头看着她调笑道。这几句话说的何娘子心乱如麻，也没听出逗弄的语气。于是，要哭不哭的噘着嘴只顾摇头。“你只摇头算是怎么回事？和家人走散了，还是怎么的？你到说说，怎么就哭了这半天，都不带换气的！”何娘子也不言语将头撇向一边，生怕说错话招祸。

见她这样油盐不进，锦衣女子反被气笑了，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晃了她一下，“你就是个哑巴，也给我比划比划啊！现在这算什么？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我要找定缘店。”何娘子声若蚊蝇，大气都不敢喘。

“听不清，你大点声。”锦衣女子收了手，探身喊道。

“我要找定缘店！合婚的那家定缘店！”被问的急了，何娘子索性也喊出来。

“哦，早说啊，”锦衣女子转身指着斜对面的一条胡同说：“顺着胡同走到底，往左手边一看，就找到啦。”

何娘子抬头寻到了那条胡同，闷头说声“谢谢”，迈腿就跑了。等站到胡同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扭头回望。女子已经进到店里，而那家正是冬天来镇上买布料的“锦衣店”。“可能刚才店主已经认出自己了，并非真的要我赔这半日的生意吧。”何娘子心想。

出了胡同，又是一条街，此处不比主街，显得有些萧条，而对面还有个胡同。何娘子有些犯难，刚才锦衣女子说的‘胡同走到底’是这一条胡同，还是这两个连起来的胡同？她向左看了一眼，哪里是什么定缘店，分明是个卖酒的铺子。她眨了眨眼睛，索性目不斜视的向前面那条胡同走去。一鼓作气走到底，结果刚出胡同就傻眼了。

这哪还有什么店面，分明是个小小的湖泊。沿岸柳绿花红，却不见鸟飞蝶舞，一池碧水如大块的翠玉般，只有微风拂过才皱起层层细纹，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天气不算凉，何娘子站在湖边竟开始连连打冷战，一身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什么鬼地方！”她赶紧转身往回走。余光扫到两旁，全都是普通住户的门院。

一口气跑到之前看到的那家酒铺门前，正碰上店里的掌柜出门。“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被鬼追一样。”瘦高的掌柜看着气喘吁吁扶着自家大门的何娘子问道。何娘子摆摆手，又回身指着湖泊的方向说：“在那个湖边站了一下，然后就浑身不自在。”

瘦高的掌柜猛地拍着大腿叫道：“哎呀，你个小姑娘家家的，那里也是你玩的地方！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何娘子茫然无措的晃头。瘦高掌柜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小姑娘不是镇上的人吧。快快离了这里，你刚才去的那个湖叫‘杀生湖’，邪得很，邪得很呐！”

似被兜头浇了一下凉水，何娘子愣在原地，呼吸顿时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