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闹庭聘帖至
何娘子正气鼓鼓的瞪着田豪，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就听娘亲不甘示弱的回嘴道：“你要真觉得自己是长辈，怎么好意思张口说出那么不庄重的话来！披了张老皮，就想在这充太岁了？你可真要脸！”
“哼，庄重话当然是说给庄重人听的。你家闺女生的不好，我们也没说什么。做不成亲家，咱们还是乡里，你们犯得着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这三番四次的装病是给谁看呢！”田豪娘一面扭动身子，一面抻着脖子混喊。
“你红口白牙的能不能说句人话！合婚只说他们两个不配，怎么就成我家闺女的命不好了？你昧着良心说这话，就不怕天上一道雷劈死你！”何娘子娘亲气急了，几步快走到田豪娘面前就要扇她。女儿家生辰好不好，仅次于闺名清誉。今天看热闹的，少说也来了半个村的人，真要把“何娘子生的不好”这种谣言坐实了，田豪家倒是洗的干净，何娘子这辈子就差不多毁了。
田豪娘也是成天在田间地头干活的农妇，要说琴棋书画那真是一窍不通，不过骂街撒泼可是从小练就的本事。只见她一闪身就躲开了扇过来的巴掌，反而一回手将何娘子娘亲抓住，得意的扬着下巴说：“呦呦，还想跟我动手呢，快省省吧。你家闺女的命不好，那是合婚书上说的，她要不是心虚，干嘛把合婚书给扔了！”合婚书只有一份，一般都是男方收着，如果两家要结成亲家则会拿着合婚书来女家下聘。更何况这都结不成亲了，女方要那张纸也没用，何娘子娘亲也就没管它。谁成想，今天会在这里出岔子。
看到娘亲惊疑的回头盯着自己，何娘子心中意乱只得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田豪。那天的情形只有他们两人最清楚，如今何娘子无法为自己申辩，全指望田豪能顾及这些年的情分，将事实说出来。田豪看看何娘子，又看看对自己瞪眼摇头的娘，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娘，何丫头没事，我们就回去吧。这样……不好看。”
“又不是赏花，要什么好看！”田豪娘松了手，转而指着田豪骂道：“都知道你是个老实的好说话，人家一滴眼泪你就什么都不顾了。别人往你身上扣屎盆子的时候，你都忘啦！一天都没过去呢，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娘！她，她以后还得嫁人呢！你这么说，她，她，她怎么办。”田豪看着含泪咬唇的何娘子，心中也是阵阵刺痛。十几年的情分，两人毕竟也有好的时候，怎么狠得下心作践。要不是合婚不成，今天来这里就是提亲的，那又是怎样一副光景。想着想着，田豪竟开始恍惚了。
那头，何娘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就冲田豪这么说，她觉得就值了。何娘子娘亲看到自家姑娘伤心，忍不住回身抱住她。田豪娘则气势汹汹的小跑到田豪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扬声骂道：“你个没见过女人的完蛋小子！我在家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到这儿来反我？”说着还要脱鞋，准备用鞋帮子抽田豪。
院子里闹成这样，何家爹爹也不好参合，正搓手转磨磨的时候，就听门外有个男人问道：“这里可是何娘子的家？”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全探头向门口望去。但见来人是个健硕的青年男子，一身广袖素白长袍，腰间是手掌宽的黑绸腰带，外罩鸦色敞襟蝉翼纱衣，脚蹬一双玄青长靴，一头墨色长发及腰，只将两鬓的碎发拢到脑后用白绸带绑住。再看他左手握着马鞭，右手拿着一张烫金的红色帖子。
何娘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只听她脱口而出：“阿陌？”
听到有人叫自己，阿陌一拱手恭敬的道：“何娘子日安。在下受曲掌柜所托，特来下聘帖。”
何娘子擦了擦眼泪，觉得此刻的阿陌一脸英气分外可亲，忙离了娘亲的怀抱问道：“什么聘帖？”
阿陌微微一笑，回道：“自然是重金聘请你到定缘店的聘帖。”阿陌将“重金”两字咬的很重。
何娘子一个激灵，讪笑着不敢再搭话。田豪娘瞧着来人环眼剑眉，直鼻红唇的模样，觉得有几分眼熟。倒是何娘子娘亲想起来，问道：“你可是定缘店的伙计？”
阿陌再拱手，道：“正是。曲掌柜特意吩咐了，今天先将聘帖呈上，先定好去店里的时间。改日，我们掌柜会亲自来接何娘子。”何娘子娘亲心想，自己姑娘何德何能，去当个跑堂伙计还得这么大个排场。只是这话压在心里，没轻易表露。
田豪娘是个直筒倒豆子的性子，弯腰探头的冲着阿陌问道：“真是个大店，请个伙计还这么大场面？”
阿陌笑说：“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只怕挤破脑袋还进不得店里。何娘子是难得一见的命格，我家掌柜慧眼，请了姑娘来店里帮忙。不过说是帮忙，其实在店里坐镇就好，这就能保得店里财源广进、万事顺意了。何娘子也是个心善的，竟答应了我们掌柜。”瞥了一眼田豪娘接着说“我家掌柜生怕怠慢，赶紧让我快马加鞭的来送帖子。”
这一席话说完，惊的众人直咂嘴。何娘子却知道他说的十有八九是假的，那天明明听那个宋蛤蟆说招不来人。分明是来逮她的，竟然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惹得她自己都要信了。何家爹爹请阿陌进门，诚心的说：“天干路远，小哥快进门喝口水歇一歇。这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定的，来来来，先进屋再说。”何娘子娘亲也连忙让客。
田豪娘“哎”了半天，也没人理她，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真是变的好颜色。她又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哪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不管不顾的趿拉着鞋走上前扯住阿陌，见她将两眼一翻，不怀好意的问道：“你们店里收了他家多少钱粮，排了这样的场子想蒙谁呢？”
谁知阿陌猛地转过身来，剑眉竖起，双目含怒的喝道：“话可得想好了再说！”
也是巧了，此时天上正飘来一块厚云彩挡住了太阳，向下投出一片阴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凉了几分。一时间，院内院外雅雀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