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燕京城,南门
五万大军将燕京团团包围,从城下望去,一时间人头攒动,旌旗鲜明,孱弱的河北军似乎也被这战场感染,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指挥攻城的是童贯部将辛兴宗,而另一边,燕京城北三十里外,杨可世和刘延庆正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抵御南下金军的突然袭击。
刘韐的两千新军也随大军聚于城下,战场上的紧张气氛让这些新军都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感觉,刘韐甚至都能从一些人脸上看出来,只怕战端一开,这些人便会抢先逃窜。
刘韐咬了咬牙,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若是这些人敢逃跑,他绝对会变的冷血起来,当场抽剑斩了那些逃跑之人,以定军心。
辛兴宗命人敲响战鼓,低沉的咚咚声让人压抑不堪,好像鼓手的鼓槌就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很多人手心开始出汗,甚至连手里的长枪都端不稳了。
城上的辽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自金人崛起以来,辽军久被金军压制,几乎是逢战必败,士兵已经对战争产生深深的恐惧感,看到城下如潮水一般的宋军,辽兵的心理也几乎崩溃,辽军校尉在城头来回走动,给兵士鼓劲,辽兵们这才稳定了一些,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准备投入战斗。
一通鼓罢,辛兴宗见时候差不多了,传下令道:“刀盾手上前,弓弩手随后,压制城头敌军,步军蚁附攻城。”
一旁令旗手晃动令旗,校尉下达命令,两千刀盾手出列向前,并停在了距城墙二百五十余步之处,这个地方是辽军弓箭的极限,宋军强弩可射上城头,但辽军弓箭射到此便没了后劲,基本连宋军的盾牌都无法穿透。
三千弓弩手随后而至,一字排开,只等主将命令,便随时准备射击。
燕京是坐大城,共有七个主城门,辛兴宗的主攻方向是南门,其他六门各有将领指挥策应进攻。当然,童贯给他下达的命令是佯攻便可,他也不会傻到去真正攻城,不过是做做样子,演演戏罢了。
但是城头的辽军却不知道,他们一见宋军准备攻城,刚刚略微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校尉们攥着刀的手心里也出了汗,随时准备发令距敌。
辽国新君耶律淳没有躲在皇宫之中,他曾经是领兵的大将,如今虽然为君,身上还有旧疾,但还是默默地穿上披挂盔甲,来到了城下,部将耶律大石如今屯兵在燕京附近,他的手里还有一万骑兵,骑兵对于这种攻守之战的作用微乎其微,所以耶律淳思虑再三,并没有命他回军,而是在城外伺机而动。
城中如今负责防务的是奚王萧干,萧干领兵多年,也熟知军旅之事,他一早便命人将滚木礌石堆积在城头,兵士们随时可以取用。他持刀和一众亲兵护卫在耶律淳近前,一声不吭,准备发号施令。
“攻城!”城外,辛兴宗一挥令旗,果断下达了军令。
宋军弓弩手微抬手中强弩,对着城头扣动机簧,嗖嗖的破空之声顿时响成一片,一阵箭雨直奔城头而去,辽军纷纷举起手中盾牌,矮身躲在城垛之后,十几个躲避不及的瞬间被弩矢射倒,血花飞溅,倒地辽军的惨叫之声不断碾压着辽军绷紧的神经,校尉见不是办法,只能压着牙抽出刀,送他们一程。
城下宋军见守军不敢露头,忙抓住机会,扛起云梯就往城下冲去,一个辽军校尉眼尖,见宋军冲了过来,操着契丹语大叫到:“兄弟们,宋狗要上来了!”
守城辽军顿时醒悟,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弓弩手居高临下,纷纷还击。一时间,喊杀之声四起,箭雨从城头倾泻而下,射的宋军云梯队人仰马翻。
辛兴宗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云梯队接着往前冲去,军中还有倒是有百十辆云梯车,但是辛兴宗却没打算动用,反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没必要把家底子也投进去,这种云梯车造价不菲,若是损毁了,怕是要心疼好久。
有几架云梯冲过了箭雨,搭在了城头上,后面的人不敢懈怠,忙一个接一个的顺着云梯向城头爬去,几个手脚快的眨眼就爬上了城头,辽军见有人上来,忙挺起长矛一通乱刺,把爬上来的那几个宋兵扎成了蚂蜂窝,一些辽军开始搬动滚木礌石,朝城下扔去,后面没能爬上去的宋军遭了秧,那些滚木礌石从城头扔下,足有千斤之力,人哪里受得了?顿时被砸的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河北军本来就久不经战阵,辽军虽然履败于金兵,但却久经战阵历练,等士兵的情绪一镇定,便渐渐占了上风。
宋军胜在人多,很快,又有几架云梯搭在了城头,辽军的士气被激了起来,几个辽军顶着箭雨,大吼着把云梯推倒,云梯上的宋军猝不及防,惨叫着从城头跌落,摔得不成人形,辽军校尉大吼:“弟兄们,莫要让宋狗上来,推他们的云梯!”
辽军士兵反应过来,三五成群的来推云梯,爬在最前头的宋兵被乱砍乱刺成了血葫芦,搭起来的云梯也被推倒了好几架。
辛兴宗接到的命令本来是佯装攻城,此时见攻城不顺,便想下令撤兵,然而未等他下令,便听刘韐在阵前对他的两千新军喊到:“弟兄们,如今辽狗就在城中,收复故土,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效死力,更待何时?!”说罢,竟是抽刀率先冲在前面。
那两千新军见状,士气也被鼓动了起来,纷纷随他向前冲去,他们本来排在第二线,这么一冲,最前线的士兵们也不明状况,以为主帅下令进攻,也一窝蜂地冲了上去,辛兴宗大怒,但此时局势已经无法控制,只能静观事态发展了。
两千新军虽然操练时间不长,但被刘韐的话一激,再加上看见他冲在了前面,一个个士气大增,眨眼便冲到了城下,云梯又被重新架了起来,新军转瞬之间便有十几人冲上了城头,站稳了脚跟,冲上城头的新军提刀便砍,辽军被新军这么一冲,阵脚有些微乱,竟是硬生生被宋军杀出一片落脚之地,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爬上了城头,城头上的辽军与宋军一阵厮杀,顿时压的辽军有些喘不过气来。
“兄弟们!咱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城中,城破了他们可就就没命了!”一个辽军校尉见势不妙,忙鼓动到,但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只箭便飞了过来,正射在他的咽喉之上,血顿时飙了出来,刘韐正在城头厮杀,见这一箭漂亮,喊到:“好箭法!”
似乎是听到了刘韐的夸奖一样,那射箭之人更加起劲了,箭如连珠,每箭一发,必有一个辽军倒地,刘韐杀退了身边的几个辽兵,抽空回身一看,正看见岳飞手持一把弯弓站在后面搭箭,刘韐大喜,吼道:“去几个人护住那小子,别让辽兵靠近他!”
然而却不用他吩咐,岳飞身边早有三四个他队下的新军簇拥在他身边,手持刀盾,护住岳飞,岳飞继续弯弓搭箭,弓弦连声响起,城头上本就狭窄,站不了多少人,被他这么一射,再加上城下宋军弓弩手的压制,竟是连连后退,当时就被宋军清了一片城墙出来。
城下辛兴宗见状,心里也打起了主意,若是趁此机会攻下城来,自己岂不是大功一件?于是便吩咐下去,命军士加紧攻城,被他雪藏的云梯车也推出十辆出来,投入攻城战之中。
辽军主将萧干就离外城城墙不远,他见宋军已然在城墙上清出了一块地方,也顾不上耶律淳了,亲自冲上城去,边冲边大声吼到:“盾牌手上前,长枪手后面列阵!”
城头狭窄,本来最适合短兵相接,丈八长枪在这种地方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能是拖累,但萧干却自有打算。城头上厮杀正乱,两边各有几队辽军盾牌手和长枪手冲了上去,盾牌手组成盾阵,长枪手紧随其后,丈八长枪从盾阵缝隙中伸了出去,像极了两个大号的刺猬。把城头上登上来的宋军夹在当中。
萧干此时已经冲了上来,他见阵已组成,大吼到:“推!”
两边阵型得令,大步向前推进,萧干又吼道:“箭楼上的弓弩手别朝城下射了!射城头上的!”
箭楼上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转过身来朝城头宋军射击,宋军猝不及防,顿时就被射倒了几个。
刘韐见势不好,吼道:“列盾!”
宋军盾手忙上前准备列盾,这时辽军的长枪却到了,城头上转身不易,又闪躲不开,辽军长枪手也不厮杀,只是躲在后面一阵乱捅,宋军本来冲上城头的人就不多,此时被辽军一围,更是无处可避,又被箭雨压的抬不起头来,顿时叫苦不迭。
刘韐大惊,此时已登上城头,再想退下去是不可能了,眼下杀开眼前这一片辽兵已是无望,怕是只能以死报国了。
那岳飞也是机灵,见势不妙,便从地上拉起一个辽军死尸,挤到刘韐身前吼道:“将军快跳!”
刘韐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燕京城墙足有三丈多高,这跳下去不死也要摔残,如何跳得?岳飞见他愣神,忙说到“大人快抱着这具死尸跳下去!”然后也不容刘韐说什么,把死尸往他怀里一塞,然后从后面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刘韐大惊,慌忙趴在那具尸体之上,两手紧抓住尸体的衣甲,然后嘭的一声闷响,刘韐便重重的摔在了城墙下。他身披重甲,这么一摔,顿时五脏六腑搅作一团,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所幸并无外伤,只是摔的懵了而已。
岳飞一脚将刘韐踹了下去,自己也忙照着刚才的样子,从地上拽起具死尸来,抱着死尸纵身一跃,落地后打了两个滚,缓冲了下劲道,他穿着轻甲号衣,自然比刘韐好的多,岳飞爬起身来,一把拽起刘韐,架着他向本阵逃去。
他俩这一走倒不要紧,城头上的宋兵却遭了秧,既无人指挥,又无岳飞神箭压制,不多时,刚刚杀出的那一片阵地又被辽军夺了回去,城下宋兵见状,也纷纷后撤。
萧干杀红了眼,在城头上见宋军阵乱,吼道:“弟兄们,有胆的与我杀出城去,灭了那帮宋狗!”说着快步从城头上冲了下去,城内早有一千骑兵侯令,萧干跨上一匹战马,吩咐打开城门,便杀了出去。
宋军没料到辽军还敢出城,顿时手足无措,哪里架得住辽军骑兵冲击,纷纷向后败退而去,辛兴宗忙吩咐步军结阵,弓弩手强弩抵御辽军骑兵冲锋。
正在这时,东南方向的林中忽然满天烟尘,辛兴宗定睛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那支骑兵打着辽军旗号,正极速向自军右阵狂奔而来!
这支骑兵正是耶律大石所率的一万契丹铁骑,耶律大石本来率军驻扎在燕京东南以策应,甚至都做好了城破之后接应耶律淳出城的准备,但他万没想到,宋军竟然如此不堪,他见宋军阵脚大乱,当即上马吼道:“儿郎们,那些宋狗软弱不堪,且与我上马,前去杀个痛快!”
底下一片响应之声,耶律大石上马率军,便朝宋军冲来,骑兵速度极快,转瞬即至,还未等宋军右军结起阵来,就已经冲到了阵前!
契丹铁骑不如女真铁骑是事情,但是宋军却是连成建制的骑兵都没有,右军慌乱间一阵乱射,稀疏的弩矢只放倒了几个倒霉的契丹骑兵,紧接着,就是一片屠杀,契丹骑兵的战刀就和收割庄稼一样,一个冲锋下来,宋军的右军就已经被冲散。被冲散的士兵发了疯似的向辛兴宗所在的中军逃去,反而把自家中军大阵也冲的七零八落。
耶律大石大石的铁骑如同鬼魅一般紧随其后,就像是一把尖刀一样,直奔中军而来。
辛兴宗忙命军队收缩阵型,毕竟自己手下有近五万军队,虽然野战时步军对付骑兵没有丝毫优势,但只要阵线收缩,五万大军结成阵势,这一万铁骑却也一时奈何不得。
况且,主帅童贯和刘延庆,杨可世所率的另两路军队据此并不远,尤其是童贯大军,转瞬便可到达,自己只要能撑到援军到来就好了。
契丹铁骑的第一次冲锋已毕,也正迅速集结,准备发动第二次冲锋,辛兴宗忙抓住机会,收缩阵线,吸纳右军败兵。但是,他这一慌乱,却把从城内杀出的萧干给忘了,萧干哪里肯放过这大好机会,当下便指挥冲锋。辛兴宗的前军往后撤,萧干紧咬住不放,一阵穷追猛打,把宋军刚刚收缩了一些的战线顿时又给冲散了。
同时,耶律大石的骑兵也重新集结完毕,对着辛兴宗的中军发起了第二次冲锋,契丹铁骑雪亮的战刀已经被宋军的鲜血染红,这一冲,辛兴宗的中军便彻底垮了,军士们四散逃命,辛兴宗见大势已去,忙打马扬鞭,率领一众亲军趁乱往东南方向的童贯军逃去。
岳飞架着刘韐回归本阵,还未得休息,契丹铁骑便杀到了,两次冲锋,五万宋军便乱做一团,一个契丹骑兵见岳飞架着的刘韐装束不凡,知道是个将领,打马便向岳飞二人冲来,岳飞一手架着刘韐,一手握着军刀,那契丹骑兵速度极快,战刀破风而至。岳飞不敢硬接他这一刀,侧身闪过,然后反手就是一刀,将手中军刀的刀背砍在了那契丹骑兵的战刀上。那一刀正砍在力量的薄弱处,只一错身的功夫,那契丹骑兵的战刀便脱手飞了出去,岳飞顺势上前,一把扯住那契丹骑兵的衣甲,稍一用力,就把他扯到了地上。
岳飞力气极大,他将那匹战马拉住,便把刘韐扶了上去,刘韐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岳飞又抢了一匹战马,二人也不多话,拍马便走,也朝着童贯那一路军方向逃去。
五万宋军虽多,但被耶律大石和萧干二军夹击,一时间首尾难顾,而且军队群龙无首,竟是被少于自己数倍的契丹军马杀得丢盔弃甲,人仰马翻。
终于,宋军撑不住了,开始四散奔逃,有的放下兵器投降,绝大多数都向童贯那一路军所在的地方跑去,契丹铁骑也不急着追赶,只是原地集结,不知作何打算。
至此,辛兴宗这一路的五万军马,全军覆没。
有些宋军往北败去,在燕京城北三十里外驻扎的刘延庆和杨可世得到消息,顿时大惊,杨可世当即点兵就要回援,刘延庆一把拉住他,沉声说到:“不可,若是此时前去,必然要吃亏。”
杨可世一跺脚:“如若不去,契丹铁骑趁势只冲童帅的那一路军对,那一路军队只有三万人,如何抵挡的住,倒时我们可就成孤军了!”
刘延庆摇摇头,说到:“此地距燕京城三十里,长途跋涉过去,必然被契丹铁骑冲杀,野战步军本就吃亏,若是贸然前去,只怕咱们这一路军马也要步辛兴宗的后尘。”
“那童帅那边怎么办?!”
刘延庆一笑:“无妨,童帅那一路军里有一人,有他在,可保无事。”
杨可世一愣,恍然大悟到:“老种,种彝叔!”
刘延庆与杨可世按兵不动,童贯那边却支持不住了,契丹铁骑冲破了辛兴宗的五万军马,并非真的原地不动,而是略做调整。耶律大石知道,若是当场率兵冲杀,只怕这五万宋兵一个活口也留不下,但若是任他们逃命,则可以让他们带自己找到宋军主力所在,到时败军在前,自己在后,不用冲,就是靠挤,也能把宋军的主力挤垮。
略做休整后,耶律大石再次整合部队,他和萧干商议之后,萧干回军守城,自己则领兵紧追,直取宋军主力。
数万败军在前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耶律大石也不紧追,只是慢悠悠的在后面尾随,若是败军跑的慢了,他变率军追的紧些,很快,他这一万铁骑便赶到了童贯那一路军的驻地附近。
此时,辛兴宗,刘韐等人早已逃了回来,童贯见他二人狼狈不堪,便知是兵败了,他大惊失色,自己下的命令只是佯攻,装装样子就撤退,他打仗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佯攻都被人家杀得这么惨的,忙要问个中缘故,忽然营寨外一阵大乱,有人急急忙忙的上前禀报,说败军挤在营门外,眼见就要挤破寨门,而不远处风尘弥漫,有一大队契丹骑兵正虎视眈眈。
童贯一听便明白了,这是辽人的战术,骑兵不能攻城拔寨,他们便虽自家败军追击至此,等寨门大开之时便上前冲杀,当真是好算计!
这时,又有一人进来禀报,说种将军已经前往迎敌,童贯一听此话,心便放下了一大半,他长出了一口气,有种师道迎敌,怕这辽军的此番算计,却是要就此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