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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奇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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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禧回到家时,发现房顶上的油毛毡已经被风刮得掉在地上。叹了口气,她摸出钥匙,开了家门。

屋子里气味有些难闻,温禧头一件事便是开了窗户通风。方桌上还丢着吃了一半的稀饭,装酱菜的玻璃瓶身上难看的污渍,因为盖子没旋紧,有绿头苍蝇在围绕着直打转,发出难听的嗡嗡声。温禧无奈地旋紧瓶盖,又从厨房里拿出抹布,将酱菜瓶身擦干净,这才收进冰箱里去。

将碗盘泡进水里,洗干净后,温禧又用干毛巾吸干水渍,逐一收进碗橱里。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只洋葱,用水浸了。温禧掀开花布门帘,进了里屋。

她和父母的床之间只用一块蓝色花布拉了一道帘幕,算作分隔。大床下到处都是花生米红色的衣子,床头柜上也有。她认命地拿来了簸箕和扫帚,将房间打扫干净,这才坐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呆呆地看着花布上一朵白色的小花。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哪里还有半分白天的样子。房间里也黑黢黢的。桌上放着一盏台灯,绿玉色的灯罩已经有些发暗。

“啪”的一下,温禧按下了台灯按钮,暖橘色的光线柔柔地撒开来。半晌,她才颤抖着把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温热的皮肤下居然已经有了一个胚胎。她很想告诉莫傅司,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可是她不敢,她怕他会冷酷地叫她拿掉这个孩子。

难道她这么想生下这个孩子吗?温禧惊悚地发现,打从发觉自己怀孕了之后,她压根就没有动过要流掉这个孩子的脑筋,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念书,根本不适合在此时怀孕。

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一只褐色的蛾,正对着灯罩一次次又一次发起徒劳的扑腾。

飞蛾扑火,人人皆笑飞蛾痴傻,却忘了在飞蛾眼中,那不是会让它灰飞烟灭的烈焰,而是一个华美盛大的世界。

她对莫傅司,不也是一样吗。

飞蛾的一只翅膀已经被灯泡灼伤,温禧再也看不下去,熄灭了台灯。失去光焰的飞蛾茫然转了两圈,停歇在绿玉色的灯罩上,似在汲取那最后的微热。

她可以熄灯救这飞蛾一命,谁又能救她一命?

她对莫傅司的感情,就像吸毒,不健康,却戒不掉。

脑袋里乱糟糟的,温禧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起身去了厨房。

紫红色的洋葱外皮已经被水泡得软了,很容易就去除干净。温禧开始顺着纹理剥洋葱,刺激性的气味让她胸口冰凉,仿佛突然空了一块,混浊的呕吐感从胃袋底部直涌上喉头,她咬紧牙关,居然也可以顶住。然而眼睛却被熏得发痒,泪水从眼皮下不断渗出。一整个洋葱很快便被剥得七零八落,温禧又拿出砧板和刀,将洋葱剁碎。

万银凤回来时就听见菜刀和砧板接触发出的闷声,她倚在门框上,冷眼看着女儿机械地将一整个洋葱切成碎泥,然后装进玻璃瓶里。

从手包里抠出一小袋奶油瓜子,万银凤一面嗑瓜子,猩红的嘴唇皮一翻,雪白的瓜子肉被卷进肚子里,瓜子壳便唾沫似地被吐到地上。

“你这是干吗?”万银凤又吐出一个瓜子壳儿。

“偏方。”温禧不愿意去看母亲那张画着可怕浓妆的脸。

万银凤眼睛朝天一翻,“听你爸说,你那个男人挺威风的,我看你与其花时间鼓捣这些,不如想办法让你的肚皮争点气,要是一举生个儿子,这辈子就不用愁了。”说完她又朝女儿走进了些,鬼鬼祟祟地补上一句,“你们做的时候,我教你啊,在小腰下垫个枕头,保管——”

“够了!”温禧一张脸憋得通红,抓起玻璃瓶,往挎包里一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万银凤扭了下腰,朝着温禧的背影骂道,“等你被甩了,看你往哪里哭去!还是捞钱是正经。”

温禧垂着头往巷子口走去,天空布满乌云,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黄豆大小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凉的,像泪。

白色的宾利欧陆gT在一片浓浊的灰色里越发显眼,温禧吃惊地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白衣黑裤的莫傅司从车里跨出来,定定地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天上乌云翻滚,像一口铁锅倒扣在头上,而莫傅司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他站在那里,俨然天神下凡。温禧呆呆地看着他,像傻了一样。

莫傅司却迈开大步,往温禧站立的地方走去。

见她双目无神,莫傅司不由蹙眉,低下头询问道,“怎么了?”

温禧这才找回视线的焦点,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你怎么来了?”

莫傅司不作答,只是从背后护住温禧,催促道,“先上车,要下雨了。”

刚关上车门,雨势陡然大起来,天空像被撕了一道豁口,雨水哗啦哗啦直往下落。两个人坐在车厢内,默然无语。

温禧扭头看着车窗外,车窗玻璃上有雾气,她慢慢地伸出指尖,无聊地在玻璃上划起来,刚划了一个草字头便打住了,难道她潜意识里也要写他的名字吗?指腹按在玻璃上,温禧将她乱画的线条通通涂抹了个干净。

“吃过饭了吗?”莫傅司问。

“吃过了。”温禧撒谎道,一来她全无胃口,二来她更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吐出来。

“家里出什么事了?”莫傅司双眸锁牢温禧。

温禧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大事。”

莫傅司当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未来比过去更重要。”说完便发动了汽车。

路上积水,车辆经过,有白烂的浪花翻腾。雨水像白金箭簇,歪歪斜斜地射在马路上。

莫傅司一直开车送她到外研社的门口。

“进去吧。”

温禧却忽然拉开跨包,将装在玻璃瓶里的洋葱拿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莫傅司。

“这是什么?”莫傅司有些狐疑地接过来。

“里面是捣烂的洋葱,晚上睡觉前闻一会儿,可以治疗失眠。”

莫傅司垂眸看了看瓶子里紫紫白白的洋葱,表情有些复杂。半天,才把瓶子放在搁板上,伸手搂住正欲下车的温禧,将她一把扯进自己的怀里。

温禧下意识地偏了偏脸,莫傅司扳过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他吻得有些急,舌尖刚一顶开温禧的齿关便长驱直入,灵巧的舌头追逐并挑逗着温禧的舌头。温禧呼吸一下子就乱了。仿佛两条鱼在水底相遇,轻轻触一下唇,又各自退开,然后再一次触碰,战栗的水泡从水底幽幽升起。

许久,莫傅司才松开温禧。两个人都是呼吸凌乱。看着温禧被亲吻的嫣红的唇瓣,莫傅司伸出拇指,缓缓抚过她的嘴唇,动作温柔。

温禧只觉得心中又痛又乱,几乎想立刻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的消息。然而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比谁都清楚,这个消息一旦出口,就决定了他们二人未来的方向。

她想要留在他身边,哪怕多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她也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要这个孩子。如果他要这个孩子,皆大欢喜。但倘若他不要,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俩之间就走到了尽头?温禧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痛苦的悖论里。

现在她只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向他坦白,等他裁决。

二是尽量瞒着他,但她只能瞒得了一时,等到肚子慢慢大起来,也许都等不及那么久,这个秘密就会被敏锐的莫傅司发现。

最后一条路就是离开他,躲起来。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不相配”,注定了俩人不可能长相厮守,迟早都会分开。既然被剥夺了爱情,难道还要连爱情的纪念品也要夺走吗?若是她躲开他,把孩子生下来,即便他不要她了,她也不再是孤伶伶一个人。她会把所有的爱都用来爱他们的孩子,连同他应该给的那一份。

安静地在莫傅司怀里依偎了片刻,温禧幸福地几乎想要流泪,也许,也许这个孩子这一辈子只能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此靠近它的父亲。

宝宝,这就是你的爸爸,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却是妈妈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最后,还是莫傅司先动了动,轻声提醒她,“快两点半了。”

你看,美好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温禧扭头朝莫傅司笑了笑,“嗯,那我走了。”

下了车,她还恋恋不舍回过头去,隔着雨帘,隔着车窗玻璃,去看车内的那个男人。

莫傅司被她临走的那一眼看得心底莫名地一跳。摇摇头,他暗笑自己如今是越发神经质了,但凡和她相干的事情,他就会失去往日的镇定和冷静。

心里有了决断,温禧便慢慢盘算开来,她的身份证、银行卡都在身上,今晚她只要提前下班,去柜员机上取了钱,然后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头。不过这样一来,她注定要肄业了,这一场情爱,她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她爱他,信他,敬他,崇拜他,奉他的一言一行为圭臬,甘愿成为他的附庸,无论情绪上还是精神上,这样的爱情,一定会被某些激进的女性主义者鄙夷唾弃吧?

但是有什么办法,她就是爱他。

也许那些指责她的女人只是因为还没有碰上那个愿意让她为之不顾一切的男人。

有没有一个人,让你愿意为他放下自尊,放下自我,舍生忘死,不顾一切?

如果有,那就不顾一切吧。

因为相比地球上其余59.9亿人,你已经很幸运了,至少你遇到了这个人。也许剩下的59.9亿人穷其一生,也遇不上这样一个人。

李薇薇小心翼翼地觑着温禧的神情,她的眼角隐约闪烁着泪光,但唇畔却微微勾着,这样的表情,似悲若喜,看着让人心惊。她忍不住频繁地去看自己的手机,那个叫赵春霞的女人怎么还没来?别是因为下雨就不来了吧,这豪雨大作,不是更能衬托她的苦情形象吗?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日起恢复更新,每日一章,每晚八点或八点前更新。姑娘们等久了,在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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