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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小区,安如觉得天都灰了。
时祎的公寓所处的地段极好,步行不足十分钟便可步入繁华的闹市中。安如没有召计程车,她顺着行人道往下走,沿途经过各式的商铺,最终她驻步在一间旗舰店前。
透过橱窗,她看见一双纯银袖扣,上面嵌着黑色缟玛瑙,非常精致大方。不经意间,安如回忆起和时祎相携同游的情景。那时,他也买过一双类似的袖扣,她没有陪别的男人买过这些东西,倒觉得新奇,于是多看了几眼。
安如觉得自己傻,当时他不过是找借口接近自己,枉她毫无戒心地寸寸下沉,沉溺在他一手构建的幻象之内。她想,从时祎再次遇见自己的那瞬间起,他便开始慢慢结网。她也真是糊涂,一个劲地往网里钻,甚至笨得他是什么时候收网也不知道。
这一带集中了不少茶餐厅和餐馆,安如很少来这区,她也不知道哪一所餐馆合自己的口味,于是便随便挑了一所合眼缘的。安如听说,只要胃得到了满足,那么心里头的失落和悲伤都会被挤走。但显然这句话并不能在她身上应验,她把桌上每个菜都试了一口,过后就没有了动筷子的**了。
结账以后,安如接到了同学的电话,询问她是否请假,因为老师正在考勤。她挣扎了片刻,说:“不,我现在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以后,她长按主键,把手机给关了。一方面,她需要时间好好平复躁乱的心情,另一方面,她并不希望与时祎联系,就算发一条短信也不愿意。
赶到学校时已经是数十分钟以后了,安然努力地让自己集中精力听课。上课的教室在三楼,窗外的魁梧老树伸展着粗壮的枝桠,开春刚长出的新叶青翠欲滴,午后的阳光零零散散地从丫杈中穿过,细细密密地投下金黄的一片。
安如看着阳光遍地,原本阴霾的心情逐点逐点地明朗起来。上次他不辞而别,她已经觉得天也塌下来了。这样的状况经历过一次,她提醒自己不能重蹈覆辙,为了一个不爱护自己的男人伤心难过。一味去消沉逃避,也于事无补。既是如此,她何不将这些无法变改的事实都抛诸脑后,继续安然度日。
下午的课只有两节,安如到家的时候,陈宇诗正在客厅里插花。瞧见女儿回来,她有点惊讶,不过旋即恢复,问道:“你今晚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母亲的一句话便让安如热了眼眶,她给自己砌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失守。在外面如何飞扬跋扈、无坚不摧也好,回到家里总是希望把这沉重的外壳全卸下来。她曾经希冀过这个人是时祎,但事实却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耳光,让她自此绝望。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走到陈宇诗身边,随意地把一支去了刺的玫瑰拿在手上,微笑着说:“我今天特别想吃鲜虾炒青瓜。”
陈宇诗转头看了自家女儿一眼,自然看得出安如正强颜欢笑。对于安如这些天都毫无预兆地往家里跑,她敏感地察觉到女儿的情绪波动。安如的性子,陈宇诗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不是她自己愿意讲,谁也强逼不了。她也不道破,只是夺过即将被安如摧残的玫瑰,说:“没有问题。你上去换衣服吧,别在这里妨碍我了。”
恰逢周末,安如懒洋洋地在家里窝着。吴珍妮几次想跟她说话,但都被她以功课忙为理由拒绝。她很清楚,凭长辈的眼力,无论自己再怎么掩饰,也不可能让他们看不出端倪。只是,她宁可一个人自我拉扯,也不想让旁人为自己分担,尽管那是最疼爱自己的亲人。
再次看见时祎已经是数天以后的事了。如同往常一样,中午放学以后,安如与同学结伴到到餐馆吃饭,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却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叫道:“安如。”
那声量并不高,但安如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名字。她的脚步一顿,视线在附近转了一圈便觅到了他的身影,他站在车边,脸上的表情依旧。
安如知道他是特地来学校堵自己的。她已经几天没有跟时祎联系,而她的手机关机,周末又回家宅着,他大抵找不到自己。他应该掐准了点,抵到学校的时候正是放学的高峰期,校门口的学生结伴成群,倒是热闹得很。
南方的气温普遍的高,正值中午,更是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燥热。隔着数米之遥,刺眼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安如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神色戒备地看着他。
时祎打开车门,回身对她说:“上车。”
撇了撇嘴,她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他甩上车门,快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臂,沉声说:“你是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你拉扯吗?”
他的车子本来就养眼得很,加上他那副勾人心魂的皮囊,此时已经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安如回头看了下周围的人,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依言上车。
音响传来悠扬而婉转的乐声,空调喷在她的肌肤上,她半挽着衣袖的手臂渐渐起了一层小疙瘩。
“想吃什么?”时祎首先了沉默,他的眼镜直线前方,问道。
安如以为,他至少会变变脸色,急切地让自己把那份文件交还给他。不料,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过头,语笑嫣然地说:“我还是想吃你做的菜,这次试一试黑椒牛排好不好?”
既然都要一拍两散了,那何不快快乐乐地道别?看着他的侧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是这样蛊惑人心,他的薄唇轻轻抿着,脸上半丝笑意也没有。她忘了是谁曾给过她一个忠告,嘴唇薄的男人不能爱,因为他天生寡情薄幸。当时她嗤之以鼻,而现在不过是自作自受。
在超市里,安如还是会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站在长长的冰柜前挑选牛排,美丽的导购小姐向他们推销空运到港的牛排,她眼看这对俊男美女甜蜜非常,便以为他们是刚结婚的夫妇。她对安如说:“这位太太,你的先生平日在外工作也辛苦了,你就选一块美味的牛排好好地犒劳他吧!”
安如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边的男人,然后顺了导购小姐的意,选了一块最大的牛排。他嘴角衔着一抹笑,如同往常一样。
超市里的人流量不大,他们无论走到哪一区基本只有他们两人。她腻在他身边,轻声地跟他分享了这两天的趣事。但是,她却没有问他,这些天他做了什么。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搪塞自己的借口,她也觉得残忍。
买齐了主食和配菜以后,时祎还选了一瓶年份正好的红酒。安如看着橘黄的灯光打在整齐排放的细长酒瓶,那明明是静谧温馨的场景,但她的心却硬生生地浮起了凉意。
当时祎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安如原本只站在一边看着他动作生硬地腌制牛排,后来她实在觉得他滑稽得很,于是便主动要帮忙。
“你是不是只会做那几道菜?我现在看你还真不像会做饭的人。”她边笑边说,然后在架子上拿了调味品仔细研究。
“我没有做过牛排,”他直言,“你别乱来,我们只买了一块,你要是把它毁了,我们就只能吃配菜了。”
安如确实什么都不太懂,但之前也进过厨房偷过点师。她有模有样地放调味料,身体随意地倚在料理台边上。边上的水弄湿了她的衣服下摆,她低叫了声。
闻声,时祎停下手中的动作,问:“怎么了?”
她指着自己的衣服,“脏了!”
时祎把手洗干净,然后把围裙解下来为她穿上,“我们下次要多买一件。”
感觉到腰间一紧,安如转头便看见他正为自己系着围裙的带子,他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动作自然无比,似乎已经重复了千百次。错觉间,她真觉得他们是天底下最最平凡的一对夫妻,每天尽管要为生活的细碎而忙碌,但回家以后便可以一同营造出远离尘世的心灵角落。
这样一件小小的围裙穿在身上,安如突然觉得有点紧张,无论是低胸露背的晚礼服,还是狂野性感的比坚尼,她从来没有怯场。但现在,她却极不自在。她低头忙碌,轻轻地应了声。
这顿午餐,两人都十分愉悦,至少表面是如此。安如将最后一块牛排解决掉,抽出纸巾擦嘴。其实,这牛排确实不怎么好吃,平日她虽挑剔,但今天却一点怨言都没有,直到全部吃完。她看了眼正晃着酒杯的男人,终于叹了口气,说:“时祎,你到底累不累?我不过演了这一会儿,我就难受得想死。”
时祎似乎一直在等她开口,他的脸色很平静,沉默不言。他的视线落到伴碟的西红柿和西兰花上。这些西红柿都是她在他煎牛排的时候切的,每块都切得歪歪扭扭,只能隐约看出是个心形。
“那些东西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这样牺牲自己的感情去得到吗?”她的声音很轻,语速虽慢,但也无法掩住话语间的细微颤音。
那天她在他抽屉里找到牛皮信封,里面装着的是几份转账凭证和监听报告。上面涉及的名字有她陌生的,也有她熟悉的。思绪转了几个弯,安如终于明白自己的手机为什么会被植入了怪异的程序,她甚至还想通了更多更多,包括他对自己的感情。
他还是一言不发,她继续说:“我知道,安氏年会那天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就是你们调查的对象。那个时候,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已经消失了,之后你为什么不把我当成陌生人、为什么还有招惹我!”
看着她冷静沉着的样子慢慢地瓦解,时祎的表情变了变,继而缓和地说:“把东西还给我,你拿着会很危险的。要是他们知道证据在你手上,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危险?”她好笑地反问,“更危险的事我都做着呢,我还怕什么?”
时祎目不转睛地看了她数秒,然后慢条斯理地从房间里拿出了另一个牛皮信封,递给她,“你要不要考虑跟我换交换?”
安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信封,把里面的文件取出来。她快速地浏览了几页,脸上极有的血色也消失殆尽。拿着文件的手指在轻轻地颤抖,翻到后面,她怒不可遏,用力地将那厚厚的一叠文件全数扔到他脸上。
那声闷响极大,时祎连表情都没有变,那双黑眸依旧深邃得难辨喜怒。他微微测过了脸,数十张纸胡乱地在半空中飞舞,过后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那声响很细很细,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那一秒钟,同时碎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饭饭家的地雷,谢谢斯尔家的地雷和手榴弹,抱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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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章小修了一下,这章大修了。
昨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条留言,提醒蓝宝童鞋应该多花点心思和笔墨在主角的情感转变上。于是,我好好地反省过了,然后把这部分大修了下。
其实,我是非常希望大家可以给我提点意见或者建议的。我很喜欢你们的赞美,也想得到你们的认同。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害怕你们的批评。其实,我觉得写文不仅是娱人娱己的,个中还是有责任的。我不希望大家你们费了感情去追文,最后却掉进了烂尾楼里面,这应该会比掉坑更憋屈吧。
所以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哦。当然,更新速度不能强求,大纲也不会动摇滴~
还有,我会接着把下一章也重修,大家暂时不要点进去。
今天的更新在明晚补更,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