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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本来以为要拖十来天才能见到施晴,不料他这周的周末就把她带了过来。施晴说明天要乘早机回去上学,安如已经确定了自己不在F市,她极大可能又被时祎逮回了g市。难怪他说自己折腾,要这么短的时间两个城市奔波,确实有点折腾施晴。
对于安如身在这里,施晴十分惊讶。安如没有心情跟解释,只是吩咐她把自己的护照带到这里,并约定在下周周末在机场见面。
施晴为她的处境担心,询问她需不需要通知安海融。安如起初没有告诉家里人,到了现在更加不想惊动他们。这麻烦本来就是她惹的,就让她自己解决。更何况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她迫切地想弄清楚。
当施晴要求与自己一同前往柏林的时候,安如本能地拒绝。这次施晴很坚持,安如想起了抵达F市后给施晴打的那通电话,她能猜到是慕景韬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时祎的。安如自问跟慕景韬无冤无仇,而他居然这样害自己。与施晴一同前往也没有什么坏处,反正施晴也失踪了,那两个男人应该会乱成一锅的。犹豫了片刻,安如就答应了。
安如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放在施晴身上。接下来的一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从小到大,施晴与她算是最亲近的,她想施晴不会坐视不理的。
心中存着希望,安如的情绪不再像前些天那样烦躁,偶尔还会跟佣人说说话。她听过时祎很客气地唤那位慈眉善目的佣人作欢姐,于是也随他唤欢姐,尽管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她从欢姐口中得知,时祎每天都会向家庭医生询问自己的病情,他每天都会打几次电话过来了解自己的状况,他每天就算再忙也会抽空回来看看她,尽管那时自己已经休息……只要是有关她的事情,无论事无大小他也会过问。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原来默默地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欢姐知道安如正在跟时祎闹别扭,倒是很热心地开解她,想让他们和好如初。
每每欢姐提起时祎,安如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沉默。欢姐告诉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其实也觉得自己不能再挑剔更多了,无论是起居还是饮食他都根据自己的喜欢去安排。只是,这一切还是难以弥补他给自己带来的伤痕。
有关时祎的问题无时无刻都在困扰着安如,她这两晚都辗转到半夜方能安然入睡。午饭过后,她难得有了睡意,于是不小心在长沙发上睡着了。
时祎今天回来得早,欢姐替他开门,并告诉他安如在客厅午睡。他微微颔首,然后举步往客厅走去。
细心的欢姐在安如身上搭了一张小毛毯,她可能睡得不太舒服,在酣睡中脸容也没有舒展。他忍不住伸手抚平了蹙起的眉头,指腹温柔地划过她的眼睛、脸颊、嘴唇。他有点感慨,她或者只有在安睡的时候才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想起她这些天的横眉冷对,他不禁低低地叹了口气。
回过神后,时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好让她回到房里继续休息。他一边上楼梯一边低头看着她的睡容,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况,不小心踉跄了一步。
安如被那轻微的震动所扰,她模模糊糊地嘤咛了声,把脸埋在他胸前蹭了两下,之后就没了下文。
时祎担心把她吵醒,抱着她停在了半路,等她没了动静以后才继续前行。这次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留心,直到把她稳稳地放到了床上,他才舒了口气。正想拉过丝被替她盖上,时祎低头就发现她已经醒来,此时正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安如恍惚间感到自己被人抱起,她以为自己尚在梦里,因此也没有睁眼。尽管他的动作很小,但她缓缓地清醒过来。她有点好奇,他到底会笨手笨脚到什么程度。
当然,他也不负她所望,上楼梯的时候踏空的一步,进门的时候让她的脚丫撞到了门框,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又压到了她的头发。这样折腾,她要是不醒的话肯定是像小猪一样睡死了。
两人静默地对视了数秒,时祎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虚咳了声,问:“你醒了?”
那天为出门的事情大吵以后,他们就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两人仿佛都有一种默契,都知道尽量地躲开对方,以降低争吵的几率。这架吵多了还真让人疲倦,但积聚在心里的怨气却是不吐不快,真是矛盾至极。
这样的问题虽然聊胜于无,但肯定不会惹起争端。安如把视线移开,应道:“嗯,刚醒。”
“你饿不饿?我让欢姐给你准备下午茶好不好?”他坐在床边,问道。
中午安如只吃了小半碗饭,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她现在真觉得有些许饥饿。抬眼看了他一眼,她终于不再拒绝他,“好。”
安如躲进浴室里洗漱了下,然后才跟时祎一同到楼下。时祎跟在她身后,他放慢了脚步,落后她两级楼梯。
看到他们下来,欢姐有点惊讶。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时祎对她笑了下,轻声吩咐她准备食物。
尽管睡了大半个下午,但安如的头还有点痛。当食物端上来以后她就开始动手,今天的西点有点干,她想麻烦欢姐帮忙拿被橙汁,抬头却发现他们两人都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嘴角沾到食物的碎屑,用手背摸了摸嘴边,但没有发现有任何东西,她好奇地问道:“你们干嘛都看着我?”
可能是她不明所以的样子有点滑稽,时祎低着头无声地笑了。安如眯着眼睛看着他,他接收到她警告的目光,连忙敛起了笑意,说:“没什么,因为你漂亮。”
安如在桌底下往他的小腿踢了一下,时祎笑意更深,抿唇的时候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他马上勾住了她的腿,轻轻地磨蹭。
欢姐瞧见他们在打情骂俏,边笑边退开了。
眼尾瞥见欢姐走出了餐厅,安如瞪着时祎,他夹得很用力,她想踹他也踹不了。时祎没有看她,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低头吃着蛋糕。
时光不紧不慢地流逝,安如每天都会把客厅里日历撕去。有天她撕完以后,她捧着日历眼巴巴地看着,几近要把那日历看出一个洞来。无聊地数着剩余的时间,明明应该是兴奋和期待,但最后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转身的时候,安如却发现时祎站在几步之遥略带探究地看着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心跳因那道远远投来的目光而变得急促。她慢慢地放下那张日历纸,转过脸装作若无其事。
时祎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静默了三两秒,才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安如有点发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觉得庆幸还是悲哀。她想,以他的洞察力,他肯定看出了端倪,只是不道破罢了。或许他们之间的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他这样聪明的人,宁愿机关算尽地把她留住,也不愿意放下姿态去询问或安抚一句。
奈何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初他若能在自己发现真相的时候向自己道歉,她就算是气在心头,最后还是会原谅他的。安如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也明白,他办事也有他的方式,站在他的立场,她可以体谅他。她最生气的不是他的欺骗,而是他到了那种时候还不愿意向自己坦白。
最初的最初,他们之间的问题不过是沟通出了问题,若然可以敞开心扉地长谈,难题也许能够迎刃而解。可惜问题渐渐堆积,此时已演变成无解的难题,他们已经难以做到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他不会向她提出自己的疑惑,因为他觉得她不会如实相告。而她也不会向她说明什么,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当猜忌和算计一点一点地抹掉了感情,这段感情留给他们的只有不安和倦怠。
不知不觉间,他们也走到了这一步了。安如也觉得是时候要放手了,不是不可惜,只是无能为力罢了。她勉强地朝他微笑,“我都可以,让欢姐决定吧。”
他点了点头,随便找了个话题跟她聊天。安如有一句每一句地答应着他,尽量维持表面的和平。
他们又像回到初相识的时候,两人都突然变得生疏起来。
安如对他的感情变得十分复杂,有时甚至宁可装睡也不想和他见面。
时祎知道她在闪躲,因此尽量地让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他如今想诚心实意地待她,反而不知道要怎样对她好。或许这才是喜欢一个人应有的感觉,千方百计却又小心翼翼地讨她欢心,只为她的笑颜而感到满足。有次陪安如看电视,不经意地发现她正盯着屏幕上的兔子傻傻地发笑,他第二天就带了只兔子过来。
那只兔子不过几个月大,小小的一团,全身都是雪白雪白的毛。时祎把它交到安如手上的时候,它正恋恋不舍地看着他。
安如抱过小猫小狗小朋友,就是没有抱过小白兔,倒有点紧张。她那天听见解说员说兔子的肚子十分脆弱,抱着它又怕伤到了它,于是拉起了外衣的下摆把它兜住。
她惴惴不安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你别害怕,它不敢咬你的。”
“真的吗?”安如也笑,她坐到沙发上,轻轻地替它顺毛,“它好可爱。”
这是她近来第一次对他笑,他喜出望外,低头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安如微怔,继而低头逗玩兔子。那只兔子似乎在害怕,它尽量地往里缩,偶尔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也许是因为安如不像起初那样抗拒他,他回来的频率越来越高,留在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有三两晚都没有离开,到了睡觉时间就自顾自地爬上她的床。只要他安安分分地睡觉,她也不会矫情到赶他走。
其实与他同床共枕安如还是睡得相当安稳,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便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入睡的时候,她明明是背对着他,但醒来时她多会把脸埋在他胸前,手主动地勾在他的腰间。那天安如比时祎早醒,她发现他正轻搂着她沉稳入睡,那姿势十分自然,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把自己缩在他胸前,她突然觉得他的怀抱仍然很吸引。
转眼到了周六,安如一大早就醒了,她从昨晚就开始紧张,一时担心自己出了差错,一时又忧虑施晴那边出了状况,还要害怕时祎在最后关头看穿了她的小诡计。
下楼就看到时祎坐在餐厅看报纸,安如的心小小地震了下。欢姐恰好从厨房把早点拿出来,看到她呆呆地站在一边,笑着说:“快过来吃早餐,先生等你一小会了。”
闻声,时祎抬头,招手示意她过去。
安如抿了抿唇,举步走了过去。她看着他把报纸收起问:“今天这么闲?”
“唔。”他随意应了声,接着说,“你不是要到外面走走吗?想去哪里?”
欢姐布好早餐,之后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安如没有心情出去玩,于是说道:“我不去了。”
时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应:“真善变。”
吃完早餐,安如就去照看她的兔子,她把小白兔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抱着它到小院子里晒太阳。
今天的天气很好,和曦的阳光洒遍大地,微风吹过,卷起了绿树的叶子,发出低低的声响。这院子还没有开垦完毕,除了前方的种植了几颗品种树苗以外,就只剩下一片待种植被的草地。
园丁阿伯每天都会打理这篇草地,这院子不小,安如偶尔也会看到他忙碌好几个小时,。她这两天也有带兔子出来这里活动活动,为此,欢姐还特地为她准备了一块野炊餐布,以免弄脏她的衣服。
那只小白兔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羞怯模样,安如把它放下来,它就奔奔跳跳地绕着前面那小块地方转圈,十分欢乐。
时祎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人一兔在草地上晒太阳。阳光悄悄地落在安如的肩头,微风扬起了她的长发,镀上金黄的发尾隔空扰动着他的心。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只活泼的小白兔,那表情恬静而温柔。他有点失神地看着她,并不舍得上前打破这宁静美好的画面。
抬眼看着光芒万丈的阳光,他的心情也变得很好。站了一会,他轻轻地走了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安如正弯着腰抚摸它的脑袋,感觉到身边有动静,于是就转头看了他一眼。
时祎揽住她的肩,也把视线放到那只兔子身上,说:“它好像长胖了。”
“当然。”安如很自豪地应道。
欢姐一早就喂了它,因而无论时祎怎么把胡萝卜递到它嘴边,它就是不愿意吃。他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胡萝卜,对身边的人说:“跟你真像,一样的不好伺候。”
安如掐他,“谁要你伺候呢!”
那只兔子慢慢地跳了回来,挤到他们之间,安如把手伸出去,它用鼻子嗅着她的手,一副讨好的样子。安如干脆就把它抱了起来,轻轻地替它顺毛。小白兔舒服得很,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兔毛又松又软,安如用手背蹭它,眉眼弯弯地笑着。那兔子安静地呆了一会,又扭着身子跳到了草地上。她正摸得上瘾,半弯着腰走过去追着那小兔子跑。
她的侧脸柔美,捉到兔子的时候笑得像个孩子。时祎也不自觉勾起了唇,心底柔软一片。他拿出手机抓拍了张照片,她听见快门声,好奇地回头。而他快速地触了下屏,又拍了张。
意识到他在拍照,安如快步走过去,语气有点撒娇的意味:“删掉,快删掉啦!”
他翻看了下,笑得很开怀。安如跪坐在他跟前,作势就要抢他的手机,他举高了手,安如够不到,干脆就攀着他的肩想把他的臂拉下来。
小白兔这时候蹦了过来,时祎为了不伤到它便侧了侧身体,不料安如却在这个时候使力,他一不留神竟被她推倒在草地上。
安如整个人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他闷哼了声,只怀疑自己的胸骨被她的脑袋撞歪了。她也有点头晕,刚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闪着怪异光芒的黑眸。
他的眼神很深很深,像漩涡一般卷席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移目。他们不过对视了片刻,安如却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长,千百样感觉朝她袭来,她不懂如何反应。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她挣扎着想从他身上爬起来,而他倏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唇。
时祎吻得很用力,那气势非常骇人,若她不从他或许就会把她吃拆入腹。他吻得迫不及待,好像急切地想确认她是存在的。安如的唇舌被他硌得微微发痛,迫于无奈,她只能乖乖地回应他。果然,他收起了方才那霸道而强势的攻击,温柔而耐心地与她交缠,到了后来,他干脆搂着她的腰把她推倒。
坚韧的青草扎在安如裸-露的肌肤上,她微微发痒。两人换了个位置以后,他更加得心应手,越吻越深,深到让她已经平复下来的心也开始骚动。她终于清醒过来,用力地把他推开。
时祎有点错愕地看着她,她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就走回了屋里。他看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失神,他总有种预感,终有一天,她会想现在一样毫不眷恋地离开,而且这一天即将会来临。
小白兔还在愉快地在草地上活蹦乱跳,它丝毫不理会呆坐在草地的男人,它不会知道,它的主人此时正心乱如麻,把它孤零零地留在了这里。它也不会知道,它将会和这个男人一样,被她狠心抛弃。
午饭的时候,他们默默地用餐,谁也没有说话。安如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的食物,抛下了一句“我去睡觉了”,之后便离座。时祎也没有多少胃口,他踌躇了数秒,拿过餐巾拭去嘴边的油渍,然后随她上楼。
他推门而进的时候,安如已经缩进了被窝里。时祎在门边站了一会,然后走过去把窗帘都拉上,原本光亮的房间瞬间变得昏暗。他轻轻地上了床,她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无声地叹气,伸手就把她搂在怀里。
安如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手环在她的腰间,亲密非常。她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会他。他也没有越轨的举动,只是紧紧地把他禁在胸前。
良久良久,他才沉声唤她的名字,她没有应他,仿佛已经入睡。他把手臂收得更紧,凑近她的耳朵,低哑又无力地说:“对不起……”
别人都说,耳朵与心脏是相连的,那三个字像是在叹息,绵长的尾音落入耳里,安如心头一震。她细细地回想,这句抱歉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得知他欺骗了自己以后,她在等;他冲动地强迫了自己以后,她在等;当他强行地困住自己以后,她在等;甚至在他赶到F市的时候,明明已经那样那样迟,她还是在等待。只要他愿意低头认错,她还是会选择原谅。毕竟情感是相通的,时祎对自己的爱意,她多多少少也会明白。
要是这道歉来得早一点点……竭力地抑制着微微发抖的身体,安如艰难地闭上了眼睛,最终也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
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