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修(2.3)
孙天青心里犹豫了一下,静默一会儿才开口:“孤儿院领养的,叫妞妞。六岁了,特别可爱!”提起小女儿,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温暖,甚至生出一种与他毫不相干的“慈父相”,语气里透尽对女儿的呵护和宠爱。
木槿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位衬衫领口敞着好几颗扣子,嘴角时不时勾出一抹轻笑,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缓缓才说:“你还挺有爱心的啊——”
他没回答,眼睛注视着前方安静的开车。
等会又恢复了原貌,边看路边撇着嘴点评她:“你长得也就那么回事儿,脾气还不小。就一柴火妞儿,扔地下都没人要!”
“柴火妞怎么了,越大就越得为自己负责!社会复杂啊,叔叔!”也就是嘴上不服软,心里已然对这位花花公子有了转变。他说起女儿时,眼底那一抹牵扯了“心头肉”的疼爱目光,还有那傻笑的表情,旁人见了都随着心动。这样的人能坏到哪儿去。
孙天青瞥她一眼,不屑的一笑,教育她:“复杂!你见过什么叫复杂!你在我车上,我可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木槿登时石化,脸上红云又起一直烧到脖子根。
他转头看她一眼,奸计得逞的笑。横冲直撞,单薄剔透的木槿,哪是他的对手。
木槿不敢再多话,研究起他车镜上挂着的一轮满月似的金色车挂。晶莹剔透,色泽温润,像一抹流动的色彩,看了让人欣喜。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伸手去摆弄那个车挂。
“琉璃。”
“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木槿低声自语。
“你知道《药师本愿经》?”他十分惊讶,这么偏门的学问她居然能知道。
“喜欢小玩意儿,就查了查根源。比起“西施泪”,我更喜欢《药师经》里那‘第二大愿’。不过这个很特别,更干净透亮,不像一般的琉璃质地古朴粗糙。”她指了指车挂。
“嗯,‘剔透琉园’台湾的牌子。去台湾见着喜欢就买回来留个纪念。”
“台湾——”木槿沉吟。
车里的空调很热,刚刚又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脖子底下全是汗。围脖好像长满了柔软的小刺,扎得她痛痒难耐。
她把围脖一圈圈从脖子上绕下来,围脖抻得老长,一个大幅度动作直接挥到孙天青头上。
孙天皱着眉转过脸来看她,“挺文静一姑娘,上蹿下跳嘛呢?”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他突然愣了,眉头皱得更深,扑克脸似的问她:“你脸怎么了?!”
木槿慌忙用手捂住脸,又一想瞒着他也没必要,垂头坦白交代:“打的!”
“谁没事儿打你干嘛?你欠人钱啊!”孙天青根本没信,还不忘揶揄她:“有人尿了炕承认是自己尿的吗?被打这又不是什么争光的事,何况你一个姑娘家!”
他这玩笑不文明也不好笑,木槿只觉得被他这么一说心也开始堵得慌,脸也更加火辣辣的疼。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
孙天青看出来她没开玩笑,再仔细的看一眼脸上,分明的猩红手印,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哎呦——疼吧——”
木槿把嘴唇咬得更紧,小声嗫嚅着,“没事儿,不疼。”
“是那个姓张的小子干的?反了天了他还!”
“不是,别人!是一场误会!”木槿慌忙解释,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心说这回自己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男友”闹自杀、停课被审问,又被人乱七八糟的扇了耳光。
他把所有怒气都汇聚在那一脚刹车上,毫无防备的急刹,让头靠车窗正痛定思痛的木槿差点儿磕出脑震荡,“啊!怎么了?”她大声问。
车子靠边停下,孙天青比她还大声,嚷嚷着:“误会也不能随便打人啊!这学都念哪儿去了!什么玩意儿这是!”
木槿被吓得禁止声,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你说你这样,还怎么见你爸妈啊!”他更加大声,转头责怪起她来。震得木槿耳朵里嗡嗡直响。
木槿捂着撞得生疼的头,说不出一句话。本来不觉得冤,被他一吼一吓,又委屈又害怕。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越哭越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天青一下慌神了,急忙哄她:“我说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啊。别哭别哭,明儿叔儿给你报仇啊!行了,快擦擦,你说你本来脸就肿了,这眼睛再红着,你妈准以为我把你怎么地了呢!”说着伸出手抹了一把她的眼泪。“行了,听话,别哭了。”
木槿淡淡的蹙着眉,表示不喜欢这个玩笑。
“给,擦擦!”他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柔声说。
手绢的纤维里藏着一种浓浓的柑橘和烟草混杂的味道,和他身上忽而飘过的那种味道一模一样。恍惚间,木槿怔怔的看起他来,像看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啊?是啊!”唐突的一问让他有点发懵。
“不是,我是说很久以前。”
“嗯——是吧——”他唏嘘似的回答,似乎在他心里这答案早就是肯定的。
他拿过手帕轻轻帮她擦,“咦——”他咧着嘴发出一声长叹。“都肿起来了,疼不疼啊?”
“我没事,咱们走吧。”木槿抽抽鼻子,喃喃说。
“给你妈打个电话!”他不由分说把手机递给她,“说你学校有事晚点儿到。告诉你妈你手机没电了,要是有急事往这个手机上打。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她差点从车里跳出来,刚在医院被打,心灵受到重度创伤,有阴影。
“不去就别见你妈!”他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口气十分强硬。
最讨厌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的人,木槿不悦的说:“不见就不见,我爸妈又不是团团圆圆,送出去见不着了就。”
“扑哧”一声,他笑了出来,“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没六儿啊,有拿自己爸妈跟大熊猫比的吗?”
她抬眼盯着他半晌都不吭声,到底把孙天青也盯毛了,转过头假装望风景。
“你今天心情很好啊——”木槿声音拖得老长,问他。
“那——要不,去我那儿吧。你的脸总得拿东西敷一敷。”他迟疑片刻,与她商量。
木槿没回答。他的确与她见过的所有男性都不一样。他迷人,让人生惑。随便的一个小动作,坦然却自信的一句啰嗦,无辜的眼神,皱眉的表情……木槿承认,她对这些怕过、疑惑过、沉迷过,也怦然心动过。可什么叫“底线”,这点儿理智还有。
孙天青不想也知道答案,无声的拍拍她的头,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径直在一家药店门口停下来,他看了她一眼说,“车里等着。”
很快他就回来了,递给她一个冰袋。“放在脸上敷着,一会儿疼劲儿过去就好了。”
木槿听话的接过来放在脸上。
“等会儿!”他突然拿了回来。“别把脸冻伤了。”他把手绢包在上面又递给了她。
“谢谢!”木槿表示感激的笑了一下,肌肉僵硬不那么好看。
“李木槿小朋友,我现在跟你讲解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先去喝咖啡,咖啡消肿很快,等过一会儿你的脸好一点儿了,再去饭店和你妈妈吃饭。你是同意呢,同意呢,还是同意呢?”他也不管木槿听不听,自己一个劲儿的嘚吧。这人属于“话痨”型,根本闲不住,“小姑娘我也见过不少。像你戒备心这么强的还是独一个!”
“我跟你又不熟。”木槿低声接茬儿。
“你这戒备得有点儿过,属于深牢大狱型,太森严了点儿。”
“那得分谁。”她小声嘀咕。上了大学每天晚上寝室的“情爱自修课”,男女之事也逐渐明朗到室友口中半真半假玩笑。小时候是不懂是真怕,现在如此戒备敏感,只不过想保全自己,只为有朝一日奔赴进心甘情愿爱的那个人的怀抱。
“嘿!不被人信任,伤了自尊了。”
讨论到此为止,她闭上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