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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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山行宫并不在山上,而是在山脚下。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红墙金瓦,不见边际,到了近前,更是入眼只见数不尽的亭台楼阁、园林山水,端的是秀美如画。
陈绯心中立即浮起了一个念头:以后是否能将这里改建成中南提督府呢?
她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对身边的张朴感叹道:“不愧是著名的枫山行宫啊,很气派嘛!”
张朴答道:“将军,这枫山行宫在圣朝太宗皇帝在位时就开始修建,历经多次扩建,现在仅主建筑群就占地近三千亩,比东都行宫还大一些,可以说是仅次于中都皇宫了。”
陈绯问:“修这个行宫得花多少钱呀?”
张朴道:“这个可没法计算了,据我所知,仁德二年仅仅是进行了一些修葺,就耗银不下一千万两。”
陈绯啧啧叹了两声,道:“你们把钱都花在这些上面了,只顾自己享受,都不顾百姓的死活,百姓怎么能不怨恨你们呢?”
张朴心里对她这种说法倒是并不认同,本想驳她两句,却又转念忍住了,只笑着点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
车子开到行宫的大门外,陈绯从车窗看出去,发现大门口竟围了一大群神军官兵,而且个个都端着枪,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于是拍了拍郑栎的肩膀道:“停一下。”
郑栎闻言,把车缓缓地停在门前百步以外的一棵树下。那些军人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竟没有注意到外面开来的这辆车。
陈绯对郑栎道:“郑栎,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郑栎应了一声,打开门下车走上前去。近了才看见原来人群外面是一圈神军官兵,当中则跪倒了一群圣军官兵,还有几个神军官兵正用枪指着一个圣军伍长大声喝骂着:“跪下!快点!”
几支枪口指点之下,这个圣军伍长竟是昂首挺立,毫无惧色。
一个神军军官恼了,骂道:“******,你们皇帝都投降了,你小子还充什么好汉!?惹毛了老子,一枪崩了你个傻*!”
说着抬起脚来,向他腰上猛踹了一脚。
这个圣军伍长皮肤黝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倔强和孤傲,挨了这一脚后,竟是站着纹丝不动,反而怒目而视大声道:“老子就是不跪!你们凭什么让我跪?!”
几个神军官兵勃然大怒,一拥而上,拳脚雨点一般地向他身上招呼过去。
这时站在外围的几个神军士兵猛然发现了郑栎,忙向他行礼。郑栎“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做声,然后抱着双臂继续静静地观看着圈内这场群殴。
郑栎是带过兵的人,知道对这种兵就是要打。
就像是对付凶猛的野兽,若是要驯服它,就要先磨掉它的锐气,让它有所畏惧。郑栎准备先让他吃顿大棒,再去喂他个胡萝卜。
可是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那个圣军伍长被几个人狂揍了一阵后,不但没有服软,反而发出了一声怒吼。
怒吼声中,他突然出手,一拳就把领头的那个神军军官的鼻梁打断了。
他的第二脚把一个神军士兵的肋骨踢断了好几根。
他的第三脚又踢折了另一个军官的手臂。
转瞬之间放倒了三个人,动作快如闪电,而且简洁连贯如行云流水。周围的两军官兵见状,一时都惊呆了。
郑栎怒骂一声,拔出枪来上前几步指着这个胆敢反抗的圣军伍长喝道:“混蛋,你干什么?想造反吗?!”
这个伍长看了郑栎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道:“用枪指着我,算什么好汉?”
郑栎正要说话,却只见眼前一花,自己手中的枪竟像变戏法一般到了他的手里,黑洞洞的枪口调转过来指向了自己。
这次他的动作更快,郑栎竟连看都没看清,不由得心中一颤,冷汗立即流了下来。
郑栎也曾经在军中受过严格正规的格斗训练,自问身手并不弱,万没想到今天居然让人如探囊取物般地缴了械,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圣军伍长,手上的功夫竟是高深莫测。想来他刚才对那几个神军官兵已经是手下留情,否则那几个现在只怕是已经没有命在了。
此时周围的神军官兵都反应过来,纷纷端起枪,一圈黑洞洞的枪口全都指向了那个圣军伍长,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到了爆点。
郑栎心想:此时要是哪个冒失鬼一扣扳机,甚至是谁突然咳嗽一声,自己怕是就要和这个倔小子同归于尽了。正要让周围的人冷静点,却听圈外传来一声轻叱:“住手!”
众人一回头,便见到陈绯正缓缓地向他们走过来。
蹁蹁若仙子,艳丽如彩霞,让现场所有的青年军人都看呆了。
那个圣军伍长更是两眼发直,张着嘴愣在当地。
郑栎见他这个样子,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一把将自己的枪夺了回来,再次怒喝道:“王八蛋,给我跪下!”
不过他这次学乖了些,夺回武器后就迅速地后退了两步,与那人拉开了距离。
陈绯皱了皱眉,轻声道:“郑栎,把枪收起来!”
郑栎看了陈绯一眼,见她神情严厉,只好恨恨地把枪插回腰间。周围的神军官兵见状,也纷纷将枪口抬高了些。
陈绯走到这个圣军伍长面前,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圣军伍长低下头,突然对陈绯单膝跪倒,答道:“报告长官,我叫曹重阳!”
陈绯道:“你起来,我没有叫你跪下。”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却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曹重阳怔了怔,站直了身子。
陈绯又对其它仍在跪着的圣军官兵道:“你们都起来吧。”
这些圣军官兵如逢大赦,纷纷站了起来。
陈绯问曹重阳:“你是哪个部队的?”
曹重阳低声答道:“禁军第一营。”
陈绯“哦”了一声,又问:“你的功夫不错,是谁教的?”
曹重阳道:“我爹,还有我叔!”
陈绯笑道:“哦,还是个武学世家呀。——你愿意到我身边来吗?”
曹重阳一怔,抬起头道:“啊?”
陈绯道:“我看你功夫不错,想让你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卫队队长,怎么样?”
曹重阳想了想,道:“长官要真看得起我,我愿意为长官效力,不过我不想做卫队队长,您让我在您手下当个小兵就成了!”
他这句话一说,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绯也笑了,骂道:“少******废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卫队队长了!”
说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你这个傻瓜!”
郑栎看了曹重阳一眼,凑上前对陈绯小声道:“长官,这个人来历不明,是不是先考察一下再说?”
陈绯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失声笑道:“你怕什么?怕他行刺我?”
郑栎笑了笑道:“这个当然不会,但是……”
陈绯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好啦,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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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威兴冲冲地捧着一封电文冲进勤政殿,对高风道:“圣上,好消息!圣朝皇帝投降了!”
高风“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文书,接过宋威递上的电文看了起来。
宋威见他这样,心中很是纳闷。这样一个天大的喜讯,高风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一点,难道做了皇帝以后,就一定要像这样表现得对任何事都喜怒不形于色吗?
电文比较长,是以陈绯的名义写的,先是把南征一路上碰到的困难说了一遍,算是对拖沓了这么些时日才打下南京作了解释,然后把受降的经过以及南京的状况扼要地介绍了一下,并请示如何处置李宇轩等人,电文最后还附上了俘获的圣朝重要官员和将领名单。高风边看边暗自发笑,陈绯这次拿了个最后一名,心中的忐忑之情可谓跃然纸上。看完之后,对宋威道:“立即把消息昭告天下,另外给陈绯发一道正式任命过去,任命她为中南提督。李宇轩嘛,把他送到中都来,我要见见他。”
宋威应了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
高风却叫住他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宋威忙转过身来站好,等着他继续训示。
高风道:“问问陈绯,圣朝的寿王李寰佑、平江王李宇祥,这两个人到哪儿去了?怎么俘虏名单里没有?”
宋威点头道:“是,我这就去问。”
高风道:“告诉陈绯,一定要找到这两个人,把他们跟李宇轩一起送到中都来!”
宋威连连点头,确定高风再无后话,这才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到了通信处,立即手拟了两封电文,一封发往南京,另一封发往西京。
高风对圣朝的那些重要人物很感兴趣,这个当然要让宋欣也心中有数。至于陈绯那边,事情既然没办好,自然少不得要在电文里加上两句申斥的。
从中都出征的四路大军一直在暗中较劲,都想在高风面前好好地表现一把。往别人脸上抹黑跟往自己脸上贴金,效果大概是一样的吧,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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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南京的陈绯看了中都发来的回电之后,只觉得仿佛一桶凉水从头浇下。
在她心里,一直自认为甚得高风的青睐,是他当年主动热情地把自己召到身边,并给了自己今天的一切。陈绯一直坚信,即使在手握神兵的五个人当中,她也是最特别的一个。
所以当她把攻克南京的捷报发往中都时,本来是期望得到高风的一通赞誉的。在她之前的黄璇、高丽和宋欣都是这样,她当然更应该是这样。没想到她得到的回电居然是一通申斥,指责她办事不力,遗漏了重要的人犯,并责令她立即缉拿,限期解送京师。
陈绯顿时感到了一股恐惧,看来自己是高估了自己与高风的关系了,现在他震怒起来,如何是好?
一直陪伴在侧的郑栎见她神色不对,忙问:“长官,怎么啦?”
陈绯把电文递给他,郑栎接过匆匆看了一遍,也皱起了眉头。
陈绯见他不语,小声问:“怎么办?”
郑栎道:“这倒是我们疏忽了,现在只好亡羊补牢吧。我马上去安排人手展开搜捕,你最好赶紧给圣上打个电话解释一下,顺便也探探他的口气!”
陈绯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麻,什么也不会想了,又问:“我怎么说才好呢?”
郑栎道:“你就说现在南京的圣朝降官太多,甄别工作正在进行之中,个别人犯暂时下落不明白,正在加紧缉拿……”
陈绯“嗯”了一声,走到案前拿起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中都通信台的军官问明是陈绯要与高风通话后,便帮她转入了内廷的专线。陈绯听到高风拿起了电话道:“喂?”
陈绯勉强地笑了笑道:“圣上,我陈绯。”
高风一听是她,立即笑着道:“陈小姐,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啦!近来可好?”
陈绯揣摩着他的语气,突然决定不按郑栎教她的话去说了,而是低声道:“对不起啊,我的差事没办好……”
高风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陈绯道:“我刚刚收到你的电报,那两个圣朝亲王的事,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高风愣了一会,随即哈哈笑道:“你这是干什么?不用这样,我并没有责怪你呀。你带领部队打下南京,还俘虏了圣朝皇帝,辛苦啦,我正要慰问你一下呢。——那些是小事,我只是叫他们提醒你留意一下,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陈绯小声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高风笑道:“哈哈,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可能是下面的人误传了我的意思吧。”
陈绯听他这样说,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高风又回来了,想起以前他对自己的种种关照,陈绯不禁有些心头发暖。
既然他还是以前的他,那我就也还继续做本来的我吧!
陈绯想到这里,对着话筒道:“好,那你继续忙吧,我就不多打扰你了。那件事我会留心的,一有消息马上向你报告!”
高风回答了一句“好的”,便收了线。
陈绯放下话筒,才发现郑栎在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于是回瞪了他一眼:“干嘛?”
郑栎竖起拇指赞道:“长官,您真牛!”
陈绯抬起脚来踹了他一脚,骂道:“牛你个头!还不赶紧给我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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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绯军在南京开始大肆搜捕的同时,一列沾满泥泞的车队悄悄地驶过了盘州南部的野狐峪口。
在当中的一辆小车上,大圣天国盘州刺史余列小声对坐在后排的寿王李寰佑道:“王爷,我们刚才已经过了国境线了。”
李寰佑“唔”了一声,透过车窗向外望去。窗外天气还不错,明晃晃的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只是此时此刻在这荒山野岭里,惶惶如丧家之犬,竟觉得这太阳也是冷冷的。
李寰佑暗自叹了口气,问余列:“前面是什么地方?”
余列答道:“前面二十里就是南蛮国的金石寨。”
李寰佑问:“这个寨子大吗?”
余列道:“主寨大约有三四万人,加上周围一些卫星村寨,总共得有五六万人吧。”
李寰佑又问:“听说南蛮国有七十二寨,都是这样的寨子吗?”
余列道:“七十二寨只是一个概数,其实南蛮国像这样的大寨子有一百多个。南蛮国总共有上千万人口,其中大约一半都是聚居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寨子里。这个金石寨也算是个大寨子了,寨主叫金萨,我跟他还认识,我们要不要先在这里吃完饭再走?南蛮国的路都不太好走,从这里到开城,最少还得一两天呢!”
李寰佑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车队顺着大路开了二十里,果然到了一处大寨。余列让车队在寨门外停下,对李寰佑道:“请王爷稍等片刻,我去接洽一下。”
李寰佑“唔”了一声,余列便下车走进寨子里去了。
坐在旁边的李宇祥待余列离去后,悄悄对李寰佑道:“三叔,这些蛮子靠得住吗?”
李寰佑道:“现在谁也靠不住,不过现在他们还没有摸清楚情况,应该暂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李宇祥问:“那以后呢?”
李寰佑苦笑道:“现在哪管得了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完又对李宇祥道:“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水搅混,我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来,就是要借这个金萨的嘴,帮我们打几个烟幕弹。”
李宇祥不解地看着李寰佑。
李寰佑道:“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南蛮王铁勃请我们来的,我们去了开城。然后,我们就可以消失一段时间,坐山观虎斗了。”
李宇祥疑惑地道:“那有什么用?铁勃肯定不会承认吧。”
李寰佑笑了笑,道:“他不承认也没有用,你等着瞧好了。不过咱们得先在这个金石寨里演上一场好戏才行!你注意看我眼色,相机行事。”
李宇祥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余列已经带着一帮南蛮人过来了,余列指着为首一个黑壮的汉子对李寰佑介绍道:“王爷,这位就是金寨主。”
这个金萨看起来还真是没搞清北面的大圣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恭毕敬地对李寰佑和李宇祥行了个礼。圣朝强盛,南蛮国通晓圣族语言的人不少,这个边酋也会说一口还算流利的圣族话:“两位尊贵的王爷来到我们这里做客,我们寨子里十分的荣幸!请王爷们进去吃几杯酒,休息一下!”
李寰佑坐着没动,对金萨道:“多谢金寨主的盛情,我们正赶去开城,路过贵寨,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还要继续赶路的。”
金萨眨了眨眼,问:“王爷要去开城吗?”
李寰佑道:“是的,铁勃大王正在开城等着我们呢。”
金萨道:“王爷,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前面的路也不好走,不如先在我们寨子里休息一个晚上吧,明天早上再走,怎样?”
李寰佑道:“这个……过夜就不必啦,我们就借贵寨的地盘休息一下,吃完饭继续赶路吧。金寨主不必担心,前面会有人接应我们的。”
金萨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马上叫人准备酒菜,请王爷进寨子吃完饭再走。”
李寰佑看了看金萨,故作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好吧,那就叨扰金寨主了。”
金萨见他答应,大喜,忙不迭地叫人去杀猪宰羊,预备酒食,然后领着李寰佑一行人进得寨来。
李寰佑边走边观察那寨子,虽然不比圣朝城市的繁华,倒也秩序井然,人丁兴旺,于是赞道:“金寨主这里真是一方宝地啊!”
金萨笑道:“王爷过奖了,我们这里不过是个边境小寨而已,哪敢称什么宝地。——不知王爷这次前往开城,所为何事?”
李寰佑故作神秘地道:“这个嘛,暂时还不便告诉寨主。不过我想,寨主很快就会知晓的。”
大圣天国内乱的事情,金萨已经听说,却还并不知道形势已经不可收拾。只道他此时去开城或许是找南蛮王铁勃请求援助的,因此笑笑也不再多问。
李寰佑岔开话题道:“金寨主,你这里既然地处边境,想必与我朝常有贸易往来吧。”
金萨道:“那是自然的。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商贩穿越边境走动,每逢初一、十五还有大墟,到了大墟的时候,人多得墟场里站都站不下。可惜王爷来得不是时候,看不到那热闹景了。”
李寰佑问:“哦,你们的墟场在哪里啊?”
此时寨中正在备饭,金萨听他问起墟场,心想正好带他去转一转,消磨些时间,于是立即道:“就在那边不远,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李寰佑点头道:“好,既然不远,那就顺便去看看吧。”
金萨便引着一行人向墟场走去,好在确实不太远,转过两个弯就到了。这墟场就在寨边的一大片空地里,方圆竟不下百丈,想想到了大墟的时候,这么大的地方挤满了人的样子,确实应该是极为热闹的。
这天虽非墟日,墟场里倒也有不少商贩和边民来回走动。李寰佑和金萨各怀心思,并肩走进了那墟场。正有那过来采买货物的圣朝商队,见了李寰佑和李宇祥,便都上前来施礼参见。
李寰佑笑眯眯地问:“你们从哪里来的?”
客商答道:“我们各处来的都有,还有从南京来的呢。”
李寰佑有些诧异地道:“南京啊?”
那客商答道:“王爷有所不知,南林国的粮米和酒果,每年卖到天国去的都有几千万斤。许多货物从这里运到南京,就是好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利,所以每天都有走边境做生意的人,若是碰到大墟的日子,货还不一定进得到呢!”
李寰佑语带双关地问:“南京那边……现在货还好卖吗?”
那客商道:“看是什么货了,现在南京那边正在战乱,龙江又发了大水,我们今天来进的货物主要是粮米和药材,都是紧缺的东西。”
李寰佑苦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倒是因祸得福了。”
那客商是知道国内局势的,也不惧怕他,笑道:“我们是做生意的,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只图混口饭吃罢了。”
李寰佑点点头,也不好再跟他多说什么,便道:“那我就预祝你们财源广进,一本万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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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栎冲进中南提督府的长官室,对陈绯道:“长官,找到他们的下落了!”
陈绯一听,也立即跳了起来:“在哪里?”
郑栎道:“昨天,李寰佑和李宇祥带着家眷和党羽从盘州越过边境,跑到南蛮国去了!”
陈绯问:“消息可靠吗?”
郑栎道:“已经核实过了,昨天上午确实有一支车队出境,还有人在南蛮境内亲眼见过他们!”
陈绯抱着双臂站在地图前,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他们跑到南蛮去做什么?难道跟蛮子有勾结?”
郑栎道:“这个很有可能啊,南蛮王铁勃以前跟圣朝关系还不错,据边境那边传来的情报说,铁勃已经派人把他们接到开城去了。”
陈绯皱了皱眉头,问郑栎:“那怎么办?”
郑栎道:“长官,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问铁勃要人啊!”
陈绯沉吟着道:“问他要人,他会给吗?我们又没有证据证明人在他那里,毕竟你听到的只是边境上传出来的消息而已,人家如果不承认呢?你有什么办法?再说人家好歹也是一国之主,要问他要人,恐怕也要从中都那边走外交途径吧?”
郑栎眨了眨眼,看着陈绯笑了。
陈绯见他这样,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悦地道:“怎么了?有话快说!”
郑栎看了看左右无人,凑到陈绯耳边小声道:“长官,他不承认又怎么样?”
陈绯一怔,不解地看着郑栎道:“你什么意思?”
郑栎接着道:“长官,这件事情嘛,朝廷那边的外交程序固然要走,不过如果一切都等着朝廷来处置,那您这个中南提督是做什么的呢?圣上又会怎么看您呢?”
陈绯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立即竖起耳朵来听他分解。
郑栎继续道:“长官,除了上报朝廷以外,您不妨以自己的名义写封文书给铁勃,向他说明利害,措辞不妨严厉些,让他限期交人。这样,如果他交出来了最好,长官您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您的大功一件;如果他不交,我们只要把情况上奏朝廷,圣上自然会迁怒于他,长官您也没有半点责任。万一两国真的闹僵,您还可以请命前去讨伐,以您的神威,讨伐南蛮这种穷弱小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稳稳的又是大功一件。那时候,圣上对您还不更加另眼相看吗?”
陈绯听了他这番详细的解说,眉头慢慢地舒展开了。
郑栎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有“神龙”在手,天下无敌,难道还怕那个土酋南蛮王放刁吗?
陈绯想到这里,忍不住得意地轻笑了一声。
郑栎看她的神态,知道自己的话完全起效了,便不再多说,心里却在想:最好朝廷能跟南蛮干一仗,这样的话,不光是他,绯军的几万将士都又有机会捞军功了。
对于像郑栎这样的有雄心壮志的军人,生在太平年代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要不是碰上这场改朝换代的大好机遇,自己就是再混个二十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当上个统领;可是现在自己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营长一跃而成为了副总兵,估计很快还会受命为中南行省都知兵马使,整整连升了七级!
何况这一仗打得一点都不艰苦,跟玩儿一样就胜利了,像这样的仗再来它个十场八场又何妨?
郑栎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时,陈绯也打定了主意,欣然道:“好,那就这么办吧!”
郑栎眼珠一转,又道:“栎还有一计。”
陈绯看着他那付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说!”
郑栎小声道:“你还记得那个张雷吧?”
陈绯当然没忘记那个在军事会议上给自己难堪的刺儿头:“记得啊,怎么了?”
郑栎坏坏地笑着问:“你喜欢他吗?”
陈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郑栎道:“那你是对他怀恨在心了?”
陈绯又“哼”了一声:“我也没那么心胸狭窄!”
郑栎看着陈绯笑道:“好啦,你记恨他也罢,不记恨他也罢,这次正好派他去南蛮国走一趟,让他去找铁勃要人。”
他凑到陈绯耳边小声道:“他这一去,肯定不能成功,回来就给他戴个有辱国格的帽子,好好整他一下。要是他还敢发犟驴子脾气,最好惹恼了南蛮人,一刀把他给杀了,岂不正好替你出口恶气?”
陈绯听到这里,看着郑栎道:“唉,我说你这个人,心里怎么这么阴暗哪?”
郑栎见她神情似笑非笑的,知道她并不真的反感,于是笑嘻嘻地道:“我这叫知人善任,他既然脾气硬,就让他去跟南蛮人争嘛,看看他能争出个啥来。再说了,他居然敢当众顶撞你,明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这种人,你不记恨,我还记恨呢!”
陈绯道:“真奇怪,当时我真恨不得杀了他,是你拦着不让。怎么现在你倒打起这主意来了?”
郑栎道:“长官,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他是民意代表,你杀了他就会犯了众怒;不过现在嘛,你已经功成名就,大权在握,大家的生死荣辱都只在你一句话,谁敢不顺着你?这时候就要整一整他这种不听话的人,让大家知道不把长官放在眼里的后果!否则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没大没小的,那还能行吗?”
见陈绯还在迟疑,郑栎又道:“你放心,这事你不用出面,我来跟他说。”
陈绯想了想,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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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北提督府内,黄璇也正在头疼。
打下BJ以后,圣军残部望风而降,京北行省全境和平易主,黄璇本以为辛苦的日子就此结束,却没想到头痛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从中都出发时,璇军总共不过两千人,一路上招降纳叛,到BJ之战结束后已经膨胀到了两万多人马。按说将帅统兵,多多益善,可是人多了事就多,别的不说,光是两万多人的吃喝拉撒,每日的开支就大的吓人。京北又是苦寒之地,常年要靠别处支援赈济的,现在是战后混乱萧条之时,生计则更觉艰难。
日子过得紧了,下面官兵怨言就多,惹事生非的也多了,黄璇只得每天打起精神去安抚士卒,整肃军纪,忙得晕头转向,兀自是应接不暇。
正在头疼着,何亮打开门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对她行了个军礼道:“参见黄长官!”
黄璇苦笑一声,揉着肩膊问:“你到哪儿去啦?”
何亮道:“我刚才到巡抚衙门去了一趟,嘿嘿,真是门庭若市呀!”
黄璇皱了皱眉,知道他的牢骚话又要来了,便没有搭他的腔。
何亮也不管她爱不爱听,自顾自地继续道:“找他办事的人真******多呀!我本来想把我们的情况好好跟他说一说,您猜他怎么说?他老人家说,现在京北财政紧张,下个月的粮饷还要缩减呢!”
黄璇一听,忍不住叫了起来:“妈的,还让不让人活啦!”
何亮道:“长官,要我说呀,你是太弱势啦。没有哪个省像咱们这样的,巡抚简直成了土皇帝了,啥都是他说了算!这哪成啊!”
黄璇一听这话,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过了半晌,才无奈地叹道:“那也没办法啊,人家可是圣上钦定的京北巡抚……”
何亮道:“您不也是圣上钦定的京北提督吗?咱们不去欺负别人,可也不能老让别人欺负不是?您瞧瞧别的地儿,东都那就不消说了,西京的宋长官,还有南京的陈长官,人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您咋就这么‘善良’呢?”
黄璇想了想,看着何亮问:“那你说怎么办?”
何亮道:“我看您跟这位是尿不到一块儿去了,干脆,想法儿把他弄走得了!”
黄璇有些不相信地问:“还能把他弄走吗?”
何亮道:“想办法呗!只要您同意,我来想办法!”
黄璇想了想,却又摇头道:“算了,你还是别搞事了。万一搞不好,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何亮苦笑道:“得,那您给我下个令吧,把我调到别的省去得了,这地儿我是呆不下去啦!”
黄璇听他这样说,知道是心中不快说的气话,于是笑着道:“你别这样啊,有事好商量嘛。”
何亮叹道:“我是怕你这样下去失了人心哪!”
黄璇挠了挠头,道:“好吧,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
何亮道:“办法也简单,他不是老想着克扣咱们吗,咱们就在这上面作点文章,找个他的不是,给他捅上去!”
黄璇问:“你想把什么事捅上去呀?人家可是在官场里混老了的人,跟他在圣上面前打官司,能打赢吗?”
何亮看着黄璇苦笑道:“长官,您咋就这么没自信呢?”
黄璇见他又要使性子,笑着道:“我是怕没把握嘛,你到底想把什么事情捅上去呀?”
何亮道:“要捅他的事情多了,随便就拿出个十件八件的。您不知道这老小子做事有多离谱,连边防军更换冬装的费用也敢扣着不给,咱们就先拿这件事来说理,上一道折子给圣上,看圣上怎么处置!”
神圣帝国的国土略呈一个鸭梨形,京畿道在中央,东南、中南和西南三个行省并列在南方,而京北行省则孤悬在北方,并与庞大的北狄国接壤,所以京北行省虽然贫瘠,边防的压力却是极重。璇军占领BJ以后,收编了原京北行省境内所有的圣军部队,因为担心原来的戍边部队军心不稳,所以进行了一系列的调动和整编。新的戍边部队需要配发御寒被服,加上原来边防军的许多设施也需要更新修缮,便多了一笔额外的开支。折子递上去,可是朝廷还在打仗,国库哪有多余的钱粮来给她支用,于是批复先由本省筹措。安澜嫌她多事,只支给了她不到三成,余下的一直拖着不拨。黄璇心想:安澜这事办得着实有些蛮横,边防乃是头等军国大事,就是闹到御前,自己也是可以理直气壮的。于是点头道:“好吧,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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