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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8 外朝晨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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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谁下毒手?”韩保贞打断了皇帝的沉思。

“不管是谁,”孟昶抬起眼皮,声音沉稳无波“此事绝不可传出去。”

“这怎么行?”韩保贞涨红着脸,高声说,“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将逆贼五马分尸,臣咽不下这口气!明日一早我便奏明太保,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宰辅联合商议……不行,我要连夜赶去三署都堂!”他越说越激动,提起药箱便站立起身。

孟昶扣住了他的手腕:“大张旗鼓地,未必能查出什么。”

“算了吗?天家龙威何在!”

“是啊!”孟昶脸色煞白,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颤,“我担心有人借机铲除异己,真相未曾查明,反倒血流成河。”

韩保贞愣了愣,此间种种,轮不到他来细想。

“就算查出来,能布局如此严密,策划周详的人,你认为寻常么?”孟昶放下手,声音有些黯哑,可是他的语速极快,好像为了跟上思索的节奏,而不得不急速的说出来。他的眼睛望着韩保贞,眼神却没有停留在他脸上,眸光随着思绪的狂飚而跃动。“如果没有提前精密的安排,怎会将地动的时机掐算得如此精确?我前脚刚到,捧圣军便包围了散花楼,那皇城内,宫禁之中呢?还有十路藩镇府兵,动向如何?朕遇刺的事一旦公诸于朝,必然轰动天下,周边藩国会否趁机冒犯不好说,但刑部和御史台必然要限期破案,即使替罪羔羊也须拿出来杀一儆百,更有成千上万宗案件株连牵扯;若有敌国密谋,大蜀势必出兵征战;可是我要替罪之人何用?各国征战未休,大蜀再主动加入战团吗?密报的人是谁?会不会因此暴露,又或者那道僮是故意引我前去伏杀的呢?千头万绪连我自己都没理清,急着让宰辅出面,再惊动太后,我亲政的日子还将延后,恐怕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我们都盼着天家早日亲政,可是要任由权臣悍将胡作非为,视天家如妇孺稚子,任意宰割吗?”韩保贞紧咬着牙槽,怒目呲牙地吼。他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十六岁跟随少主人打东川,看着少年将军从高祖身边的行军司马升为东川节度使,驰骋沙场快意恩仇。他想不通为何登基做了皇帝,反而要缩头隐忍!

孟昶闭目喘息,有些话说不出口,从六岁开始他便看着宫廷内每天上演暗杀背叛、权力争夺的戏码,先皇后福庆长公主用一桩桩现实教导他,使他比更多人明白打江山与坐江山的区别。

况且蜀地安稳不过数年,谁能真正明白他的鸿浩之志呢!

“医使以无备之师对待有备之师,可有胜算?”费蕊见皇帝身心俱疲,久久没有说话,便朝着韩保贞问道:“可有把握能赶尽杀绝?”

韩保贞不屑地哼了哼:“动用朝廷之力,还怕查不出跳梁小丑?”

孟昶一头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枕席上,他抬着手臂断然说道:“此事先按下,暗中查探吧。”韩保贞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殿前杀伐决断何等敞亮,皇帝受辱更甚于自己受辱那般难受,他觉得喉中像被什么硬块堵着,只得跪在榻前说:“天家不愿再度血染丹墀,希望蜀地长治久安,臣明白。”

孟昶深沉地看了费蕊一眼,不经意地眯了眯眼睛,想说什么却吐了口气虚弱地睡去。

韩保贞看着绣墩上眉头微皱的费蕊,站起身将药箱放上案头,顺手抓了把黄豆坐回原地,一言不发地丢了两颗黄豆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医使已经猜到是谁吗?”费蕊问他。

韩保贞摇头说:“放眼天下,想取天家性命的人实在太多。”

他的眼睛望向莲瓣灯台,目光却穿透到了更远的地方。蜀国开朝以来,朝中皆是持功自傲的老臣,那些与高祖一道开疆辟土的同袍,都是拥有封地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他们性格暴戾,权倾极致,皇帝的拥立与罢黜往往取决于一念之间。事实上不仅蜀朝如此,现时的整个天下,皇权频频更迭,无不如此。

“当年高祖崩殂,秘不发丧,天家刚被御封皇太子监国。”灯火的跳跃中,时光慢慢晕开去,不过也才三年。“当夜阴风骖骖,李仁罕铠甲加身,十万武信军集结在羊马城下,比起今日之情形更凶险万状。”

“我知道。”费蕊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韩保贞,散花楼的优人说唱过无数次,她神情坚定地说:“那夜陛下不撑过来了?”

“当年李仁罕并不确定高祖驾崩是真是假,没敢贸然行动,加上有赵太保、张都督、赵侍中、王侍中威慑在殿内,天家身边还有太后,有乞儿、思廉和我。”

“现在也有……乱世中都是挣扎求活的人,谁不是这样?”费蕊看着韩保贞,那张小脸上是天湖样透亮的眼眸,仿若远隔重山,眼波却在灯火中流云飞舞,这眼神直率得让人忐忑。韩保贞不认识这位容颜绝丽的娘子,很多话只能藏在心里,这是他与皇帝之间的过命交情。孟昶尚未亲政,他要整肃吏治无人辩驳,可他提出收编各地精壮入禁军的提议,已然在触碰藩镇使节的兵权底线,虽然提议未得到几位顾命大臣的同意,但心怀顾虑,想趁孟昶羽翼未丰而杀之,这样的人必然不少。

乱世中,谁不是在挣扎求活!

韩保贞自嘲地笑了笑,又丢了颗豆子在嘴里,炒过的黄豆嚼碎后,满口窜香,他忽然点头说:“演一场风花雪月,虽是无奈,也未必不明智。”

……

寅时三刻,天刚微朦。

两骑快马沿着三丈高的萧蔷南桓直抵皇城左侧神政门,绕过金光闪烁的石砌照壁,从高大的汉白玉牌坊下疾行掠过。牌坊向前延伸有一条石铺甬道,苍松翠柏栽种两侧,早春的繁花堆山啸海,开得层层叠叠。

快马在甬道尽头嘶鸣停下,张公铎和李廷翻身下马,早有禁军迎上前来,他们将手中缰辔一扔,大步踏上御河最西边的一座青石桥。两人疾步匆匆,从边侧瑞礼门甬道穿过再入狮子门,宫禁内监閤门使早已恭候在前,见二人前来低眉高唱道:“传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捧圣军都虞候李廷觐见!”

身穿绯色官服的宦官田敬全前来迎接。

“有劳公公!”张公铎点头道谢,李廷第一次来大内,他走在张公铎身后,躬身垂眸小心翼翼。

“太后娘娘在太清宫,跟咱家来吧!”田敬全堆满笑靥缓步在前方带路。

李太后是个容貌端正的沉静女人,此时她只着朱红常服端坐于太清宫金华殿前,张公铎不敢懈怠,请李廷详细禀报了昨日酉时发生在青城山的骇人一幕。

“……陛下和贤妃娘娘游幸至山中龙蹻栈道,忽然狂风大作,山道隐隐绰绰像隐匿着千军万马。贤妃娘娘素来胆小,唤着要下山,陛下却想看个究竟。他抽了臣下的佩剑,独自前往涮笔槽的崖顶。臣不敢让陛下涉险,陛下却说有殿前司暗卫禀告要事,令臣护送娘娘下山。臣不敢忤逆圣意,只好遵命并在沿途留下捧圣军护驾。”

李太后将怒气强捺下去,冷着脸听李廷继续回禀。

“臣本想将娘娘安置妥当再率队上山,奈何娘娘情绪癫狂放声哭泣,不容我等离开半步,臣下只好守在观中。当时观中天师道长都在,可以证实臣下并未撒谎。”

“往下说!”李太后面上呈现出一丝焦虑,她显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感兴趣,只想快快知道结果。

“酉时,殿前司来人回禀娘娘,说陛下已经回京,娘娘得知更是郁闷生气。正在这时,丈人观突然地动,臣冲出殿外,只见山上巨石翻滚,好像塌了南天门,路人死伤无数,惨不忍睹。贤妃娘娘突然再次癫狂,衣裳不整地跑出殿外,哭闹不休,臣下和众天师阻拦不及,只见娘娘光着双脚往外跑。臣等追至南坡,娘娘衣裳尽散,头发乱舞好像发狂一般,正在这时,一道天雷直击而下,打在娘娘身上!”

说到这里,李太后忍不住“嗯!”了一声,只见李廷睁大着眼睛,脸上还有余悸未消,他只看了张公铎一眼,便放声大哭说:“贤妃娘娘当即坠下山崖,臣冒死下到崖底,只见下面尸横遍野,而娘娘她,她已经面目全非,形如焦炭!啊!惨不忍睹啊!太后!”

李廷扑倒在地上,悲痛难忍。

李太后晃了晃,站起身来,从齿缝中挤出一声厉喝,“皇帝呢?”

李廷赶紧抬起头来继续回禀:“圣驾在地动之前便由殿前司暗卫护送回宫,臣以为娘娘郁闷生气,天摇地动时才那般魂不附体,丈人观的张天师说,只因娘娘衣裳不整,亵渎太上天尊,这才引得天雷下界。”

“张天师这么说?”张公铎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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