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见茗蓝
为了不惊扰沉睡的皇上，楚大夫抓着杨天恩的手腕一路走出殿外。褶皱的眼睑闭合在一起，似乎是在更加仔细的感受脉络的跳动。
“体质阴虚而精旺，阴阳调和不当，可取少量鹿茸配合巴戟天熬制，隔三日服用一次，调理几个月便可。”
原来是这等小病，天恩缓了口气，刚才见楚由一脸的严肃，还当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楚由放下天恩的手，又用苍老的手指扒开他的下眼睑看了看。
“见你小小年纪，为何心脉会有所损伤？”
“心脉？”天恩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从未觉得体内哪里有不对劲的时候。
“楚大夫，您是不是弄错了，这小子虽谈不上生龙活虎，但我看他体质到还可以。”无名倍感诧异，充满疑惑的看着楚由。
“老夫从未给人把错过脉象，现在来看到还无妨，此病只要小心呵护，不伤到累到，应该不会危机性命。”
无名一手搂在杨天恩的肩头，来回摇晃了两下：“你小子竟然还得了一个富贵病，哼！看来以后要你跟我练功，又来得逃脱的借口了。”
天恩这下心里可美的很，终于不必再受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
“无名大哥，这可不是我说的。”
三人说话间，殿内传来几声响动。
“皇上醒了！”无名转身跑进寝殿，天恩和楚由也跟着进去了。
李善的脸上敷过楚大夫带来的药剂，明显消肿了许多，虽有些淤青，不过看来已无大碍。敞开的绸缎白袍里，胸前都被药布包裹着。此时他已半坐在床榻边，一只手扶着盘龙雕柱，一只手拄在膝盖上。
微微低垂的头，看似还有些疲惫。
“皇上！您怎么起来了？”无名两步跑到李善身边，刚想扶着皇上重新躺回到龙榻上，只见李善抬手示意他莫动。
“朕，这几日耽搁了太多政务，再不批阅恐怕朝臣们心生疑惑。”
“皇上，您这身子刚有起色，可经不起折腾。”无名极力的劝阻李善。他本就心中倍感愧疚，若是早知皇上会出这么大的事，他说什么也要一起陪同出宫。
正在两人争论之时，殿门外走进一位小公公。
吊着嗓音十分清脆：“启禀皇上，太兴殿外王皇后和萧贵妃、容贵妃求见。”
李善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无名你看，这后宫之中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大臣们还不知有何种猜疑呢？”
“娘子关心自己的相公也合情理，唉～～我就没那么好的福气啊～～茗蓝恐怕早已当我进了阎王殿吧。”杨天恩瘫坐在殿下的石阶上，无奈的望向远方。
无名真有心上去踢他两脚，皇上现在都这样了，他还念叨着打入冷宫的淑妃。
“你们先去后殿避避，待我打发了皇后等人在与你们商议它事。”
无名、天恩和楚大夫退到寝殿旁边的御书房之中，紫檀香木屏风之后便是偌大的书舍，天恩几步走到龙案后面，泰然而坐，如在自家休息，完全没顾及君臣之礼。
无名拍了拍他的肩膀，暗示他起来。杨天恩抬头白了他一眼，根本无所行动：“坐坐又何妨，不必拘泥。”
“嘘～～～”无名一伸手捂住天恩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只听寝殿那边传来走动的声音。
李善靠在龙榻上，放下金丝帷帐，距离殿前还有段距离，应该不会被皇后她们发现自己受的伤。
“参见陛下～～～”王皇后半拒腰身，霓裳凤袍绽放宛如雀羽开屏。华冠低垂，溢彩纷呈的饰物无不尽显她的高贵。
身后的两位贵妃也是锦袍加身，即不能盖过王皇后的奢华，又不能失了自己的风采，也可谓用心良苦的搭配了。
“平身吧，皇后和两位贵妃见朕有何要事吗？”李善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
王皇后站起身，向着金丝帐帘中探望片刻。
“听闻近日来皇上龙体抱恙，我与萧贵妃、容贵妃甚是担忧，顾想来太兴殿探望皇上。”
王皇后说着，目光却始终没有停留，回想多日前，这太兴殿中热闹的很，已是怪事。再者说皇上将最得宠的妃子打入冷宫，难免不会金屋藏娇，中意上了哪个女子。
女人的心思就是那般好疑多虑，她是根本不会想到皇上是真的病了吧。
“咳咳··咳咳···”李善连咳几声。
“朕不过是偶遇风寒，并无大碍，既然皇后和贵妃们都已见过朕，就好安心退下吧，朕也要入寝了。”李善想着快点打发了这些女人。
萧贵妃从王皇后身旁走上前两步，娇滴的声音仿佛吃了蜜糖一般。
“皇上，臣妾连日来频发噩梦，独留在紫梵殿中甚是害怕，不知何时求得皇上同寝相陪。”
王皇后本就离得近，目露寒光，心中暗想：好个萧妃，不知廉耻，见皇上身边没了淑妃那个贱人就妄想独得恩宠。
“萧贵妃～～你做何噩梦了，不妨说来。”李善将被子往上拽了拽，盖得更加严实些，就当是听段故事罢了。
见皇上让她继续说，萧妃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走，站在石阶下，娇声说道：“这些日子来，臣妾总是梦见··梦见··淑妃，泪如鲜血，掐我咽喉，向我索命。呜呜···呜呜呜····”说着说着萧妃哭了起来，颤抖的手指轻拭眼眸。
“淑妃又没死，何以向你索命！”王皇后十分不悦的说到。
“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想那淑妃没入冷宫之前，就与我有过节，如今她被皇上打入冷宫，不明就理的宫婢们都说··都说是我害了她。臣妾好生冤枉啊～～呜呜呜····”
李善无奈的按了按额头，后宫之事想治理的明白，恐怕是要比治理朝纲难得多。天下他都管得，唯这后宫管不得，也不想管。
“皇后明日为萧贵妃请几个法华寺的高僧诵经驱邪，得一心安，免得她夜不能寐。”
“遵旨～”王皇后领命，带着萧贵妃，容贵妃离开了太兴殿。
此等出去，王皇后还不知会如何难为萧妃。
人都散了，杨天恩和无名等人回到了寝殿。天恩尚有些稚嫩的脸颊上似乎挂着几分忧虑。
无名将金丝帐帘打开，李善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天恩的身上。
“天恩～～到朕的身边来。”皇上摆手招呼他到近前，天恩却像根本没看到一样，呆然不动。
无名两步走到他的旁边，将他拽了过去。
“皇上叫你，你在这发什么呆？”
李善的目光之中似乎洞察到了天恩的心思，慢条斯理的说到：“你是否想念茗蓝，希望再见见她？”
听到这话，杨天恩才回过心神，点了点头。
李善微微一笑：“入夜之后，让无名陪你走一趟吧，但切忌不可让人看见你的容貌。”
“茗蓝也不可？”天恩嘟着唇，满脸委屈的注视着皇上。
李善闭上眼睛摇摇头：“茗蓝更是不可，若是他知你还未死，恐生逃离之心。以她现在的处境，还是宫中最为安全。”
“确实如此，杨怀忠那个老贼看到你命陨峨蓝殿，后期派了几大高手准备截走淑妃，是要将你的骨血占为己有，哎～～疯狂至极呀！”无名一脸嫌弃的解释说。
杨天恩惊讶得张着嘴，他从没想过义父竟然对他如此执着。
“你想想看，再过几个月，淑妃诞下孩儿，她的命也就不再重要··啧啧啧···”
“无名！别在说下去了，你带天恩准备一下，最好让楚大夫也过去，为茗蓝把把脉，开些安胎的补药。”李善皱着眉说，许是嫌无名话太多了。
“遵旨～～”
夜半三更，皇宫庭院里空寂寥寥，偶有巡逻的侍卫在宫道上经过，无名穿着青黑锦衣，头戴御前统领的官帽，腰佩宝剑，威风洒洒的站在峨蓝殿门外。
在他左侧站着的是杨天恩，虽然也是侍卫软甲，可身型明显没有无名穿得那样威武，肩膀胸口勉强可以撑起几分。在他的官帽之下戴着一幅银漆面具，狐脸花纹遮挡了天恩全部的容貌，根本看不出他是何人。
无名右边站着的花白老者就是楚由楚大夫，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捻着长须，也在驻足看向面前的殿门。
“天恩，记得进去之后绝对不可以说话，你也不想茗蓝有性命之忧吧。”
“知道了，我不开口就是了。”隔着银狐面具，两只清水般的眸子瞪了无名一眼。
敲开峨蓝殿的大门，无名给看守的侍卫出示了御赐金牌，通行自然不受阻碍。
本已熄灯入梦的各殿因为这外来的打扰纷纷盏起新烛。
“淑妃··淑妃···皇上派人来看您了····”一名小宫婢摇晃了两下茗蓝的身子。
本有孕身，顾贪睡得很，过了许久淑妃才慢慢睁开眼眸。
“谁··你说谁来了？”
“是皇上，皇上派人来看您了。”小宫婢兴奋得不知如果说清，一个月来，峨蓝殿中被牵连的公公，侍女们刚从绝望中适应过来，现在又来了此等好事，大家似乎又见到了希望。
不过茗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一只手拖着小腹，缓缓坐起身。
天恩已经不再了，这世间唯一让她留恋的就是腹中骨肉。
无名带着天恩和楚大夫，阔步走进峨蓝殿内。
昔日的碧水长亭，假石奇峰，短短一个月的光景就被杂草乱枝掩盖住了，如今这里就像是一处被世人遗忘的残垣断壁。
杨天恩看在眼里，痛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