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父亲的决定
我的父亲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文革后第一批在校大学生，他学了一辈子学问，从不在意书本之外的情况。他生活在这个经济开始超速发展、一切新事物让人感觉光怪陆离的大社会中，却保持着一颗丝毫不被污染的心灵和自我的存在。只是，他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从小不好好学习，参军分配时，从不求人的父亲，破天荒为我的工作找了后门求了厂长，他并不希望我这一生多么轰轰烈烈，在他的心里，只是希望我做一个好人而已。可是，我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去踏踏实实的做人，我甚至弄不清楚自己目前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我到底还算不算一个人类社会的人。我是一个人，但我现在更是一个巫师。
我有了五千万后，却渴望更多的金钱，我有了马晓霞的爱，甚至还想着方婷儿，但我却根本没有结婚的念头，或许是怕结婚，怕担责任。但看着父亲日益苍老的面容，我忽然觉得非常愧对于他，自己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进去再说吧。”父亲低声对我说道，我这才反应过来让开路。
父子俩进了屋子关上门后，卢厂长亲自替我父亲泡了杯茶，说道：“方工请坐，今天请你来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小方这孩子能力确实很强，前一段时间因为厂里需要，他被派去执行一项保密度很高的工作，所以离开了你一段时间。不过，小方做得很不错，厂领导们经过商议，一致认为应该对小方的成绩给予奖励，所以从明天开始他就不在传达室上班了，你也知道，人事科的老徐失踪也有段日子了，这职位不能老空着，所以准备让小方继任人事科长的职务，你是本厂的老职工了，对于优秀的先进员工，还是要不遗余力的指点和培养啊。”
我终于明白了，卢厂长把我拉到这里的真实目的，看来他早有准备，没杀死我就开始拉拢我，甚至还把我父亲拖进来，这是我不得不忌惮之处。虽然我明知，现在我都不知道卢厂长到底有何种目的，但我有预感，为了达成目的，他绝对可以不择手段，在地洞里，那种毅然决然要灭掉我们的作法，让我见识到了他的阴狠。
现在，对付不了我，那就会以我父亲为目标，所谓的升官只是另一种威胁手段罢了。
“厂长放心，我作为本厂的老工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年轻职工要求上进能够为厂子奉献自己的力量，今天能够看见自己的孩子做出成绩，并被领导认可，我非常欣慰也觉得很惭愧。只是希望这孩子能够不辜负领导们的期望，继续为厂子做出应有的成绩。”
“好，我相信小方是不会让方工失望的。至于我本人，我是非常看好这孩子的。”说罢他起身和我父亲握手道：“感谢您为厂里培养了一个好苗子，我一定会亲手将他培养成才。”
父亲临走时，心情明显很好，这让我内心觉得十分惭愧，厂长从抽屉里摸出两根雪茄，扔了一支给我道：“这是正宗古巴雪茄，尝尝味道吧。小方同志。”
点燃雪茄后，浓烈的烟草气息很快就将房间笼罩，在香烟的遮掩下，厂长的五官似乎模糊起来，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无话可说，事到如今我似乎已经完败于他的手中。过了很久，厂长说道：“雪茄、红酒都是贵族的生活方式，和那些只知道抽中华喝茅台的暴发户是有本质区别的，其实以你目前所掌握的资源，完全可以过上这种惬意的生活，我说的对吗？”
我叹了口气道：“卢厂长，无论你怎么想，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绝不是你的敌人，我也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任何属于你的利益，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我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从今天起，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希望你不要再偏离自己生活的轨迹。”他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神态似乎十分诚恳。
“我只是希望您不要误会，也希望以后咱们真正能够和平相处。你也知道，我跟你儿子卢海洋的关系。”
“那是必须的。我知道。”之后卢厂长没再说话，只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起身告辞离开。
出了厂子后，我上街买了一些礼物回到家里。自从上次离开家，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也没有见到父母了，在这段期间我并没有多少思念，想起来都觉得羞愧，回到家妈妈对我是嘘寒问暖，这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也只有家人才能真正毫无目的对自己好。
在我“点过菜”后，妈妈下楼去买食材了，等了一会儿父亲开门而入，他见到我时表情十分严肃，并没有离开厂长办公室时那种喜悦的神情，这种反差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爸。”我起身道。
“嗯。”父亲点点头，还是表情严肃的望着我。
“爸，坐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父亲缓缓坐到我对面，有点沉重的问道：“燕子，你对爸说实话，这些天到底去干吗了？”
“这……”我被父亲问的一愣，因为在厂长办公室我丝毫没有感受到父亲对于厂长的不相信。
见我一副张嘴结舌的模样，父亲叹了口气道：“燕子，打小你是个怎样的孩子，我就很清楚，所以从来没指望过你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厂长说的那些话在我听来，只是很拙劣的谎言而已。或许在他的心里，我这个高级工程师只是个书呆子，不谙世事的这样一个人，所以骗我的借口他都懒得去考虑，你进场才几天，厂里能力超过你的人不知有多少，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会交给你做？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所以我必须搞清楚厂长为什么会为你圆谎？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爸，不是我有意瞒着您，但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你会觉得我神经不正常的。”
听了这句话，父亲并没有显得多失望，他甚至没有多想，平静的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想反问一句：燕子，你到底值不值得父亲信任？”
“我没有做坏事，请您相信我。”
父亲点点头道：“是啊，老话说儿大不由人，我记得你小时候看《射雕英雄传》，每当梅超风出场你都会吓的“哇哇”大哭，但是又不让我换台，捂着自己的小眼睛透着指缝看电视，从那时候起，我就对你妈说，这孩子胆子太小，一点不像男孩子，但这样的孩子坏不到哪去，所以说胆子小也未必是件坏事。”
想到成长以来的点点滴滴，包括父母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照，而这些年在外参军我锻炼了自己的同时，对于家庭的依赖感也逐渐减弱，父母年纪都大了，他们不可能和我一样看的开，想到这我心里忽然觉得异常难受道：“爸……”
父亲摆摆手笑道：“你先听爸把话说完，对于你我是绝对信任的，你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但体育和打扫卫生比别的小孩都要好，这就是因为你天性憨厚，所以我让你参军，回来后能分配进客车厂，守着一个铁饭碗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下半生，但话说回来，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爸，我理解您的想法，从今以后我一定踏踏实实做人，再也不让您操心了。”
“这么说，你就太让我失望了燕子，你身上缺乏的就是那种敢作敢为的气质，男人就要顶天立地，为什么你和姓刘的大流氓斗狠，爸爸都没有阻拦过你？既然是对的事情，为什么要向别人妥协？你没有做错，就不需要向我道歉，更没必要选择放手，恰恰相反，你应该更加坚定的做下去，不做成事决不罢休。”
父亲这番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一肚子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把那句话先说出来。父亲缓缓起身，慢慢地说道：“你的爷爷当年是个地主，救助了村子里多少人，但你的老太爷就不支持这种行为，他觉得别人都是不识好歹的，对外人再好都没用，还不如有钱放在身上，只要有钱在，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你老太爷过世的早，他没有等到轰轰烈烈的土改革命，当年咱们那儿，多少大户富户当初为富不仁，都被判刑甚至个别有判了死刑的。只有你爷爷，因为当年救助过不少人，被救助的一名农户，后来还成了军队里的高级干部。所以，你爷爷他不但没有受到批斗，甚至成了改造成功的代表人物，现在老家还有以他名字修建的园林，这个故事你是知道的。所以说，做对一件事真的很关键，如果不是因为爷爷的坚持，甚至都不会有你我二人今天坐在这里谈话了，咱们方家能否存在还是个问号呢。做对事，坚持做问心无愧的事情，最重要。”
“爸，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终于明白了，看似中庸、木讷的父亲，其实拥有一腔热血，只是这么多年来，他深深的将这点埋藏在自己内心的深处。虽然大家仍然认为，现在的社会依然有不公和缺陷存在，但总是有英雄和进步出现，让你明白:大家、社会其实一直在努力，向更好的方向走。所以。归根结底没有可抱怨之处，于是父亲就学会了自我压抑，但这种性格的人，总会爆发，因为人生的某个时刻总会出现难以决断的事情，而他这种坚定的性格，总能在这种时刻出现时给出最终的答案。很明显，父亲的选择是支持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