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一处冷宫
“一处冷宫,平时极少人来的。”那人有问必答,又快又精准。
云出颌首,没有再多问什么,心中不免对南王府的实力颇为侧目:在这样重重封锁中,还能把她送到了皇宫禁苑——也许,南司月真的可以化险为夷吧。
那么,她就继续听南司月的话,且什么都不想,只是好好地呆着,好好地……照顾好孩子……
想到后面,云出的脸又有点发红。
明明已经几个月了,可她却一点知觉都没有,到现在,身体也没什么异状,和以前一样,对着镜子的时候,那眉那眼那神情,完全没有一点变化。
可是,身体里却已经有了另一个生命。
她和南司月共同的生命。
这种感觉很玄妙,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她,让她渐渐少了许多冲动,变得心平气和的,即便察觉了什么事情,竟也可以出奇地冷静。
表现出来的状态,便是南司月看到的乖巧与安静了。
他反而为她担心了许久。
既在皇宫,云出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每日只是恹恹地躺在床上,看书,默记,或者想着自己的心思,饭菜由下属送进来,她几乎不出门。
这样维持了两日,云出自己也觉得:再待下去,人就要腐朽了……
加上,今天外面一轮喜艳的太阳,在这样的寒冬,实在很难得。
权衡了一番,云出穿着宫女的衣服,小心地踱到冷宫外晒太阳。说是冷宫,也就是皇宫最西边一片荒芜的房子,原是给那些老了的、无人问津的宫妃居住的。夜嘉在位的时候,他身边基本没有年老的宫妃,等夜泉入主后,皇宫内的嫔妃一扫而空,所以,这里一直废弃,偶有负责清扫的老太监宫女们,也已经被南王府的人搞定了。
说起来,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云出在大殿门口坐了一会,看着不远处的院子,被一圈满是铁锈的栅栏围着,栅栏里面凄草茵茵,枯黄颓败,有几根断柱残壁,突兀地横在那里,心中颇觉得萧条。
她突起兴致,想将那片小院子收拾一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本来是一个呆不住的人,这几天成天就是睡觉啊看书啊吃饭啊,快变成一条虫了。
一念闪至,云出瞧了瞧左右,确定这里确实偏僻,不可能有什么突然的闯入者后,便小心翼翼地朝那片荒芜的小院走了去。
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个栅栏远看很矮,其实足有一人高,而且,上面虽然铁锈斑斑,却坚固异常,也不知道矗立在这里多少年了,更重要的是,她找不到入口。
整片院子,都被栅栏围着,她绕着栅栏走了大半个圈,直到连接栅栏的宫墙边,也找不到铁门。
如果是别人,大概就放弃了。
可云出……实在是个无聊的人啊。
她来来回回地绕着栅栏走了好几圈,终于非常欣喜、非常意外地,在中间地段,找到了一小块缺口。
缺口并不大,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断掉了两根栅栏,上下截断,中间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铁条端口上也已经堆满了锈迹,看来,这个洞也由来已久了。
现在正是正午时分,冬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很是惬意。
云出已经猫下身,从那个小洞里,小心地钻了进去。远远有负责冷宫打扫的老太监朝她招了招手,云出站在栅栏这边略等了等,那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跟前,站在栅栏那边急促道,“王妃,这里可进不得,这是宫里的禁地。”
“禁地?”云出一怔,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院子。
待站在这里时,她才意识到:这个院子很大很大,枯黄的冬草被微风拂着,全部倒向了她这边,露出贫瘠斑驳的土地,那些倒塌的墙柱,与神庙的建筑有点相似,当然,远没有神庙那么恢弘雄伟,四野寂静,视线开阔,阳光普照,怎么看,都只像一个普通的废园。
只是风从里面吹来时,那么轻柔那么阴冷,有种让人心悸的蛊-惑力,让她瞬间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这里……为什么会是禁地?”她讷讷地问。
“不知道,从五十年前我进宫的时候起,这里就已经是禁地了……”老太监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想了想道,“那些长舌妇说,八成是这里闹鬼……”
他刚刚说出‘闹鬼’两字,云出后背忽而一凉,她猝然转身,呆呆地看着眼前依旧的荒草残垣,不知为何,她很想走近看看。
那种被驱使的欲望,是那么的不可抑制,好像被一根细绳牵绊着,无法不去。
眼见着云出缓缓地朝那边的断墙走了去,老太监干着急了一会,折身就朝冷宫外面跑去,去通知那些伪装成皇宫低微宫人的南王府侍卫。
云出并没有反常多久,她刚刚走到那些矮墙前面,便回过神。
回头看了看,栅栏似乎已经离得很远了。
目之所及,依旧是荒草萋萋,倒塌的廊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裂开的石缝间长满了杂草。她蹲下身,手摸着那堵凹凸不平,风蚀严重的墙壁,神色很平静,泪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墙壁上的痕迹依旧,许多年前,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以手为笔,以气为刀,在这面墙上,恣意地画着属于他们的蓝图。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容色素白美丽、眼睛亮晶晶、正笑吟吟看着他的少女。
“我要把这里定位都城,还要将我的王国版图,从这里,扩展到这里。到时候,再也不会有欺压我们的神族,云焰,我会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去!驱逐出我的王国!我们的王国!”他纵横捭阖,手指江山。
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好,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夜玄。”
那个时候,他们只是两个被自己的梦想与激情冲荡得热血沸腾的大孩子,愿望很崇高,力量却很渺小。
那时候的大属,蓝天如洗,白云若丝,风过麦禾,远远有奴隶的哭泣,声声传来。
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谈话。
没有人在意那个少年,手指过处,簌簌泥落,那坚若磐石的意志与决心。
——那么,他终究,在他信誓旦旦的地方,建造了这一座都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