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时机还未到
他大概是没带雨具，醒来发现下雨了，就信步躲进了这个屋子里。
安盈生平不喜欠人东西，因为娘说过，你欠下来的任何东西，到最后，都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欠，什么都别欠。
她欠了叶子桓一顿饭，已经。
因此，她要尽快地还回去。她可以把身上的蓑衣给叶子桓，自个儿淋雨冲回屋去，主意一打定，安盈免不了往那小屋走了几步，待近了，才发现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但那光源似乎是用黑布蒙着的，光线很惨淡，只能在窗纸上映出些许的轮廓，隔得远了，完全看不出来。
安盈这时才看清楚，里面似乎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沉甸甸的，就像这片黑沉沉的雨势，“公子，上次的事情……”
“罢了。”这是叶子桓的声音，“时机还未到，再等等吧。”
“是，公子。”低沉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恭敬严肃，“另外，柔国那边的消息说，她们十二年前，就离开了柔国，之后便音讯全无。”
“嗯，找不到也无妨。”叶子桓淡淡道，“我另有打算。”
“公子的意思是——”那人问话尚未结束，声线陡然一高，但又很快灭了下去，好像被谁生生地制住了一般。
安盈愣了愣，低头看着刚刚被自己踩裂的树枝。
紧接着，门被拉开了。
叶子桓一袭青衫，淡淡地站在雨幕后，望着蓑衣斗笠的安盈，温和地一笑，“安盈。”
他的表情并没有丝毫不自然，眉梢眼角，还是白日的温浅，即便风雨如晦，也不曾黯淡分毫。
安盈就好像刚刚才走到这里一样，望见他，也咧嘴笑笑，扶了扶斗笠，有点傻乎乎地说，“大公子，我给你送斗笠。”
“先进来吧。”叶子桓往旁边让了让，随意地招呼道，“雨太大，你身上已经湿了。”
安盈‘哦’了一声，低下头，没甚知觉地走了进去，进门后，目光也不到处乱飘，而黑糊糊的屋里，再无它人。
屋子正中的木桌上，正端放着一盏灯笼，果然是黑绸做的灯罩。
“这是我母亲从前居住的地方。”待她进来后，叶子桓一面说，一面往里面走，“有点闷，但很干净，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把衣服换下来，换我母亲留下来的，等雨停了再离开。”
安盈赶紧摆手，站在门口“不用，不用，我——奴婢先回去了。”
既然叶子桓有地儿躲雨，也不需要她巴巴地送这趟雨具了。
安盈越发觉得自己傻气。
安盈说完，便真的转身，就要回去，刚走到门口，雨丝匍吹到了脸颊上，手腕突然一紧。
叶子桓拉住了她。
“等等再走吧，现在雨太大。”他安静地说。
安盈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转身垂头，很乖顺的样子。
“你是专门为我来的吗？”叶子桓低下头，含笑问她。
安盈蚊蚋般“嗯”了声。
叶子桓郑重其事地道了声，“多谢。”
两人于是再无交谈，待安盈取下蓑衣斗笠，在阴沉沉的小厅里坐了许久后，叶子桓问她，“你识字吗？”
安盈本想点头，动作一滞后，变成了决然的摇头。
“想学吗？”叶子桓和气地问。
他此时已经取下灯笼外的黑绸纱，桌上有摆好的笔墨，他欠身，端起毛笔，浅声道，“闲来无聊，我教你写字吧。”
安盈也不好拒绝，走到叶子桓的身前，手腕摆得很僵硬，很‘用心’很‘用心’地请教起来，不过，叶子桓是真的很有耐心，一笔一勾，都一一地告诉她，到最后，安盈也收起敷衍的态度，正儿八经地学了起来。叶子桓的字体俊秀挺翘，与母亲的柔媚华丽并不相同，安盈细细去看，倾耳去听，心中估摸着能学个差不多了。可是她真正落在纸上的字，还是凌乱没有章法的，就像任何一个初学者一样。
叶子桓于是从后面捉住她的手，从头辅导起，依旧细致而耐心。
在他贴着她的背时，安盈想：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这样不知不觉，等雨势将歇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安盈看了看翻白的东方，正暗想是不是该回去了，免得叶子非发现她不在，叶子桓好似看见她的想法一样，已经提前松开她，退到了一边，分开前，他轻声说，“谢谢你陪我，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安盈手一抖，回头吃惊地看着他。
叶子桓脸上却没有悲戚，仍旧是温浅的笑容，“先回去吧，下次我继续教你。”
安盈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戴上斗笠，匆忙地离开了。
待安盈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叶子桓渐渐敛起脸上的笑，重新回到桌子前，提腕疾书，状似草书，实则越写越急，终变成一团黑糊糊的墨汁，看不清写的什么。
末了，他猛地掷笔，容色重新变得温浅疏淡。
“你们先回吧。”他对屋里的暗色说。
叶子非每日睡醒时已是中午，他醒来的时候，安盈已经收拾得妥妥帖帖，在屋外候命了。
叶子非伸了一个懒腰从内室走了出来，抬眼看见安盈，立刻又想起那个要命的赌约。
刚刚睡觉养成的好心情，又消失无踪。
他有点不耐烦。
难道，真的让他花心思去讨好这样一个横看竖看都没优点的丫头？
“喂，安盈对吧？”他走到大门口，折身冲着安盈唤了一声。
安盈抬头，探寻地望着她。
“你就说说吧，你到底要什么？亲一下有那么难么？”他夸口打赌的事情，也已经闹得满京城纨绔子弟皆知了。今天就有几个公子哥们、名义上是来探望小纯公主，实际上，则摆明了要看他的笑话。
一想到他们嘲弄自己的模样，叶子非就有点抓狂。
他得早点从这个乌龙事里解脱出来。
安盈本以为他会在一个月后再问这个问题，没想到叶子非那么沉不住气，才过了两天，就焦躁了。
她倒还沉得住气，暂时没回答。
倒不是她故弄玄虚，只是，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亲一下或许真的不难，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做，而且，也全然没有理由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