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师徒

百里无伤也从上面低下头来：安盈的脸经过谢无双的调理，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可怖了，但痕迹还没有尽散，清秀的五官周围，到处是褐色的瘢痕，一簇一簇，着实有碍观瞻。

百里无伤若有所思地伸出手，顺着她的眉毛，一点一点，描到她的唇边，绝美的唇漾开一轮非常清透的笑，“细细地看，其实你挺漂亮的。”

安盈没有动，依旧仰面趴跪在他面前，目光纯撤，越发坚定。

百里无伤突然哀叹，自语般道了一声，“真是麻烦。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来人有事相求的情景，百里无上见过许多。但面对安盈如此执拗而殷切的目光，他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好像不应下来，就像造了孽一样。

——虽然他造的孽已算不少。

果然，百里无伤的话一落，安盈的眼中闪过极耀眼的光芒，她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请收我为徒吧。”

百里无伤哑然失笑，身体往后一仰，漂亮如白玉雕刻的手指扣着扶手，噙着笑，慢条斯理地反问她，“为什么？”

他的声线慵懒迟缓，不甚正经。

“因为——”安盈抿抿嘴，随即昂首道，“因为，你答应了一个人要护我周全，可你那么忙，我又总是出状况，你收了我为徒，我可以变得强大，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就不用再被承诺所累。”

“我对活人都一向不守信，何况对死人。”百里无伤却冷嗤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换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每年想拜我为师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少年英才，根骨奇佳之辈。他们没有一个能如愿，为什么我就要收你这个名不经传、毫无特长的小丫头呢？”

安盈又抿了抿嘴，看着面前这个俊朗得宛如发光体、笑得毫无正经的天一门门主，猛地将脊背一挺，如木头一样傻傻地戳在那里，“因为——我肯定会是最好的！”

百里无伤笑出声，伸出手，摸了摸安盈乱糟糟的头顶，最初那个想法突然变得很强烈。

这个女孩——适合当宠物啊。

“我已经对外宣布，有生之年，绝不收徒。”他终于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见安盈满脸失望，他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教你一点防身之术。”

安盈重新殷殷地看着他，目光再次炙热。

“但有一个条件。”百里无伤凑近一些，将安盈上上下下地瞄了一通，唇非常恶劣地勾了上去，“除非我哪天对你腻烦了，不然，你永远不能离开天一门。”

安盈歪着头看他，对这个条件其实并不反感，她反正也没有栖身之所。

只是不解。

百里无伤此刻的心情正是大好，见状，他很耐心地解释道，“我不喜欢我养的宠物先离开我。”

想当初，他养的那些小猫小狗小鹰小虎们，年纪一大，全部公的跟着母的，雌的勾-搭着雄的，私-奔的私-奔，卿卿-我我的卿卿-我我，将他这个主人撂在那里，着实让人伤心啊。

安盈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宠物，他这次得好好地看住了。

“宠物……”安盈一头黑线地重复着这个名词，然后默默地认了。

百里无伤这才站起来，拖着一双答答作响的木屐，将手臂上的袖子往上撸了撸，大喇喇道，“走吧，带你喂食去。”

痞痞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撒鹰走狗的纨绔子弟，全然没有刚才慵懒优雅的美感。

安盈被百里无伤“喂食”两字，弄得无语至极。

可她早已经学会沉默了，沉默地应对所有让自己无语的事情。

所以，见百里无伤踢踏踢踏地往外走，她也小碎步跟了过去。

越走越觉得饿，饿得前胸贴后背，即便是“被喂食”，安盈也不免万分期待了。

可是，百里无伤并没有把她带到厨房，而是不紧不慢地往后山走去。

——天一门地处偏僻，独自占了西北的一整块地，天一门总部坐落在天脉主峰天一峰峰下，方圆百里内，哪怕是村庄田野河流山川，都属于天一门管辖，俨然一个小小的国中国。然后，面对这种境况，即便是朝廷地方官，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留国崇尚武力，江湖势力横行是个不争的事实，但也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留国成为一个众小国景仰的武学大邦。只要他们不违背朝纲，朝廷都不会太过干涉。

当然，朝廷也不至于掉以轻心、听之任之，有许多江湖门派，表面上好像是草莽人士，但背后都有朝廷的力量在撑腰，他们运用微妙的实力平衡，让这股对留国又有利又危险的势力，始终维持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而现在，江湖门派中，有两个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无论那些大臣们怎么派人去探底，怎么旁敲侧击，都查不出他们的深浅，也无法确认他们的立场。

一个，是天下皆知的魔教天一门。以及天一门里那个传说中冷血滥杀、天才绝逸的门主百里无伤。

另一个，是天机阁。似乎无孔不入的暗杀组织，首领被知情的人士称之为无尘公子，身份不明，长相不明，年龄不明，实力不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谜团。

这两个天字开头的江湖门派，着实让朝廷头痛了许久。

后来，负责暗箱操控江湖势力的任务交到了太子萧逸手中，他接过城安部递上来的折子，信手一番：第一页，便是这两个名字，墨迹黝黑，旁边是父皇用朱笔批下的指示，“无由，杀无赦。”

没有缘由，也不要问理由，总之，杀无赦。

朝廷不需要那些强大到无法掌控的人。

——当然，那是后话了。

无论如何，天一峰是一处绝美的所在。

天一门依山而建，很巧妙地利用了这里的山势与植物，让这座连绵数里的楼阁群美轮美奂如苏杭的园林。建筑并不太多，大部分是回廊楼亭，园中的溪流全部是天一峰上引下的泉水，清幽见底，泉边草木错落，生机盎然又层叠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