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完全没有血色
只是,脸略微白了一些,完全没有血色,长长的睫毛轻颤如蝶,好像还发着高烧,在小溪用湿毛巾为他擦额头的时候,她听见他在讷讷地说着什么,初时如蚊蚋,她侧耳细听,这才辨出,那竟是一个名字。
一声声,一句句,他叫着一个叫做“安盈”的女子。
小溪突然很嫉妒那个陌生名字的拥有者,到底是怎样的幸运儿,可以得到他如此刻骨的眷念,甚至在他昏迷不醒时。
小溪沉默着,将他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仔细地擦干净了,她本还想在他旁边多守一会,谷厉却急急地走来,毫不留情地将她赶了出去。
随谷厉而来的,还有太子萧逸。
小溪敛身退了出去,大概是出于眷眷之意,她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退出内室的大门时,尚能听到里面的只言片语。
她听见太子说,“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必须不遗余力地救他。”顿了顿,太子补充道:“不惜任何代价。”
然后,谷厉问,“太子雄才大略,何必要为她做到如此?”
小溪于是想,这个“他”,躺在床上的那个病人,一定是太子的挚友吧。
她没敢多呆,听了这么几句后,就轻声离开了门口。上位者的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小溪明白这个道理。
接下来的日子,那个人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谷厉先生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最后,谷厉摔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话,“三个月内,再没有荚迷草,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那个时候,萧逸淡淡地站在廊下,未发一言。
谷厉离开后,照顾那位病人的事情,就全部放在小溪的肩上,他渐渐不再发烧,只是整个人越发瘦了下去,有点形销骨立的感觉,想想也是,他一直没有进食,只靠着下午她喂给他的一碗草药活到如今,怎么可能会不瘦?
可是瘦成了这样,却丝毫不减损他的俊美,反而越发通透了,好像随时都能羽化一样,小溪有时候在替他擦身的时候,会想:他到底是人,还是一颗不小心坠落人间的流星呢?
也许,迟早是要回到天上去的。
没有发烧后,他也很少叫到那个名字了,可有时,他眉头会柳丝般轻轻一簇,带着隐忍的疼痛与思念,小溪想,他到底还在挂念着那个人。
只是从唇边,移到了心底。
小溪突然很想很想知道,那个叫安盈的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此时此刻,又在干什么?
是不是像他想念她一样,也在那么深深地,深深地,遥望着他?
安盈此时正在镇北王府。
华灯初上,那提前一日的花灯让整个娄澜沸腾而困惑。
她望着面前的萧遥,手指扣紧又松开,松开又扣紧。
然后,她微微一笑。
萧遥也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或者说,他的意图非常清楚。
安盈不是不懂。
一阵沉默后,她转过身,抬头望着天边皎洁的月色,淡然道:“明晚,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萧遥兀自微笑,“好。”
他将她送到了房门前,只在门口停了一会,很快就离去了。
镇北王府真的很大,萧遥在这里宛如半个主人似的,并没有丝毫不自在或者生疏的地方,一整个晚上,上官云游都没有露面,安盈进门的时候,早已经安排好的侍女上前问她需要什么。
安盈想了想,回答道:“水,我想洗澡。”
热腾腾的水也很快准备好了,因为是寒冬,冷得离谱,那水也滚烫滚烫的,安盈将其他人屏退后,就这样坐在浴桶边,似乎并不急着洗澡,而是喝着茶,望着窗外深蓝的天际发着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水面上蒸腾的热气再也看不见了,安盈才站了起来,她伸出手,试了试水温,冰冷的水让她瑟缩了一下,安盈微微蹙眉,却还是解下了身上的衣服,从披风,到短袄,棉衣,内衫,直到不着寸缕,她才踮起脚,缓缓地走了进去,也不管水到底有多凉,只是深吸一口气,蹲下来,将自己一股脑地淹没。
果然,很冷。
刺骨的冷。
她在水里缓缓地睁眼,全身颤抖,可眸色却清冷如月,一派通明。
第二天,安盈生病了。
高烧。
一大早就咳嗽不止,听说是晚上受了风寒,可是一晚上就能患上那么严重的风寒。连大夫都觉得匪夷所思。
因担心被传染,房间被肃清了,其他人也被大夫严令不准靠近,萧遥站在窗前,看着里面被帷幕与侍从围得一重一重的安盈,不禁微微一哂。
用这样的行为来防备他吗?
不得不说,虽然幼稚,可是,真的有效呢?
不过——
萧遥又低头回顾了一下自己:自己的意图就那么明显么?
又是苦笑。
接下来的几天,王府风平浪静,海墨说的异状并没有出现,安盈的高烧反反复复,萧遥不顾大家的反对去看过他几次,可是坐在床侧,看着安盈那分外憔悴的脸,所有调侃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只是沉默了许久,然后问:“喂,你真的那么喜欢萧逸?”
安盈奇怪地瞧着他,然后翻身,一副懒得回答这个无聊问题的架势。
萧遥也不恼,反而很兴致盎然的样子,“起来吃药,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说着,他已经伸出手,抓起安盈露在外面的胳膊,将她从被子里扯了出来。
她的身上果然很烫,烫得离谱,萧遥神思一恍,动作不免放轻了一些。他又信手取下自己的棕色披风,还带着自己的体温的熊毛大麾,像包裹小动物一样,将明显削瘦很多的安盈裹了起来,也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打横便将她抱起。
安盈莫名其妙,却不得不揪紧萧遥的领口,就这样被他半胁半抱着,穿过大半个镇北王府。
“我一直将你当成对手,却忘记了,你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就算装得再怎么强势,也不过是个丫头而已。”一路走,萧遥一路笑道:“所以,现在,我只打算把你当成一个小丫头对待。”
说着,他终于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是一个银色素裹的池塘,水早已结冰,白色的雪纷纷扬扬,在上面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层。
他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看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稍一踌躇,还是将她放到了积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