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后续1
靖安城。
夜已深了,驻扎在城外的大军也悄了声响。
天上群星静默。
安盈走出大帐,望着巡逻军士举着的火把,摇曳的火光映着她明朗、略显英气的脸,眼眸里似也被点燃了,熠熠得让人挪不开眼。
贺兰雪倚着不远处的柱子,双臂抱胸,远远地看着安盈。
火光照不到他,所以安盈转头的时候,只看到对面一个模糊的黑影。
但是目光若有实质,层层叠叠地围着她——她知道他在看她。
“谁?”她警惕地问。
在这个军营,可以肆无忌惮看着她的人并不多。
人影放下手臂,往前踏了几步。
他很快走到了火把的映射下。
白皙的脸庞被橘红色的火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凌乱的散发后,那张带笑的容颜,竟出奇的年轻,出奇的俊朗,勾起的唇角弧度婉然,像噙着初春融冰的风。
“贺兰雪。”安盈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嗔怪道:“一声不吭的,吓死人呢。”
“大小姐也会被人吓到吗?”贺兰雪语调温和,即使在这样阴冷的夜,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我还以为大小姐什么都不怕。”
“我怕的东西可多了。”安盈抿嘴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很怕蚯蚓,昨儿个下雨,满地都爬满了蚯蚓,我都不敢出帐门。”
“这么大的秘密,怎么告诉我了?”贺兰雪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将军说过,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他虽说得严肃,可是笑意直达眸底,让那双琉璃一般清透璀璨的眼,容不得人直视。
安盈脸色微红,有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你又不是敌人。”她低笑着反驳。
贺兰雪没有接话,只是微侧过身,望着工事上面靖安城巍峨的城楼:城楼暗沉,纵有星光,也无法观到它的全貌,只似一尊远古的兽,蹲伏着,虎视眈眈。
“下个月再拿不下靖安城,父帅就要受军事处罚了——他临行时可是在金銮大殿里立了军令状的。”安盈也随着他的视线,呆呆地看了城楼良久,说:“这靖安城守兵不过两万,为什么在我们十万大兵力压之下,仍然可以抗拒那么久?”
“人心。”贺兰雪轻声回到了一句:“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坚韧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自语了,安盈只听了一点,却并没有让他再重复一遍。
贺兰雪此时的表情,让她觉得莫名萧瑟。
那张总是春风含笑的脸,此刻沉静得近乎肃穆了。
认识贺兰雪,至今,也有两年了吧。
那天与父帅从北滨国凯旋班师,酷爱骑马行在前头的安盈,蓦然发现了路旁的雪堆似有融动。
她低呼了一声“刺客”,立即抽出马鞭,往雪堆打了上去。
大战初歇,总有那些所谓的‘爱国志士’拼死一刺,已全忠心,一路行来,他们已经遇到了十几批,甚至有几次几乎得手——也难怪安盈会一惊一乍。
鞭稍打了一个呼哨,凌厉的力道在没有接触到堆雪时,就掀开了表面一层薄薄的浮雪。
然后,安盈看到了贺兰雪。
那时的贺兰雪已经完全冻僵,整个人用一种异常无助的姿态蜷缩着,脸色青白,睫毛上挂着小小的冰凌,唇色全无。
可即使如此,他的出现,仍然让所有人都惊艳了一把。
以为自己遇到了一尊冰雕玉琢的雕塑,也许出于神的手笔。
安盈生生地改变了马鞭的方向,鞭稍跃过他脸颊边的发丝——已冻成冰棍一样的头发,竟然脆声而断。
等贺兰雪苏醒后,安盈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个冰天雪地里被冻僵的男子,竟然和煦如春风,总给人一种未语先笑的错觉,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
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来历。因为捡到他的地方名曰贺兰,又是在雪地,安盈便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贺兰雪。
这样一个略显女气的名字,也只有他,才称得上——不仅将女气压了下去,反而多了一份卓然世外的风采。
后来又发现贺兰雪似乎略通文采,而且身手也算矫捷——众人喜他温和,便由他做了伊将军独女——安盈的侍卫,帮忙磨墨拿剑。
如此又过了半年,安盈不忍他始终已奴仆之身屈于人下,又推荐他入了伍,当了一名小小的十夫长。
可这样一个芝麻大点的光,竟然也让贺兰雪赢得了空前的拥戴——他一向与部下同食同寝,有麻烦身先士卒,有功劳则隐身退让,虽温和儒雅,却自有一种王者霸气。这样一个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很快冒出尖来。
何况,贺兰雪又是这样年轻英俊,与常年出征在外、被风沙磨损了容颜的士兵们站在一起,他几乎像一个上京赶考的学子了,气质雅致,举止风流。
不出两年,贺兰雪已经位处偏将一职,也成为了伊将军的亲信之一。
当他以全新的身份走近安盈时,安盈蓦然发现:当初那个总是微笑不语,欣然磨墨的男子,已经沾染了战场的征伐之气,许是经历了太多血腥,徘徊过太多生死,只要她走近他,就会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安盈喜欢贺兰雪,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到。
大家都含笑观望着,甚至满心祝福着。
一个是西离国所有军人中最可爱最英勇的‘小公主’,另一个,是年少有为、品性高洁的贺兰雪——这原是绝配。
贺兰雪也未尝不知道,只是他对谁都是一样的温和谦让,并不见得对安盈会好一点,特别一点。而安盈,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即便是喜欢了,却也是不自知的。
当事人懵懵懂懂,偶尔的笑颜笑语,便是这支远赴他国攻城略地的大军里,最温暖的话题。
此刻见到他们正在谈话,连巡防的战士都刻意地避了避,所以他们这样比肩站着,只觉得天地间无比肃静,竟连脚步声都渐渐不闻了。
“再拿不下来,天气可越来越冷了,战士们的冬衣,可抵御不了这种寒冷。”安盈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棉质披风,若有所思地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