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冒险
人来人往的大街边上,蹲着一个身穿麻衣的女子,头上插着草芥。她身后躺着一个被草席裹着的人,身前则支了个牌子:卖身葬父。
字迹扭曲潦草,也只是能认得出来而已,绝对称不上好看。下边还有两行小字,大致是:小女子和父亲初到此地投奔亲戚,父亲重病逝去,亲戚搬走下落不明,没有银钱安葬老父,遂卖身为奴。
“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可不是嘛……”
女子渐渐被人群所包围,可惜围观的人大多都是平头百姓,有些家里勉强糊口,有些即便有些银钱,也不到使唤起奴仆的地步。所以,虽然都同情她的遭遇,可谁也不会出银子去买下她。
人群中,一个手持玉骨扇的贵公子感叹道:“的确是个可怜人儿。”
他身旁的男子穿着玄色锦袍,面如冠玉,风姿俊秀。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头插草芥的那女子脸上。虽然面上悲切,不时作嘤嘤哭泣状,可是他就是能看出女子眼中的烦躁郁闷,不由垂眸一笑。
虽然是梁渊出的馊主意,不过他也没有反对便是了。
展玉看着一群人像是看猴子一样围观自己,心里的烦躁已经临近爆发值,只不过她到底还有玩游戏的基本素养,既然玩就要玩得起。
她选了大冒险之后,才知道梁渊究竟有多坑人。
扮作孤女卖身葬父什么的……她真的不能理解尊贵的魏王殿下为什么会有这种恶趣味,她说自己脚伤还没好,梁渊就笑眯眯的说,没关系,可以等两天,他不急。
还有身后的什么老父亲,是梁渊特地找了个护卫躺下装尸体。
如果不是自己也只能可怜巴巴地在这自卖自身,她倒是真的很好奇身后尸体君的感想,谁家的主子这么不靠谱,平时要豁出性命保护主子也就算了,闲来无事还要满足主子的恶趣味,扮个尸体演场戏什么的。
蹲了一刻钟,展玉的脚都麻了,梁渊那个魂淡依然站在人群里不做声,丝毫没有出来买下她的意思。
展玉正瞪着梁渊,以目光示意他快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油头粉面,腰上挂了四五个香囊的纨绔公子哥带着家仆路过,见到此处围观人群甚多,便吆喝着让众人退开,挤进来看是什么情况。
那纨绔公子哥出现之后,原本热闹的人群立刻噤声了,有一大半的人都迅速地溜走了,似是十分害怕那个公子哥。
“哟,卖身葬父!”纨绔公子哥挤进来,看到展玉头上的草芥,以及她面前的牌子,立刻来了兴趣,色眯眯地扫了展玉一眼,发觉她身材还不错,又说道:“小娘子,快抬起头让小爷看看,如果长得好看,小爷这就把你买下来!”
什么鬼!展玉在心中吐槽着自己的坏运气,头仍然垂的低低的,并不抬起来。
反正梁渊和沈天殊都在,两个人总不能看着自己受欺负吧。她心安理得地依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只是脸上带着厌恶。
两人离得不算特别近,她都能闻到那个纨绔公子哥身上乱七八糟的香粉味,加上他腰间五颜六色的香囊荷包,一看就是刚从不正经的地方出来的。
“居然敢不理小爷,你是不知道这淮安城是谁当家做主吧?我告诉你,我爹可是在淮南王府当差的,跟了我从此就是吃香的喝辣的!”那纨绔公子哥摇头晃脑地说道,身后跟着的两个家仆跟着接话。
淮南十二城,其中以淮安城最为繁华,淮南王府与魏王府等重臣府邸,都建在这座淮安城内。
“小娘子,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如果被我们公子看上……嘿嘿……”
一边调笑着,那家仆就上前想要强迫展玉抬头。
笑声让展玉差点伸手抄起面前的牌子砸过去,只是她还没动作,就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住手!”
展玉仰头,见一个身穿白裙,面上亦覆着白纱的女子娉婷走来,一双秋水眸中漾着淡淡的怒气:“我倒不知道,淮安城什么时候轮到淮南王府的下人当家做主了。”
虽然白纱覆面,但是女子不论是那双明眸,亦或是说话时周身的气质,都颇为吸引人。展玉看着她,心中生出一股子违和感,全然没有注意到沈天殊原本打算挺身而出的动作,在看到那个女子时猛然停住。
纨绔公子哥先是一愣,后又看了看白衣女子身后并没有带什么仆人,色心便立刻压制了理智:“没想到小爷今天这么有艳福,遇到的都是小美人……不如这个也跟我一起回府,当个好姐妹吧……”
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扯白衣女子的面纱,而那白衣女子的目光落在展玉脸上时,却陡然一滞,似乎看到了什么惊讶的事情一样。
只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纨绔公子哥的动作上,并无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包括展玉,她见到那蒙着白纱的女子明明是帮自己,但是弱柳扶风的样子显然不是个会功夫的,张嘴就想要喊沈天殊出手。
只是后者明显比她反应更快。
纨绔公子哥的右手还没摸到白衣女子的面纱,沈天殊已经闪身擒住了那纨绔公子哥的手臂。
“啊——”纨绔公子哥惨叫一声,冲着自己身后的家丁怒吼:“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给本公子上!啊……疼疼疼!”
沈天殊手上唯一用力,他便疼的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能听到清晰的“咔嚓”一声,纨绔公子哥立刻如同杀猪般嚎叫起来,沈天殊松手,便见那人的手臂呈不合理的姿势垂了下来,明显是断了。
“疼……疼死我了……”沈天殊一松手,那人便如同抽了筋一样跌到了地上,口中还喊着疼。
“还不趁着这会赶快走,难不成还等着送命?”一旁,梁渊凉凉地开口。
这些仆人看着沈天殊随手就断了自家公子的手,早就吓得不敢动作,听到梁渊的话,才忙不迭地架起了那纨绔公子哥,转头就跑。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白衣女子屈身行礼,道谢之后便想转身离去。
“冰儿。”声音晦涩。
白衣女子的动作陡然定住。
梁渊看了二人一眼,叹了口气,认命地收拾烂摊子。
“小丫头倒还长得水灵,身世又可怜,跟本王回府做个沏茶的小婢吧。”做戏做全套,他索性拿出二十两银子买了展玉,顺带报当初在聚仙楼的仇。
他可没忘,当初聚仙楼反被展玉调戏,说要包养自己时闹的笑话。
若是放在平时,展玉恐怕还会和梁渊讨价还价一番,只是中间出的变故,加上沈天殊对待那个蒙面女子的态度,让她全然没了心情。
看着梁渊将周围人群驱散,她遥遥地望着沈天殊与那白衣女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白衣女子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原本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之后,便只剩下了展玉几人。
展玉将头上插着的草拔去,又脱去外面罩着的粗麻衣,塞进梁渊手中,又瞪了他一眼,这才走到沈天殊身边。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还有……对不住。”她是真心实意地对着白衣女子道谢,脸上还带着愧意。
对方是真心帮她,然而自己这个卖身葬父的却只是演了一场戏,怎么能不觉得尴尬。
白衣女子还礼:“姑娘客气了。”
目光却一直盯着别处,未再看向展玉的脸。
梁渊一抬手,便有暗卫闪身出来,接手了他怀里的麻衣。整了整衣襟,又将手中的扇子打开,他才笑眯眯地上前对着那白衣女子道:“在此处遇到,当真是有缘分。”显而易见是认识,却未点明女子的身份。
说完话,见沈天殊依旧静默地看着白衣女子,便伸手拉过展玉走到一边去,叹气道:“旧情人见面,还得让本王给他们望着风。”
话虽透着不满,但却拉着展玉退到了听不到二人说话的距离。
展玉听得梁渊的那句“旧情人”,心中一沉,没有多问什么,却一直看着沈天殊,即使站在此处,她对于二人的话,一丝一毫也听不到。
沈天殊的注意力全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连冰。他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快见面,毕竟淮南王府与魏王府相隔甚远;更没想到,他们竟见得这么迟,迟到……她已经嫁做人妇。
“好久不见……天殊。”连冰本以为她故作不识,二人就此擦肩而过,却没想到沈天殊会叫住她。
她当然知道沈天殊不会认不出她,相识多年,他怎么会因为自己蒙着面就认不出来?只是,事到如今,倒不如是真的不相识。
就当做,从未认识。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然而沈天殊却叫住了她,然而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却忍不住回了头。
然后,也只能生疏地寒暄。
沈天殊在连冰出现的第一刻就认出了她,原本打算出手替展玉解决了那个纨绔公子哥,却在见到连冰之后不知道该不该现身见她。然而她反被调戏的那一刻,沈天殊呼吸一滞,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就出了手。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子,善良热心,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局面是不是她能够应付的。他也还像从前那样,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出手替她解决。
可是,到底是不一样了。
两个人相对而立,却再没有了从前的融洽,只剩尴尬。
他们之前,已经生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