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说啥呢我不知道
岳赋按照小时候念书的习惯,先是念出《将进酒-君不见》这个题目,然后再读出作者李白的名字。学生背诗词,不都是这个背法的嘛!
然而,这儿根本就没人懂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把这一首词当成了《君不见李白》。
带着所有人的疑惑,岳赋再度开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岳赋一口气说完,然后连续打了几个酒嗝。
“这词……岳赋年纪轻轻,为何会如此伤春悲秋,感叹人生苦短,那黄河又在哪里,河水又怎么会从天上而来?”文若海满脸震惊,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蔡举正听了这两句,居然老泪纵横,感怀身世,他发如青丝时入宦海为官作一县丞,如今青丝早已化作如雪白发,依然是一介县丞。
“难道这词是为老夫而写?”蔡举正脑海里浮起这个荒唐的想法,随即摇摇头,喃喃道:“他又不知我的生平,怎么会是为我而写,而且,老夫也不叫李白啊。”
赵红伊简直惊呆了,只听这两句,便感觉到豪迈悲壮的气息奔腾而来,词里句子,字字铿锵,冲击着她的心房,她知词是极好,就单纯的感觉来说,这首词该是比文若海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以她的水平,又不敢妄下判断。
她见岳赋一直在打酒嗝,不往下念,急了,立刻骂道:“呃呃呃你呃个屁啊,赶紧念啊。”
岳赋朝赵红伊傻笑了一下,继续念下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散尽……”
岳赋‘散尽’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头栽在桌子上,把整一桌酒席都打翻了,桌子上的酒菜佳肴全倒在他身上。
赵红伊不顾脏乱,揪起岳赋,追问道:“千金散尽之后,到底接什么?”
岳赋含含糊糊地说了‘还复来’三个字,头一歪,彻底醉倒了,伏在赵红伊怀里,不省人事。
文若海从客房里冲了出来,也不管他出现在出阁宴上合适不合适,抓住赵红伊的手臂就问:“接着那半句是什么?”
前两句,豪迈且悲壮,后两句,依旧不失豪迈之风,但情感上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由悲壮鹜然转变成洒脱,如此行文,功底之深令人惊叹,非文坛大家不可为,故此,文若海才如此激动!
赵红伊感觉手臂吃痛,道:“师兄,你抓痛我了。”
文若海缩手,也不道歉,继续追问下半句。
“余下半句,是还复来。”赵红伊从未见过如此失礼的文若海,感觉有点害怕。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文若海重念了一遍,身体都开始颤抖了,愤愤不甘道:“他的词句为何如此桀骜不驯,为何会如此孤高自傲,为何可以这么好……”
蔡举正在一旁听了最后那半句,哭成了泪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不正是他人生的写照吗?他坚信自己是有才的,就算一把年纪被贬成县丞,也必然能够升回去的。
赵红伊看着怀里的岳赋,情不知所以,她如今脸颊绯红,却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那个诺言。刚才的话,是她借着酒意,加上一时之气说的,她也没料到,岳赋的文采,竟如此斐然……
要是他醒来,要自己兑现诺言,那可该怎么办呢?这下,赵红伊的脸更红了。
文若海双目无神,痴痴呆呆地走回房间,蔡举正满脸是泪,呆坐在原地。其余围观的群众,水平不够,不懂二人为何如此激动,不过,既然旗山镇最厉害的蔡大人与文秀才都变成这样,岳赋这首词自然是好极了。
整个宅院,都因为这一首将进酒而动容,唯一没感受的就是韩酸。她眉头紧皱,如今正在苦恼,岳赋这下摔得满身都是油腻,看来今天晚上又得加班了。还有,那身衣服是新做的,现在脏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哎,少爷少爷,你不会喝就不要装逼啊。”
不仅宅院里的人,宅院外亦有一人为这首词而震惊,此人便是穿着一身夜行黑衣的白衣龙卫。洛襄找到赵红伊的下落之后,见她投靠了文若海,便放心离开,回去荣平城主持大局,真正的猎物,可不是旗山镇那些小鱼小虾。
洛襄离开时,交代一名白衣龙卫暗中保护赵红伊,顺便监视旗山镇的情况。
此名白衣龙卫资历比文若海深,实力更胜一筹,不擅诗词却略懂一二,他深知指挥使大人酷爱诗词,知道把这首《君不见李白》呈上,定能得到指挥使大人的欢心。
于是,这名白衣龙卫,把词加进密报之中,连同密报,一并由龙卫特训的夜鹞连夜送往荣平城。
这个邀功的举动,出卖了他的位置,突然,一把钢刀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狐儿脸一直在等待机会杀岳赋文若海,他完全没料到,居然等到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白衣龙卫是非常出色的斥候没错,不过,狐儿脸他也是!
岳赋醉得完全失去了意识,一觉就睡到第二日中午,他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依然迷迷糊糊的。
“水……”
岳赋脱水严重,本能地呻吟了一声,床边随即有人把水送到他嘴边。水是冷的,一道清凉的感觉从喉咙,一直通过食道传到胃里,让他清醒了几分。
岳赋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头这么痛,慢慢想起了昨天被人灌酒的事情,再从而想到了婚宴,最后想到蔡举正可能在婚宴上动手。
坏事了!
想到这里,岳赋一瞬间全身渗满了冷汗,他猛然清醒过来,心中的焦虑与急躁,让他‘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可才刚弹起到一半,脑袋却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又把他弹回床上。
他眯着惺忪的睡眼,勉强分辨出床边站着的是赵红伊……原来,方才喂水给他喝的不是韩酸而是赵红伊。
那么问题来了,刚才把他弹回床上的到底是什么?
岳赋轻轻摸了摸脸,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没消失,他又吸了吸鼻子,香气真的依然残留着。
“郡主殿下,刚才我……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刚才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你酒还没醒,迷糊了。”赵红伊揉着被撞疼的胸口如是道。
房间内弥漫着暧昧尴尬的气氛,隔了一会,赵红伊又道:“你还是别叫我郡主殿下了,在外人面前也不要叫我赵姑娘了,就继续叫我伊伊吧。”说完,她的脸开始微微发红。
女人心海底针,岳赋觉得这话真没错,他一开始叫郡主、赵姑娘,赵红伊为了气文若海,逼着他叫那肉麻得要死的伊伊,可没过多久,又生怕文若海会误会,威胁着岳赋叫回赵姑娘,这下才没过几天,居然又让他叫伊伊了。
“那丫头呢,怎么是伊伊你在照顾我?”岳赋一边问,一边悄悄的用右手摸了摸左手的铜线圈,幸好线圈锁链都还在,似乎没有被别人发觉。
这下子他才发现,韩酸那小丫头,居然那么机灵,让自己穿着棉袄睡觉……
赵红伊照顾了岳赋一个早上,又擦汗又喂水的,岳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韩酸那丫鬟,这让她莫名的有些生气,嘀咕道:“你就挂念你家丫头,本小姐可是勉为其难照顾了你很久。”
岳赋有些愕然,他心想,怎么这句话听起来酸酸的,赵红伊为了我吃韩酸的醋?不可能啊,这小妞昨天还为了她师兄哭得死去活来呢!
“酸儿妹妹给你煮粥去了,她说你醉太厉害,晚上宴席的东西不适合你吃。”赵红伊说完,似乎是叹了一口。
岳赋‘哦’的应了一声,又问:“那么伊伊你……有什么事情吗?”
堂堂郡主殿下,居然亲自照顾他这么一个穷小子,这画风好像有哪里不对啊?岳赋的潜意识中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我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啊。”赵红伊脸一下子更红了,她不是韩酸,她皮肤雪白雪白的,稍稍脸红就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她都现在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赵红伊当然有事,她明摆着就是为了昨夜那个承诺来的,只是岳赋主动问起,她一时紧张,居然就口不对心否认了。
话刚一出口,赵红伊就后悔了,然后等了好一会儿,等到气氛没那么尴尬,她才假装自己突然想起来,说道:“啊,对了,昨夜那首词,还有我说过的话,你……怎么想的?”
“你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岳赋是彻底喝断片了。
“你昨天写了一首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岳赋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赵红伊松了一口,若是岳赋要她兑现那个承诺,她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完全就是借着酒意说的气话,当不得真。这下岳赋完全忘记了,对于岳赋对于她,都是最好的结果。
赵红伊原本是这样想的,却不知为何,当她从岳赋嘴里听见‘完全忘记了’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韩酸煮好粥送过来,岳赋吃过粥,三人一道去参加文若海与叶媚媚的婚礼,其实在岳赋吃粥的时候,外边就已经非常嘈吵热闹非凡,韩酸眼巴巴的看着门外,老早想去看热闹了。
又或许是,她老早想去吃酒宴了。
入赘与普通的嫁娶不同,很多习俗都是反过来的,因此才有‘倒插门’一说。
比如,正常的嫁娶,是新郎带花轿去接新娘,而入赘则是某种程度上相反,由叶媚媚的三舅舅,也就是昨天挽着岳赋脖子灌酒的那个家伙,由他带队,带花轿去另外准备好的小宅子里接新郎,然后大红花轿大锣大鼓绕了旗山镇一圈,最终回到叶家大宅。
之后便是许许多多繁复的习俗,有很多岳赋是听都没听过,反正,文若海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岳赋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冷笑:这个混蛋,为了完成任务升官发财,还真是蛮拼的。
折腾完这些,便是最重要的拜天地高堂了,不管是嫁娶还是入赘,这个仪式都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