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闲杂人等
想了一下,洛襄还是决定把题目说出来,无论词是何人所作,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缺少了那几句到底如何。
于是,洛襄对岳赋道:“小兄弟当晚所用的题目,是《君不见李白》。”接着,他又追问道:“李白是谁?”
“李白是……”岳赋开动脑筋,眼珠一转,灵机一动,道:“李白是小人的笔名。”
“笔名?”
“正是如此。”
洛襄沉吟片刻,似乎是释然了,道:“原来李白是小兄弟的笔名,这就说得过去了。整首词,桀骜不驯,豪迈自傲。就已有的句子来看,全是感怀自身,跟他人没有半点关系,更没有李白的丁点痕迹,老夫当时就觉得奇怪,原来李白是笔名,这就说得通了。”
“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岳赋一额冷汗,心里想,一定要改改读书时候养成的习惯,不然以后一不小心,他可能会有很多个笔名。
“既然如此,老夫请小兄弟赶紧念出下厥,解老夫的心瘾。”洛襄居然鞠躬作揖,又命人拿来笔墨纸砚,看来是打算当场作记录了。
“那小人便从头再念了。”岳赋恭敬道。
岳赋把《君不见》从头到尾背了一遍,这一次,他刻意没有念李白二字。
洛襄看着后来补充的那些句子,不禁有些……疑虑!
词自然是极好,好到足以让洛襄心甘情愿俯首膜拜的程度。
同时,这词又太好,好到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人所作。而且,若单纯是词作水平高,那或许是岳赋天纵奇才,文才横溢,问题是,这首词表现出来的情怀,太过于消极沉重,太过于自暴自弃,太过于老气横秋了。
岳赋没有劳碌半生,怎么会有如此感悟?奇,实在是奇。
更让洛襄惊讶的是,这首词的后半厥,尽管写得相当隐晦,尽管没有明示丝毫的不敬,却表达了对于现实,对于当今朝廷,甚至是圣上的不满。
还有,那句‘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陈王到底是谁,平乐又到底在哪里?如此一个少年,又如何能认识到能够称王的人呢?那李白,又真的只是笔名那么简单?
洛襄之所以能被李正元重用,任职指挥使,监察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是因为他心思缜密又多疑。看了这首词,他勉不了想要深究背后的秘密,可是越想,他就越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这一首《君不见》,若是无限上纲上线探究下去,甚至可以说是一首反词!
“师父,您怎么了?”赵红伊见洛襄盯着词句入神了,不由得叫了一声。
洛襄回过神,不动声色,笑了笑,道:“词太美,不经意沉浸其中罢了。”
随后,洛襄对《君不见》品评了一番,直夸岳赋日后必成文坛巨匠。岳赋颇为不好意思,因为这首词,本来就是文坛巨匠写的,他只不过是冒名顶替。而岳赋的表现,在旁人看来,却并非是不好意思,而是谦虚谦卑,如此一来,赵红伊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
词的事情完了,岳赋又道:“大人,小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向大人禀报,不过希望闲杂人等能够暂避一下。”
洛襄见岳赋神情凝重十分认真,便道:“你们出去吧。”
文若海、赵红伊转身离开,同时离开的还有洛襄的一名手下,名叫卓戴斯,是刚才送笔墨纸砚的时候进来的。
岳赋忽然叫道:“伊伊,你跟我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你怎么会是闲杂人等呢?”
赵红伊脸红红的停下脚步,走了回来。
然后,岳赋又叫了声,道:“这位卓大哥,一看便知道是大人的左右臂膀,我既然要把事情告诉大人,你也不是闲杂人等。”
卓戴斯看了看洛襄,洛襄点点头,随后,洛襄又想让人把正在熟睡的韩酸抬出去,岳赋赶紧制止,道:“这丫头跟我同甘共苦,相依为命,她是我现在最亲的人。”
那么说来说去,所谓的闲杂人等就只有文若海一个人,这是岳赋故意在刁难奚落他。
文若海咬了咬牙,强忍住怒火,向岳赋道:“岳公子,文某告退。”随即转头,向洛襄道:“师父,徒儿到外边待命。”
洛襄扬了扬手,道:“去吧。”
等文若海出去了关好门,岳赋才道:“大人,待小人禀告要事之前,先容小人询问几个问题。”
洛襄点点头,道:“问吧。”
“那蔡举正后来怎么了?”岳赋问。
“死了。”洛襄言简意赅。
“怎么死的?”岳赋又问。
洛襄看看赵红伊,赵红伊凑上前一点,说道:“那狗官,是被酸儿妹妹杀死的,当时岳……”她想说‘公子’,随即想起她与岳赋的约定,便改口道:“当时赋赋你倒在血泊之中,酸儿妹妹以为你死了,哭得正伤心。而那狗官见大势已去,想趁机逃跑,酸儿妹妹知道那狗官是罪魁祸首,便捡起了你的那条被狐儿脸斩断的锁链,然后……”
赵红伊学着韩酸当时的样子,假装投掷锁链,大叫:“仙女座奥义,星云风暴,酸儿妹妹就是这样用锁链丢死了那狗官。”
她顿了顿,又因为好奇,多嘴追问了一句:“仙女座是什么?为什么你们主仆二人,出招的时候都会大喊招式的名字,这样不是会提醒敌人防备吗?”
“这个,呃……”岳赋困窘,这分明就是那小丫头跟他的时间长了,学坏了呗。只是,这实在有点丢人,不好意思说明白,只好岔开话题,问道:“那狗官逃跑的方向,是不是往旗山方向?”
赵红伊迟疑了一下,道:“不好说,他没跑多远就被酸儿妹妹击毙了,只能说很有可能是。”
“那就巴九不离十了。”岳赋边说边点头。
这时,洛襄插嘴问道:“小兄弟问那狗官的事,与你所说的要事有何关系?”
“我怀疑魔蛮藏了一些人,在旗山镇北边一个隐蔽的峡谷里。小人是想提醒大人小心提防,那些魔蛮,很有可能会前来偷袭,夺回货物。”岳赋淡淡道。
洛襄倒吸一口凉气,细细思量一番,问道:“小兄弟为何有如此顾虑?”
“蔡举正用两把手弩暗算我,证明他完全没有修为。而他最后落荒而逃,大明境内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要逃,自然只能逃到魔蛮领地。之前他又曾承诺带众乡民到魔蛮领地生活,显然,他对于自己能否安全穿越古伦山脉,信心十足。”
岳赋顿了顿,总结道:“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有可能安全穿越古伦山脉的峡谷吗?那里不仅山势陡峭地形险峻,猛兽毒蛇更是多不胜数。
何况,他的那个手下已经被我杀了,以他的能耐,到了古伦山,只能沦为野兽的食物。可他为何还要执着逃去古伦山呢?就算被官府抓住,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因为在古伦山下,有人会接应他。”洛襄顺着岳赋的话补充道,后又问:“那小兄弟你,为何知道古伦山有个隐蔽的峡谷?”
“因为植被,也就是树木的生长情况……我爬山锻炼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当时并没有为意。”岳赋小心翼翼地解释,走私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但因不想多管闲事,才一直没说。知情不报,似乎也挺大罪的。
“谢过小兄弟了!后续的事情,老夫自然会处理。”
洛襄与岳赋告辞,带着卓戴斯离开,赵红伊则说要继续留下照顾岳赋。
洛襄离开房间,文若海向其微微欠身行礼,道:“师父,请给徒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文若海一直在门外守候,方才的对话,全部听见了。岳赋根本不在意,他知道文若海会偷听,他之所以要把文若海赶出了,完全是要膈应一下他而已。
洛襄看了一眼这个徒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本来对这个徒弟非常放心,文若海也从未辜负过他的期待,只是这一次,事情实在办得太难看了,要不是岳赋力挽狂澜,不仅郡主会丧命,钦犯也会跑掉。
洛襄对文若海失去了信任,短时间内,他实在不敢再把重要的任务交其处理了,于是便道:“若海,你的声带还没完全康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岳赋说文若海是闲杂人等,不过是一种羞辱式的挑衅,并没有实际意义,可是洛襄让文若海回去休息,文若海就真的成了闲杂人等了!
文若海不甘心,却非常了解洛襄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好又咬咬牙,道:“徒儿先行告退,听候师父吩咐。”说完,他转身离去,没走几步,觉得嘴巴里一阵腥咸,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全是血,还有一些牙齿的碎块。
洛襄带着卓戴斯来到一处僻静的房间,房间四周有四名黑衣龙卫把守,闲杂人等近十步者必死。
洛襄把收好的《君不见》再度拿出来,交给卓戴斯,道:“你把这一首词用夜鹞传回镇抚司,命‘三重楼’好好调查一番,重点查明李白、陈王这两个人名,以及黄河、乐平这两地名。若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立刻以夜鹞汇报。”
“大人是怀疑那位岳兄弟冒用别人的词作,还是……”卓戴斯不敢说下去。
因为三重楼,只查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