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坐而论道
支持迁民令,却对皇帝及朝廷的作为全盘否定,空气在一瞬间,为之凝结。
片刻,文若海第一个发话。
“如此看来,岳公子是另有一番见解,文某请听公子高论。”诗词不及岳赋,文若海认了,可是这治国之道,再不及,他却不服。
胡文也不服,又问:“你又是谁,也是区区秀才?”
“区区秀才也不是。”岳赋笑道:“不过,我可是要成为剑圣的男人。”
不论做什么工作干什么职业,只要加个圣字,都会显得很厉害,比如赌圣之类。虽然仅仅是‘将要’,胡文听了,反应也是比听到秀才好一些。他回应了一句‘哦,原来如此’,随后又问:“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说,我就说说我的见解吧。”岳赋袅袅道来:“北方数州,这么大的一片土地,荒废了确实可惜,移民补充人口损失,恢复生产,不是应不应该,而是势在必行。只是……”
他话锋一转,开始陈述对迁民令的见解,道:“只不过迁民令,制定的目的是增加朝廷赋税,巩固皇权统治,目的不纯,这是其一。
而执行过程更是无比粗陋,扔下一叠废纸一样的宝钞,就把百姓的身家财产全部掠夺,迁移的过程,官员只管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导致一路上死伤无数,过程手段恶劣,此其二。
最后是安置补偿,就拿旗山镇作为例子,负责迁民的官员,把百姓交割在地县丞之后,便不管不顾。朝廷也没有资源调配,移民的百姓得到的只有一块荒地,连片瓦遮头的栖身之所都没有,更无余粮度日,水土不服,导致疫病横行,朝廷收税就厉害,遇到这样的事情,别说支援,就连屁都不放一个。”
顿了顿,给点时间别人思考,等到众人脸色变得难看,岳赋继续说下去。
“如此草菅人命,麻木不仁,这不是恶政,什么是恶政?”岳赋慷慨激昂,指着在屋外吃树枝的韩酸,又道:“我家这小丫鬟,本是一家六口的小康之家,因迁民而死得只剩下她一个,是在下母亲怜悯,收她作丫鬟才得以活命。她为什么会养成吃树枝的习惯?还不是那狗屁迁民令给逼的?”
韩酸吃树枝的内里缘由,除了岳赋,只有赵红伊知道,就算是文若海,也因为他昏迷不醒而并不知情。
岳赋为了支持自己的言论,拿韩酸作为例子,赵红伊知道其中隐秘,听完那一番话,忍不住‘噗嘁’的笑了出来。
胡乐胡文两叔侄,不知为何,听完岳赋的话,居然又恼又气,面红耳赤,他们想要发作,可是看看韩酸啃树枝那可怜模样,他们却又不约而同地满脸愧疚之色。
文若海不服气,道:“北边数州,地接古伦山脉,为边境要地,需驻扎重兵镇守,百姓方能安居乐业。可若属地没有臣民,无人纳粮赋税,又岂能供养军队呢?
就算迁民令执行过程不够细致,但如今五年过去,就文某观察,百姓已经乐业安居,朝廷亦多了万顷良田,虽然有所牺牲,却并非不值得。
岳公子处处为贫苦百姓着想,本意是好的,只可惜格局太小,境界太低,未能从大局着眼,迁民令,利始终远远大于弊,岳公子言论避重就轻过于偏执,而且国家大事,容不得感情用事,你的想法,太过于天真了。
况且,陛下有陛下的苦衷,百官有百官的难处,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继续荒芜田地,任由魔蛮践踏,倒不如作出短期牺牲,图万世太平。”
叔侄二人听了,不由得连连点头。
“狗屁!”岳赋听了文若海的话,劈头就骂:“戎守边疆,是军人的事情,发展生产兴旺百业,是当官的责任,凭什么要小老百姓做出牺牲。”
他说得气愤,一拍桌子,骂道:“皇帝老儿随随便便一句迁民,多少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是皇帝自己要守土开荒,是百官要建功立业,凭什么却要无辜的百姓牺牲!哼,既然皇帝那么厉害,有本事他自己来啊!”
“你这是大逆不道!”文若海愤愤不懑。胡文也是皱眉表示他的不悦,至于赵红伊,她对于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兴趣,坐在凳子上,靠在墙边睡着了。
只有胡乐一脸震惊,口中念叨着岳赋说过的话,突然像是悟到了什么,说道:“这位兄弟的意思是……天子……御国门?天子御国门,确实有一番道理。”
天子御国门五个字,如同一道雷击,劈在岳赋身上,这一下,轮到岳赋震惊无比了。
岳赋看着胡乐,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你在家里,是否排行第四?”
岳赋突然这般问,胡乐有些愕然,随后反问道:“在下在家里的兄弟之中,确实排行老四,这位兄弟是如何知道的,难道这也有样子可看?”
胡乐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一脸胡须的脸庞。
岳赋更震惊了,又问:“大哥,您老老实实回答在下,胡乐是不是假名,你的真名……是否单字一个‘棣’,树木棠棣的棣?”
胡乐愕然,随后大笑三声,道:“岳兄弟果然大才,实不相瞒,胡乐确实是在下的化名,只是岳兄弟虽对我有一饭之恩,但你我仅是萍水相逢,我也有难言之隐,请恕在下不能以真名相告,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并非单名一个棣。”
“不是……”岳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以至于考虑不周全了。李正元也是叫李正元而不是朱元璋,朱棣自然不是叫朱棣。不过,既然胡乐不愿说,岳赋再追问下去,就太不上道了。
“抱歉,是在下冒昧了。”岳赋道。
随后,四人又从迁民令聊到了天地君亲师之类的三纲五常学说。
文若海是坚定的三纲五常的拥护者,主将君臣尊卑有别,亲子长幼有序,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权责职能,都该根据三纲五常严格执行。
胡乐是三纲五常的改良派,他虽然认为要坚决拥护皇权的威严,皇家的地位尊崇无比不可动摇,否则国家便会大乱,战戈不断。但是在很多事情上,胡乐又觉得该任贤与能,不拘小节,为君者,该懂得术业有专攻,该放权的时候就应该放权。
岳赋则是完全全全的三纲五常的否定派,虽然他内心有所顾忌,后续的讨论中甚少发言,甚至不敢当着胡乐的面前诋毁皇帝的权威,但时不时还是会说些惊人之语,字里行间能够感觉到,他主将的是有能者居之,不论身份地位,抑或是权力职责、物质利益。
比如他会说‘有多大的能力,就该承担多大的责任,相反,是废物的,也不该占着茅坑不拉屎。’‘做多少事,吃多少饭,凭什么百姓要养一群废物一样的士大夫。’,这些话虽然没有点明,却是实实在在的逆反言论,若是追究起来,要杀头也说不定。
至于胡文,他年纪还小,尚未形成自己固有的价值观世界观,听着其余三人讨论,是越听越糊涂,也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理,不过大概能够感觉出,他似乎比较偏向文若海的说法。
开始的时候,岳赋还有些拘谨,但聊着聊着,他也就放开了些,各种妙语连珠加上粗言秽语层出不穷,他穿越到异世,很久没像今天这样,与朋友们吹牛打屁了。
可是说着说着,他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疼,连忙摆手道:“各位继续聊,我肚子好痛,要上一上茅厕。”
异世人不那么讲究卫生,茅厕一般都十分简陋,乡下人出恭,更是随便之极,岳赋一开始不习惯,后来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挖了个坑,就蹲了下来。可他拉得满头大汗,还是一粒脏污都拉不出来。
“老子怎么突然便秘了呢?”
说完这话,突然一股神奇的意念涌入他的意识,这下他蓦然惊觉,他之所以会便秘,居然与那传承秘宝三才宝玉有重大关联!
这……不是扯淡吗?是,的确扯淡,但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有什么关联,如何解决,岳赋一下子却感觉不出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以蹲茅坑的姿势,运转《无敌神功》,意识进入了命运蜃景。
完全吸纳了三才宝玉之后,岳赋的命运蜃景并无太大变化,但当他仔细观察之时,却发现在野人部落中,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学堂。学堂中仅有一人,并非野人,而是一名素衣淡妆的少女,正在向过往的野人喋喋不休的述说着什么,然而,野人们并不鸟她。
岳赋的意识飞进学堂,骇然发现,这学堂门前的竖立着一块玉碑,便是那三才宝玉。而那少女,竟然与他和宝玉融合时所见的少女一模一样。
少女一眼看上去,并不如赵红伊般惊艳,却让人感觉到一种素雅恬静的美,这种美丽,并不强烈,淡淡的,却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看了一眼之后,只会觉得更美,又忍不住多看几眼,让人欲罢不能。
少女的美丽,并不强烈,淡淡的,非常非常之淡,淡得彷如透明,就像是空气,你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可若当你察觉到她的存在之时,你已经发现,根本离不开她。
少女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与那些野人不同,野人察觉不到岳赋意识的存在,少女却可以。当岳赋的意识飞近她的身边,她便开始袅袅婉约地述说着岳赋的不是。
现在,岳赋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便秘了。
那是因为,他今天总是口出粗言秽语,又不读诗书文章,遭到三才宝玉的反噬了!
而反噬的结果,就是便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