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 大杀四方
一时之间,李正元也想不到岳赋到底何罪之有,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狡猾的臭小子,肯定又是在鼓捣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岳赋认罪自请惩罚,李正元则是反其道而行之,道:“岳卿家,你揭发户部弊案,刚刚才为朕立了大功,何罪之有?快起来吧,好好回去休息。”
李正元对岳赋,一般是直呼其名,偶尔会骂几句臭小子,‘卿家’这种称呼,他是第一次用在岳赋身上。
可以说,李正元从未如此好声好气对岳赋说过话。
然而,岳赋并不领情,跪地不起,头一直贴在地面上,诚挚地恳求道:“微臣实在是有罪,自请幽闭之刑二十天,静思己过。”
“二十天?为什么是二十天?”
“微臣自请刑罚,觉得二十天刚好合适。”
李正元知道,岳赋这人狡猾之极,看似没有意义的一个举动,往往潜藏着深意,他已经上了两次当,吃了两个哑巴亏,实在不敢不提防这小子的奸计。
细想一番,李正元灵机一动,自以为窥破了岳赋此举的玄机,冷笑道:“好个岳赋,你这小子是知道自己闯下了天大的祸端,不愿意替朕办那些贪官,更不想浑这一趟浑水,所以就找个借口,躲到天牢的幽闭室里头。”
岳赋讪讪地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趴在地上,重复道:“请陛下成全。”
其实,李正元哪里能想到岳赋的深意,他又不能未卜先知。
岳赋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他拥有关于另外一个大明的记忆,虽然,两个大明有非常多的不同之处,但是,总的历史脉络,还是有迹可循的。
最终,岳赋得偿所愿,李正元判了他二十天的幽闭,只是,李正元另外添了点油加了点醋,多罚了岳赋五十大板廷杖。
岳赋迎着日出,打完五十大板,才被关到幽闭室里头。
幽闭室内,不分日夜与世隔绝,而在这二十天内,因户部尚书游安华的贪腐案,整个大明朝廷,被掀了个底朝天。
文若海一直等待一个发迹的机会,尽管对于岳赋把立功机会让给他这个举动,觉得谜团重重,有所顾虑,但当任命他为钦差的圣旨下达,他还是欣然受命。
就算明知道岳赋不安好心,明知道是要害他,文若海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踏进这陷阱里头,因为,他实在抗拒不了这内里的诱惑!
只需要这么一次机会,他的权势将滔天,名声将一时无两!权臣之名,唾手可得,他又如何能够忍耐得住呢?
这些日子以来,文若海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先是事发当晚,文若海亲自指挥搜捕户部官员,把整个户部上下六十七名大小官员,以及家眷,共计一千七百五十八人,全数逮捕入狱,无一漏网。
文若海此前已经彻查过这案件,其中许多疑点难点均已查个明白清楚,相关证据亦妥善保存。此时不过是顺着脉络,把其他的相关人等,顺藤摸瓜地揪出来。
因此,文若海处理此案的过程,当得起‘破案神速’四字,在户部一干官员入狱之后,紧接着是礼部尚书赵惠迪、刑部尚书王瑁、兵部侍郎王至德、工部侍郎麦广志等,尽皆锒铛入狱。
后来,牵出的线头越来越多,六部被牵连的官员也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全部都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李正元闻此,震怒无比,感叹道:“古往今来,贪赃枉法大有人在,但搞得这么过分的,实属史无前例!好一个游安华,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后,李正元命文若海把整个六部所有官员尽数逮捕,能够查明清白者,才能出狱,官复原职,稍有疑虑,以胁从罪论。
整个大明朝廷的行政中枢,为之瘫痪。
与此同时,龙卫镇抚司尽数出动,包括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二人、镇抚使二人、千户十四人,各自带着圣旨与及下属人马,到全国各地官仓清点余粮,核实账目!
而指挥使洛襄,则是负责居中调度,全局统筹。
就目前传递回来的信息,大明全国上下十二个承宣布政使司,除去已经查明处理的荣平布政使司,其余十一个无一幸免,或多或少都有所亏空,其中有三个布政使司的官仓,亏空更是达五成以上。
光武太祖震怒不已,下罪己诏,连续颁布二十七道谕令,令散布于全国的龙卫镇抚司诸将士,诛杀贪官,追缴赃粮。
至此,游安华通同各直省的官吏作弊,盗卖官粮一案,如同大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正当满朝百官人人自危,惊慌失措之时,那位被关幽禁二十天的教坊司监事,刚好刑满入狱。
这一场风暴,皆因岳赋而起,但是,李正元已经没有心情见岳赋了,此刻的李正元,只想任由风暴继续吹下去,他很想知道,到了最后,他治下的大明,到底有多少官员是干净的。
释放岳赋出狱的黄振,见了岳赋,嘴唇一直在颤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也认为贪官污吏该杀,但如今,显然已经矫枉过正,杀太多了。
虽黄振有恩于已,但岳赋还是不想透露太多,只是宽慰了黄振几句没有意义的话,然后离开皇城。
因不想令赵红伊担心,岳赋那夜险象横生的渡命劫一事,李正元与黄振都隐瞒了下来,就是萧皇后也并不知情。
赵红伊只是从黄振口中得知,岳赋被罚二十天幽禁。此前岳赋已经被关过一次,还是三十天,故此,赵红伊并没有太过担心。
赵红伊如期候在皇城外等岳赋出狱,见了岳赋,本想着与岳赋温情一番,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咱们大明会怎么样?”
此事牵连太广,超乎赵红伊的想象,她实在不知道,再如此发展下去,这个国家,会变成如何的一副惨像。
“信我,大明不会因此而动了根基,一切都会过去的。”岳赋敷衍式地回答了一句。
风暴来临前,总有一段时间特别闷热,岳赋知道,如今朝廷的动荡,不过是风暴前的闷热,真正的狂风和暴雨,还在酝酿当中。
知道岳赋不会透露更多的信息,再问下去也不过是敷衍了事,赵红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回家吧。”
岳赋摇摇头,道:“不,现在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你才刚刚放监……是要见谁那么要紧?”
“一个很重要的人。”
岳赋说罢,背着手,稍稍低头,朝着城南的方向走。
赵红伊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慎慎地看着岳赋,眼里满是担忧。韩酸见此,拉着赵红伊的手,道:“伊伊姐姐,你要信少爷,走吧。”
“哦。”赵红伊完全没有了主意,除了选择相信岳赋,别无他法,只好跟着走。
岳赋带着赵红伊等人,穿街过巷,走得不紧不慢,但从不停滞,显然,他要去见那个‘很重要的人’,并非临时决定,而是谋划已久,就是目的地,只怕也早就探好了路。
一直走到一家客栈之前,岳赋才稍稍驻足了一下,然后默然进了那客栈。
客栈的小二上前迎客,问‘客观是要吃饭还是住宿’,岳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要找一位朋友,他住在天字第一号房。”
小二又道:“咱们悦来客栈,可不能让人随便打扰客人,这位公子,您先说说,要找的朋友姓什么,小人核实一下,才能带您上去。”
“他姓焦。”岳赋淡淡地说了一句。
小二跟掌柜核实了一番,那天字第一号房的客人,确实姓焦,于是,他便把岳赋带到了那房间门前,敲了敲门,通报那焦姓的客人,有位岳公子拜访。
那内里的客人,只是简单地回了两个字:“请进。”
岳赋推门而入,那人正在品茶读书,见了岳赋,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是的,晚辈终于来了。”
这所谓的‘很重要的人’,便是那在大举上,曾经监考过岳赋,被岳赋狠狠戏弄一番的天下第一喷子,川州珑城倾城居士,焦礼乐!
就他们的对话来看,这日的会面,不是岳赋单方面起意,而是双方早就约好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岳赋在给萧皇后准备贺礼的时候,到处寻找适合的材料零件,他曾经在城南这儿,偶遇过焦礼乐。
那一场偶遇,当然并非真的偶然相遇,而是岳赋刻意为之,说是去蹲点等焦礼乐,亦不为过。岳赋见了焦礼乐之后,上前拜会,与其把手言欢。
岳赋知道,各方面的势力,都有派人监视他,所以,二人的谈话内容,不过是普通的寒暄,毫无营养,但是在‘把手言欢’的过程中,岳赋极其隐蔽地,偷偷在焦礼乐的手掌上,写了一个‘等’字。
焦礼乐本该看完大举比试,在天定京游玩一段时间,便回川州珑城,就因为那么一个简单的‘等’字,一直等到了现在。
在听闻岳赋揭发弊案之后,焦礼乐便知道,他的等待,并非没有意义。
“岳公子,你让焦某等待了一个多月,到底让焦某等什么?”焦礼乐放下手中的书册,盯着岳赋问道。
岳赋转身,对跟着过来的赵红伊道:“你帮我看守四周,别让人偷听。”说完,他关上了房门,把赵红伊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