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 灭火
“熔岩冒出的烟气有毒,大家赶紧用湿布捂住口鼻。”眼看熔岩要涌到了,岳赋赶紧向各人叮嘱。
那些衙役民壮听了岳赋这话,纷纷脱下衣服之类,在沟渠里用海水浸湿,然后捂住口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能够得出‘唯有读书高’这个结论,大概是因为只有读书人才能考取功名,有了功名才能够当官。
官家的身份,赋予了岳赋权威,如果岳赋不是官,康英翔会听岳赋的建议?那些衙役民壮会不假思索地用湿布捂住口鼻?
岳赋明白,专权并不一定是坏的,专权的好处,除了能省去大量扯牛皮的时间,还能够防止某些蠢货拖后腿。
熔岩流淌得并不快,从山上一直流到城里,熔岩的温度已经大为降低,颜色也从鲜红色变成暗红色。
熔岩流入了沟渠之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冒起青蓝色的烟气,熔岩被海水冷却,变成黑色的石头,但是很快,它们的‘同伴’便越过它们的尸体,继续前进。
挖沟渠时挖出来的泥沙,就直接存放在沟渠的一边,熔岩遇到那些湿透了的泥土,最终冷却下来,无法更进一步,不断地堆积,形成了一道石墙,就算偶尔会有缺口,也会被民壮用箩筐装满湿泥,抛入其中堵住。
最终,熔岩被遏制住,形成一个类似‘堰塞湖’一样的东西,表面逐渐冷却,变成黑色的岩石。
上玄城被熔岩流淹没的危险暂时解除,但是危机并没有完全消失,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硫磺与及臭鸡蛋的味道,就算用湿布捂住口鼻,也无法完全清除,许多民壮开始出现剧烈的咳嗽。
岳赋明白,那臭鸡蛋味的气体是硫化氢,有剧毒!能够闻到臭鸡蛋味,那说明浓度还不高,因为硫化氢浓度一旦达到某个程度,就会直接麻痹神经,那个时候,别说闻到味道,性命也恐怕不保。
岳赋赶紧带人撤离,向着海边的方向撤,那一边是上风区,海上吹来的湿暖空气,也有助于溶解空气中的硫化氢。
康英翔是典型的文人,身体孱弱,别人都是有些轻微的咳嗽、恶心的症状,他却已经晕厥过去,就算后来被救醒,还是不停地呕吐。
康英翔这位知县大人被毒得迷迷糊糊,上玄城的正牌县丞,也不懂得如何面对火山喷发这种天灾,基本上一切都交由岳赋指挥。
岳赋其实也不专业,但他至少懂得一些化学知识,知道告诫百姓,闻到臭鸡蛋的味道就赶紧往上风区跑。
等到处理好相关事宜,已经是深夜,大家忙了差不多六个时辰,都饥肠辘辘,这时,城里的富户送来吃食,犒劳参与救灾的众人。
那些吃食,看得岳赋两眼发直,惊呼道:“我日!”
他都震惊得爆粗口了!
赵红伊等人,都不明白岳赋为何如此吃惊。赵红伊直接问道:“这些都是些普通的海货,下贱东西上不了台面,看你大惊小怪的。”
“什么下贱东西,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生猛海鲜。”
岳赋无视了他人惊诧的目光,大快朵颐。
海鲜在大明这种没有工业技术可言的时代,根本无法保存,更不可能长途运输,也就只有上玄城这种海港城市,才有机会吃到。
岳赋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与‘海鲜’两个字有关的东西,更何况,就算是在原世界,他也不曾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岳大人劳心劳力,救我上玄城百姓,只有这些粗鄙东西招呼大人,实在过意不去。”
岳赋听到这话,抬头一看,来人是陈一娇。犒劳民壮的饭菜由城中富户士绅提供,王家作为城中首富,自然是其中一份子。
岳赋口里嚼着一只大虾,含含糊糊道:“不不不,这饭菜我很满意。”
岳赋是真的满意,陈一娇却以为岳赋是客气,毕竟在陈一娇这种自小在海边长大的人看来,鱼虾蟹都是些贱货。
于是,她便笑道:“大人能如此体谅百姓,实在让小女子佩服。”
陈一娇说着,对身后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打了一下手势,家丁给岳赋送上一坛酒,陈一娇又道:“这是小女子的小小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纪州境内,多山近海,其他地方非常金贵的山珍海味,在这儿算不上好东西,但纪州耕地很少,又因为气候原因,种的庄稼都只能一年一熟,造成本该较为便宜的大米小麦,在这里反而成了稀罕货。
缺少主粮,主粮酿制的酒自然也是比其他地方要贵重。
陈一娇送东西过来,岳赋也不好意思自己坐着吃,让别人站着,赶紧客气地请陈一娇坐下。陈一娇十分为难,道:“大人,并非小女子不赏面。大人是官,小女子抛头露面,操持贱业,与大人同桌而食,怕会辱没了大人的身份。”
重农抑商,是封建社会的通病,商人再是富有,社会地位都非常低贱,陈一娇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我没有这种规矩,夫人莫要客气。”
岳赋方才指挥救灾的时候,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令陈一娇印象深刻,如今见岳赋这般随和没有丁点儿官老爷的架子,更让她觉得满心好奇。
更让陈一娇觉得好奇的是,为何这位大人吃些寻常的海货,居然能吃得两眼放光忘乎所以,连自家后院起火都没注意到。
其实,陈一娇一开始就留意到,赵红伊恶狠狠地瞪着祝小苑,祝小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显得非常委屈,不敢与赵红伊对视。
这情况,都维持老久了,岳赋居然还只顾着吃。
见此,陈一娇便好意提醒道:“大人能够娶到两位如此美貌的妻子,真是好福气。”
岳赋会不知道后院起火?不,他当然知道,不过是装死而已。
听了陈一娇的话,岳赋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装死。
陈一娇实在没想到,英明神武的岳大人,居然如此畏内。
王家的商铺和仓库都在城北,若是熔岩流入城里,必然首当其冲。岳赋的作为,对陈一娇来说,当得起大恩大德四字,她想着岳赋有恩于自己,她帮岳赋‘摆平’这事情,也算是稍稍报答岳赋对王家的恩情。
毕竟,大家都是女人,说起话来要容易一些。
陈一娇一个人撑起一个偌大的商号,头脑与口才自然是极好,只是她劝说了几句,赵红伊便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莫要误会,我可不是岳夫人,那位才是岳夫人,还是陛下亲自赐的婚。”
这下,陈一娇也搞不懂这关系了。她还以为赵红伊是正室,岳赋是要娶祝小苑作妾,赵红伊不愿意让祝小苑进门,才会闹不愉快。
她万万没想到,祝小苑才是正室,还是皇帝赐婚,赵红伊却竟然还没过门。
陈一娇实在想不明白,赵红伊无名无分,凭什么她敢大发脾气,而岳赋这一家之主与及祝小苑这位正室,却被骂得连一句话也不敢回。
“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陈一娇忍不住问道。
“呃……”岳赋迟疑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都是我的错。”
陈一娇搞不懂这种不合情理的状况,但她还是好言宽慰了赵红伊一番。
有言道女人最懂女人,陈一娇比赵红伊年长,也更懂人情世故,一番劝说,赵红伊的态度多少也有所软化,至少,她不再恶狠狠地瞪着祝小苑了。
岳赋吃饱,看着满桌子的鱼骨虾壳,想到一些事情,便问起关于大明海禁的事情。
在原世界中,岳赋的祖国有过百年沉沦,有些人把贫穷落后归咎于明代的海禁和闭关锁国政策。如今他吃到这么多海鲜,显然,这个世界的大明,还未有海禁,又或者,海禁还没有切实执行。
陈一娇道:“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上玄城的百姓要吃饱,也只能下海讨生活。海禁是有的,不过只禁止远洋贸易,百姓在近海捞些海货,或者是南来北往互通有无,赚些辛苦钱,这些官家都是允许的。
其实,就算官府许可,也没有人敢到太远的地方,毕竟大海深处,时常有鲛人海盗出没,鲛人凶残成性,吃人不吐骨头,每每作案都会赶尽杀绝,不留活口,久而久之,往海外的航路商道都断了。”
岳赋听完,喃喃自语道:“那就还没开始闭关锁国了。”
他想起郑和下西洋这事情,心里想,严禁海运,该是将来才会发生的事情,况且,郑和能够去到非洲东海岸,虽然是换了一个时空,大明的水师也该非常强大才对。
于是,岳赋又问道:“鲛人海盗肆虐,难道我大明水师,就不出海剿一剿吗?”
陈一娇并没有直接回答岳赋的问题,她本来是端端正正坐在岳赋对面,双手合拢平放在桌子上,衣袖盖住了手。此时,她不经意地侧了侧头,双眼似乎是看着东北方,然后微微笑了笑。
东北方,是安顺城所在的方位,那里是大明水师主力的驻扎地。
陈一娇的那个笑容,耐人寻味,难以看透,似乎是三分轻蔑、三分鄙夷、三分怨恨,那余下的一分,是杀气凛然?是断然决绝?是不可一世?
霎时之间,岳赋也看不懂猜不透,问道:“夫人,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陈一娇把视线收回,看着岳赋,伸手把前额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妩媚一笑,再道:“小女子方才没笑,现在倒是真笑了。”
“不对,夫人确实是笑了,莫非夫人对于安东军水师,有什么想法?”
“小女子不过一介妇孺,哪里懂什么军国大事,大人您太累,所以刚才看错了。”
“是这样?”岳赋吮吸着螃蟹的腿,若有所思。
犒劳宴席结束,已经差不多五更天。
熔岩成功被挡在城外,又因为风向是从城里吹向山上,此时大多数避难的百姓已经回到家中。只有城北的一片区域,出于安全考虑,被岳赋下令封闭,命人看守。有少部分民壮衙役因此而无家可归,岳赋又把这些人暂时安置在衙门里。
山上的情况要比山下恶劣百倍,起云阁的众多弟子,自然是回不去了,他们全部到起云阁设在城中的学府中暂住。
那儿是起云阁教导外门弟子的地方,虽然缺少床铺被褥,但将就着住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岳赋想让赵红伊跟他回去原来住的客栈,被赵红伊斩钉截铁地拒绝,岳赋执拗不过赵红伊,也只能由着她了。
岳赋与韩酸祝小苑回到客栈,他的房间还留着没有退房,他实在是累极了,也不管满身泥泞汗臭,直接倒床便睡,可是刚刚睡着没多久,又被一声踢门的声音吵醒。
岳赋不愿意睁开眼皮,极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谁啊?”
那人没有回话,直接说了一句:“师祖要见你。”
岳赋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坐了起来,因为,踢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红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