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本性
岳赋既然要查出煤油的去向,就不可能不在煤油缸子上做些手脚。
其中一个缸子,是岳赋在决定要查陈一娇之后,临时赶制出来的。缸子上边运用了一些小手段,能靠着煤油的挥发,造成十分微量的渗漏,一般人难以察觉。
这种程度的渗漏,当木头车在行进途中,挥发出来的量太微小,一般人不会嗅到异味,但只要在同一个地方停靠久了,积攒下来的味道,就足以让嗅觉特别灵敏的人嗅到。
而那个人,便是‘文心通明’,五识极其敏锐的游思柔。
王福商行的伙计,再怎么赶路,也总会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留下煤油的气味。故此,游思柔便能靠着这些气味,继续追寻煤油的去向。
然而,这种办法实际上极不靠谱,煤油的气味可能会被其他异味掩盖,通风良好的地方,时间长了也会被吹散。
所以,岳赋一开始还是用比较稳妥的跟踪的办法,只是现在行迹被人发现了,已经没办法再跟下去了,别无他法之下,才想要请游思柔出马,用这一种办法碰碰运气。
有多大的成功几率,岳赋心里也没谱。
岳赋与赵红伊跟踪着运输队来驿站,一共用了四天时间,但二人皆有修为,全力开动的话,要赶回青谷镇并不要那么多久。
他们星夜兼程,只花了一日一夜,在第五天的早上,便回到了青谷镇。
当时游思柔正在给学生上课,蓬头垢面的岳赋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游思柔往外走。
游思柔不明所以,拍打着岳赋的胸膛,问道:“小哥你干什么,放小妹下去,小妹还要给学生上课呢!”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岳赋说罢,又回头对那些一脸懵逼的孩子道:“书塾是我建的,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们全部放假,一直放到游先生回来为止。”
岳赋一边赶路,一边向游思柔解释。煤油的气味,就算在理想的情况下,也无法维持太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至关重要。
游思柔明白岳赋的意图,却也还是忍不住抱怨几句,说是有事要帮忙可以早说,她还能提前给学生布置一下功课。
游思柔的嗅觉再是灵敏,也不可能在百里之外嗅到煤油的气味,这根本就违反了最基本的物理原则。
嗅觉源自于挥发于空气中的物质,所谓的灵敏,也不过是能够通过更少的分量,分辨出不同的物质而已。
所以,岳赋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带着游思柔,前往那些运输队可能停留的地方,让游思柔嗅一嗅,看看运送煤油的木头车有没有在该处停留。
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实在是一种蠢办法,但就目前而言,也只能靠这种蠢办法了。
不过,岳赋并不是盲目地找,他有自己的思路和侧重点。
长州北边是大云山脉,一直延绵到纪州,陆路极不好走,他猜测,陈一娇极有可能是用水路运走煤油,所以,查找的时候,是循着这个方向去查的。
长州能称之为港口的地方不多,附近一带就只有柳永港一处,陈一娇要躲过岳赋,自然不会蠢到把煤油送到柳永装船。
长州是半岛,海岸线极长,而运送那么点儿煤油,也用不着大船,随便一个海岸泥滩,都有可能成为煤油上船的地点。
但海岸线再长,地方也是有限的,在岳赋等三人日以继夜锲而不舍的追寻之下,终于在一个柳永南边十多里外的小渔村,发现了蛛丝马迹。
岳赋等人继续寻找,接着,便在小渔村海边的泥岸滩上,发现了一艘奇怪的渔船。
小渔村有渔船,这并没有什么奇怪,但是,村里的大多数渔船,都与这一艘渔船不同样式,而且,赵红伊一眼就看出,那船是她老家上玄城的传统渔船。
游思柔闭上眼睛,皱着鼻子吸了两下,然后睁开眼,对岳赋道:“小哥,你的火精果然就在那船上。”
“是火神之精,不是火精。”岳赋纠正了游思柔的叫法,冷哼了一声,再道:“若是要把东西当一般商品贩卖,大可光明正大地从柳永上船,用商船运到其他地方。她装神弄鬼拿一条渔船来运货,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红伊也点点头,道:“要不,咱们现在便上船,把人抓起来问问,这艘船到底是要到哪里。”
“这不行。”岳赋摆手,道:“既然那些伙计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密探,那他们在‘保密’这一方面,自然也是有练过的。就好比白衣龙卫,若是白衣龙卫被敌人抓住了,会轻易说出秘密吗?”
赵红伊立刻摇了摇头。
“那便对了,只怕把他们打死了,他们也不会透露半句。”岳赋如是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追查到现在,就这么放弃?”赵红伊有些气恼。
“自然不能放弃。”岳赋微微一笑,卖着关子。
“小哥既然能够猜到王夫人走海路,又查到这个份上,一定是想好了后手,有万全之策,对吧?”游思柔分析道。
岳赋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就差把‘知我者莫若思柔也’这话说出来了。
他道:“以陈一娇那唯利是图的本性,这艘船肯定会顺便带点土特产之类的回去卖,咱们到船上看看还有什么货物,回头再找艳娘查一查那些东西的船期记录,便能大概估算出船到过的范围。”
他笑了笑,再道:“陈一娇那狐狸精,煤油的记录肯定会严格保密,但这船上的其他东西,她大概不会为意。”
赵红伊皱着眉头鼓着腮,假装在开动脑筋,其实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是等着岳赋发号施令,让她干什么她便干什么。
而游思柔侧不同,她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侧着头稍稍思量,便道:“小哥这办法,道理上确实行得通,只是艳娘阿姨她……她行吗?会不会太危险?”
“能够在腰子岛那种地方生存下来,要么就是那种不知廉耻没心没肺的人,要么就是心性隐忍坚韧之人。”岳赋顿了顿,才用强调的语气道:“艳娘显然是后者!况且,那么多妇孺,大家都对她非常信服,当日在海上,也是有她相助,我才能弹压船上的反对声音。以此可见,她有能力,也有手段。”
游思柔觉得岳赋分析得有理,认同地点点头,随即又换了一种厌恶的表情,看着岳赋道:“小哥,该不会你派艳娘到王福商行,便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利用她吧?”
游思柔最讨厌的,就是岳赋耍阴谋诡计。
“我确实是为她着想,想给她找一份安身立命的事业,当时我还没察觉陈一娇的诡计,自然就没有这后续的打算。”
岳赋摸摸鼻子,继续道:“这都是巧合而已。”
“是巧合就最好。”游思柔冷冷地哼了一声。
随即,三人便准备趁着月黑之时上船,摸清楚船上装载货物的种类数量。信息越是齐全,艳娘查起来的时候,就越是容易。
他们才刚要行动,还没迈开步子,突然,听见从身后传来一阵掌声。
“了不起!了不起!岳大人果然是机智过人,难怪能够在朝中翻云覆雨。无论是对咱们老板娘性格分析之透彻,还是想出来的办法之神妙缜密,都让老汉我甚为惊叹。”
岳赋听见这话,顿时心中一惊,显然,此人已经在暗处偷听了他们三人谈话许久,而这么长的时间里,无论是他还是赵红伊,抑或是五识通明的游思柔,都没有发觉此人的存在。
如此说来,此人实力,远远在他们三人之上。
岳赋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看看来者何人再说吧。
岳赋转过身,看见了那人,随即愣了一愣。那人他早已见过,便是他们与陈一娇一同坐船前往安顺时,在船上开船的船夫。
岳赋当时只当此人是一名普通靠劳力讨生活的船夫,却没想到,居然是实力非凡的高手。他连船夫有命力修为都察觉不到,这又是二人实力差距巨大的另一例证。
岳赋微微吸了一口气,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冷汗,但是,他还是强装镇定,淡淡地问道:“你是谁?”
既然船夫早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不必装蒜扮偶遇了。
“小人身份低贱,姓名实在不足为道,说出来只怕会污了大人以及殿下的耳朵。”船夫说着,稍稍拱了两下手,算是与岳赋和赵红伊打过招呼。
明明有三个人,船夫却只跟岳赋和赵红伊打招呼,把游思柔当作不存在一般。显然,他是知道游思柔的身份来历,认为一个奴籍的犯妇人,不配他搭理。
行完礼,船夫又语重心长地道:“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往往命都不长。老汉在此奉劝两位一句,闲事莫理。”
赵红伊辛苦了这么多天,岂能接受这种结果,况且,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
只见她柳眉一扬,冷冷道:“你这算是威胁我们了?哼,就算你修为高,能够杀人灭口,却没那么容易脱得了身。”
赵红伊说着,夜空中传来一阵猛禽的嘶鸣,岳赋愕然地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甚至连赵红伊用何种手法唤来夜鹞,都不知道。
“若是我夫妻三人今夜死在这里,龙卫镇抚司必然彻查到底!”赵红伊十分得意地反过来威胁船夫,然后朝着岳赋笑了笑,低声问道:“相公,这一次我聪不聪明?”
岳赋没好气地白了赵红伊一眼,只回了一个字。
“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