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谁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却始终没有宁婉的消息。
即使始终不敢相信宁婉已死的萧云卿,也开始注意报纸上的社会版,还有T市的新闻,生怕有新闻报道,在哪个海边发现漂浮的女尸。
稍微让他安慰的是,新闻中并没有这足以让他崩溃的消息。
只是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却始终没有宁婉的消息。
萧云卿又来到了海边,自那天之后,他每天都来。
被撞毁的围栏重新修补好了,他迈出围栏,紧贴着边儿站着,只要向前稍微倾一倾身,就能掉进海里。
倚靠在围栏上,看着被风吹得漂浮呼啸的海面,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围栏,十指用力的扣在围栏之上,指尖泛出了苍白。
他仍没有放弃派人来搜寻,只是频率没有这么密集了。
在最黄金的三天,都没有找到宁婉的一点踪影,时间拖得越久,找到的机会就越小。
“娃娃,你到底去了哪?还是真的……”他喃喃的对着海面问。
“死”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你没事,为什么不回来找我?”萧云卿双肩颤抖着问。
他左手松开围栏,慢慢的抬到眼前,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像他经常做的一样,右手使劲压着戒指。
只是这次的力气格外的大,要用戒指把无名指给割断似的,压得戒指周围的一圈儿都变白了。
他现在矛盾极了,他不相信宁婉没事却不回来找他,他的娃娃不会那么心狠。
可是如果不这么想,难道要他接受宁婉已死的现实吗?
那他宁愿相信宁婉这是在用消失来惩罚他!
跨回围栏,转身,却愣住了。
宁成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还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风衣的下摆有点皱。
一向梳理的整齐有型的头发也散乱着,眼白布满血丝,下巴上还滋生着青色的短胡渣。
脸上的风霜很重,风尘仆仆。
萧云卿嘴巴动了动,可是嗓子有点干,没有发出声音。
看到宁成旭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得知了宁婉的事情后,立刻赶了回来。
恐怕他还没有回家,就先来了这事故现场。
“还没结果吗?”宁成旭声音紧绷,带着微微的颤。
萧云卿顿住,僵硬的点头。
宁成旭瞳孔微缩,眼中露出无法抑制的沉痛与不舍。
而后,他双目突然凝起,冲上前一圈砸上了萧云卿的脸颊。
这一拳比不得闻人的,却也打得萧云卿往后频频倒退,最终身子抵在围栏上,才算是止住了倒退的脚步。
“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却把她……把她……”宁成旭紧咬着牙,下巴紧紧地绷着,也是说不出那个“死”字。
“把她弄丢了!”宁成旭咬牙切齿的说,拳头僵在空中,蓄势待发。
他双眼狠狠地瞪着,双目猩红,一层水雾在眼中积蓄。
“如果知道是这样,当初我不会让你娶她!我他。妈傻了,才会相信你能给她幸福!”宁成旭怒道。
拳头一收,双手突然揪住萧云卿的衣领:“你把宁婉还给我!把她还给我!你怎么能……怎么能让外人欺负她!”
“你为了一个外人,就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你他。妈。的混蛋!不就是一个承诺吗?那是个屁!你把宁婉还我!”
萧云卿眼里的水汽越来越浓,眼眶发红。
嘴巴张了张,无助的低声说:“我也想让她回来,我想她。”
“成旭,不如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来?早知如此,我不会那么做,我会把她保护的好好地,不去管什么承诺。只要她能回来,让我死都行!”他声音颤颤巍巍的,终于忍不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没什么早知道!你当初就该做正确的决定!你——”宁成旭狠狠地松开他,“就算把你打死了,也换不回宁婉!她——”
宁成旭死死地咬着牙,双唇紧绷的发抖,眼泪从眼眶中滴落。
双眼死死地瞪着萧云卿,露出大片的眼白,看上去真是恨到了极致。
“她才二十一,我连生日都没来得及给她过!”本来,他是想回来给宁婉补过生日的!
听到这消息,他觉得世界都跟着“轰隆”一声的塌下来了。
“她那么好……那么好……”他最疼的,就是宁婉啊!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这个妹妹,这个他最宝贝的妹妹!
不只是萧云卿,在他眼里,也觉得她像个小瓷娃娃一样,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像她一样的。
这个妹妹,他从小看到大,在一起的时间比萧云卿还要长,他比萧云卿多疼了她七年啊!
萧云卿失了魂一样,身子紧贴着围栏慢慢的滑落,最后坐倒在地上,颓然的耷拉着双肩和脑袋。
他努力给她最好的,把她保护的牢牢地,什么都不想让她操心,不想让她伤一点儿心。
以为只要什么都自己担着,让她无忧无虑,对伤害一无所知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却没想到,就是这种方式伤害了她,让她在没有任何的准备之下,伤的这么重,伤到连生命都……
他错了,真的错了,错的离谱!
“啊——!”他崩溃的,发了疯似的嘶吼,双手按着自己的脑袋。
脑袋里发胀的疼,塞满了他不知道的东西,一直往外鼓着,要把他的脑袋给撑开了似的。
他紧紧地闭着眼,闭的那么紧,眼角挤出了一道又一道深深地褶皱。
眼皮和眼睑都通红着,眼泪不断地落下,雨点儿一般的。
好后悔,他真的好后悔!
早知如此,如果还能让他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来保护她!
只要她活着,哪怕是离开了他,也比现在要好!
只要她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啊——!”萧云卿涨红了脸,声嘶力竭的大喊。
整个人跪在地上,身子伏在地上,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
无论怎么喊,也喊不尽他声音中的悲恸。
宁成旭睨着他,双拳紧紧地握着颤抖。
看着这样几近崩溃的萧云卿,他仍然怨着他没能保护好宁婉,却无法再出口指责他些什么,只能一言不发的离开。
只是当他回到家时,家里却不见什么悲恸的气氛。
相反,甚至还算得上是热闹。
他进入客厅,便看到家里竟是多出了一个人。
看到那个多出的人,宁成旭拧紧了眉头,脸上现出浓浓的厌恶。
“成旭,你回来啦!不是说要过两天才能回来,怎么提前就回来了呢?”任依芸见不声不响的走进来的宁成旭,立刻起身把他拉了过来。
“宁宁,快来看看,这就是你哥哥。”任依芸笑着说。
听到宁宁两个字,宁成旭心里一震,希冀的看过去,可是当意识到,这称呼是在叫佳宁时,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宁成旭嘴角冷冷的撇开:“怎么,占了宁婉的位置,连她的称呼也占了吗?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就那么稀罕属于宁婉的一切?”
“觉得用宁婉的名字叫你,你就能变成她了?做个别人的替身,你就那么高兴?”
这番冷嘲热讽,立即让佳宁变了脸色,脸色苍白了一阵,便泫然欲泣的看向任依芸。
任依芸也拉下了脸:“成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宁成旭丝毫不理任依芸的不悦,冷冷的,甚至是厌恶的看着佳宁:“我不管你是不是真是我妹妹,但是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是把宁婉当做我的妹妹来看,谁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
“在我的心里,宁婉才是我的妹妹。宁宁这两个字,也只属于她,你——”宁成旭冷嗤一声,“不配!”
“宁成旭!”任依芸愤怒的尖叫,“别忘了,宁婉是小三的女儿!她母亲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们全家!”
“所以你就恨宁婉?她有什么错!好歹,你跟她也有二十一年的母女情,就因为这个,你就可以抛下不顾,就算她……离开生死未卜,你也不在乎?”
“宁婉的下落都还不清楚,不知道生死,你就这么急着把她接进来,认祖归宗吗?!”宁成旭毫不客气的指着佳宁的鼻子。
“什么生死未卜,我告诉你,她死了!宁婉已经死了!就算你们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也已经死了,在海里化成了魂!尸体都在海里泡腐烂了!”任依芸恶毒的说。
她受够了,这些日子,萧云卿,宁成旭,甚至还有宁宏彦,都一个个的不肯承认宁婉的死亡!
宁宏彦因为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可是她知道,他私下里也一直为这件事难过。
有好几次深夜里,他以为她睡着了,就偷偷地起来,坐在阳台上抽烟抹泪。
明明心里清楚,宁婉肯定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也仍然不肯放弃希望,经常偷偷的问萧云卿搜寻的情况。
却不知道,他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任依芸咬牙切齿的想,宁宏彦一定是还忘不了佟品枝那个狐狸精,所以对于宁婉这个女儿,也更加的在乎!
“妈!”宁成旭吼道,“你太过分了!”
“你过分还是我过分?宁婉是你妹妹,佳宁也是!你凭什么这么说她?而且,她才是你的亲妹妹!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对她还是这种态度!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宁成旭冷冷一笑:“就凭她逼死了宁婉,我就不会承认她!她是我妹妹,宁婉也是!”
任依芸气的发抖,别过脸不想看他。
“佳宁,别管他,我带你去你房间。”任依芸说道,小心翼翼的扶着大肚子的佳宁上楼。
“你大着肚子,住二楼要不要紧?要不要换到一楼来住?”任依芸体贴的问。
佳宁摇摇头:“没关系。”
宁成旭本来不想管,可是看着任依芸带着佳宁,竟是去了宁婉的卧室的方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三步并两步的上楼追上她们。
果然,任依芸真的打算把宁婉的房间给佳宁住。
宁成旭眯起眼,她这么做,是打算让佳宁彻底代替宁婉?
任依芸刚刚打开宁婉卧室的门,门把上突然横出一只大手。
宁成旭握住门把,将刚刚打开一点的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
“宁婉的房间,谁也不许碰!要住,就去住别的!”宁成旭冷冷的说。
沉冷的表情寸步不让,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他的坚持。
佳宁微微掩住双眸,低声说:“那个……妈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房间刚好空着,也不用收拾,现成就可以住。”
宁成旭冷嘲:“这么快就就叫上妈了,叫的那么顺口,立刻就把养母给忘了?这个房间是现成的没错,但是你没资格住进去!”
“这是宁婉的房间,必须留着,谁也别想住!”宁成旭冷冷的说。
“宁成旭!”任依芸怒叫,“你给我适可而止!宁婉已经不在了,难道这房间,你打算替她保留一辈子吗?”
宁成旭眯起眼:“妈,如果你不想找回一个女儿,却失去一个儿子的话,最好听我的。”
任依芸狠狠地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竟然这么威胁我!”任依芸阴沉着脸问。
宁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在这个家里,儿子必然是比女儿值钱,她不可能真让宁成旭离开这个家!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愤怒宁成旭的威胁!
“放心,我不会让这个房间空一辈子。”宁成旭说道,“我会搬出去住,等我找好地方,就把这房间里的东西也都给搬出去,到时候这房间,你们想用就用。”
“什么意思,你要搬出去!”任依芸脸色一变。
宁成旭淡淡的说:“现在这个家,呆着没意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你们要一家团聚,就不用算上我。”
“你——!”任依芸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怒瞪着宁成旭。
佳宁扶住任依芸的胳膊安慰:“妈,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不然我不要搬进来住好了,让哥留在这里。”
“不用!惯的些臭毛病!”任依芸气道,“我都失去你二十多年了,难道就不能在一起,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吗?你就在这里放心住着!”
佳宁抿抿唇,点头也不坚持,柔声道:“我想哥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时间久了就会好了。”
“嗯!”任依芸点头,拍拍佳宁扶着她胳膊的手背。
听到她的话,宁成旭只是冷笑,从眼到嘴,都是嘲讽,也懒得跟她说话,便转身离开。
下来了楼,宁成旭便被宁宏彦给叫住。
“成旭!”宁宏彦叫道。
宁成旭转身看向宁宏彦,对于这个父亲,他也是不满地。
为什么,他就放任任依芸伤害宁婉?
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看到宁成旭的表情,宁宏彦叹口气:“我知道你气我,可是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根本无能为力。”
宁成旭无言的叹出一口气,便听宁宏彦说:“到书房来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两人进了书房,宁成旭将门关紧了,才说:“说吧!”
宁宏彦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无力。
宁成旭能够看出来,宁婉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让他整个人一夜苍老。
“成旭,我想……给宁婉建个墓。”宁宏彦声音沉重的说。
“她是生是死还不知道,连个尸体都没找到,给她建什么墓!你这是在咒她死吗?!”宁成旭愤怒的扬高了声音,“你就这么巴不得她死?!”
“我怎么会想她死!”宁宏彦沉痛的直视着宁成旭,凝红的双眼不见丝毫的心虚。“可是这么多天了,你说,还能有什么希望?”
“就算你再不愿意相信,可也得接受这个事实,总有一天,都是要接受的!”宁宏彦说道。
“就算找不到尸体,也给她建一个衣冠冢,也好过让她的魂在外面无依无靠的漂泊!”宁宏彦红着眼说。
“我不会答应的!”宁成旭咬牙道,“如果真的给她建了墓,就是承认了她的死亡,我绝不同意!”
“不管你怎么说,早晚,都是要建的!”宁宏彦说道,“你可以当做没这回事,但是我不会让宁婉的魂也无依无靠!”
宁成旭开口,话语却被敲门声打断。
宁宏彦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脸,抹去已经润到了眼眶的湿润。
将脸擦干净,他深吸一口气,才说:“进来!”
任依芸走了进来,她刚刚替佳宁打点好房间。
见到宁宏彦和宁成旭在一起,她立刻就知道,这两人是为了宁婉在商量什么事情。
她的唇抿了抿,说道:“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记者招待会的事情。”
“什么记者招待会?”宁成旭皱眉问。
“就是向外界公布佳宁的身份,让佳宁回归宁家的记者招待会。”任依芸说道。
“原本,我答应了萧夫人,未免让萧家蒙上丑闻,会等到萧云卿跟宁婉离了婚,才宣布这件事情。可是现在宁婉既然已经死了,那我们也可以不必再等了。”任依芸冷冷的说道。
她特意加重了“死”字,强调宁婉的死亡,就怕刺激不到面前的父子。
果然,她双眼微微眯着,看到宁宏彦在听到她这话时,双手使劲的握拳隐忍。
宁成旭更是毫不掩饰的铁青着脸,愤怒的看着任依芸。
他不明白,好歹是养了二十一年的女儿,任依芸怎么能无情至此,就是因为佟品枝吗?
上一代的恩怨,何苦要把罪责都怪到无辜的宁婉身上?
“妈,你要不要这么快就把佳宁给迎进门来!”宁成旭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这么快难道还一直拖着吗?她才是真正的我跟你爸的女儿,你的妹妹,当然要尽快替她正名!”任依芸尖声说道。
“难道宁婉一辈子找不回来,佳宁就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任依芸瞪眼道。
宁宏彦厌烦的摆摆手,实在是不想再听任依芸的吵闹:“随你吧!你喜欢什么时候召开就什么时候!”
……
……
萧云卿从海边离开,便开着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跑,开着开着,到后来,便忍不住沿着以前他跟宁婉所经过的足迹走了起来。
只要他跟宁婉去过的,他就一个一个的重访。
沿着那足迹,要与过去的时光重叠。
车子停在一处公园的门口,那么巧合的,这时节正是樱花开遍的时候。
他跟随着蜂拥的人潮走进公园,一到这个时节,好像整个T市的人全部都涌了过来似的,平日里没什么人的公园顿时变得拥挤。
这些拥挤的人潮,也只为了观赏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短暂开放的樱花。
公园里的樱花开得茂密,从进了公园的大门开始,就能看到石板路的两旁樱花盛开的相互簇拥。
道路两旁的樱花树干并不粗大,相反还有些细小,开出樱花的树整体看来,与伞状还是有些差距。
但是胜在这些树栽的密实,所以放眼望去,也是满眼的一片粉白,就像是在树上蒙上了一片粉白色的雪花。
这些道路两旁的樱花树是近几年新近栽上的,以前他和宁婉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如此之多的樱花。
在那一年,这公园里只有小部分的樱花树,却都有着一定的年龄。
他还记得在公园的深处,有一棵很粗很大的樱花树,便有些像是印象中日本人赏樱时,坐在树底下所观赏的那种。
他沿着石板路慢慢的走,顺着人群的方向,走的一点也不急。
T市的春天,风还是寒冷的,也只比冬天温柔了一点罢了,冬春之间的季节交替并不那么明显。
因为T市的冬天本身也算不得冷,所以即使在这个季节,人们还都穿着如冬天一样的T恤加厚外套。
风吹着道路两旁的樱花树摇曳,片片的樱花瓣如雪花一样,柔顺的顺着风的方向慢慢的飘落。
花瓣落在树下的草地上,被风吹出草坪落在了石板路上,落在了萧云卿的皮鞋上。
花瓣柔柔顺顺的,没有一点的抗拒,随遇而安。
他一直往公园的里头走,终于看到了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
那一年,他和宁婉就是站在这里。
那时,宁婉仰着头,看着粉白的樱花瓣,风将她的发丝和樱花瓣一起吹起。
黑色的发丝周围缠绕着随风飘舞的花瓣,让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她已经飘到他面前的发丝。
当时,她的发丝便和樱花瓣一起,都落进了他的掌中。
萧云卿出神的看着,把周围拥挤的人群都遗忘了,身体定定的站着,思想确如交错时空一般的回到过去,那个只有他和宁婉的空间。
双眼发直的看着樱花树,樱花瓣的飘落也没有被看进他的眼中,他眼中所看的,只有记忆中的那片樱花瓣。
不知不觉的抬起手,想要接住记忆中的那片花瓣,恰恰好此时,便正有一片花瓣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他长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花瓣,丝滑柔软的感觉就像是宁婉的细软发丝。
他记得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也是七年前了。
那一年,宁婉十四岁,刚刚初中毕业;他二十一,快要大学毕业。
那时候,这里还不时兴赏樱。
所以那时候,这里的人很少,少到他记不得当初除了他和宁婉之外,还有别人。
那时候,他长指执着她的发丝,看着宁婉仰头看着樱花的侧脸。
因为喜悦,她的脸颊红红的,带着醉人的微笑,双眼也眯成了半弯的新月。
当时,他的心中悸动,便忍不住的脱口而出:“娃娃,长大嫁我可好?”
宁婉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眼神中出现了一点迷惘。
因为身高的缘故,她仍不改仰视的角度。
从他的角度看,她微抬的小脸萌萌的,带着无辜。
便见她眨眨眼,又露出无邪的笑容:“好啊!”
听到她的应答,萧云卿也露出了温温的笑容,目光深深地将她看尽眼内。
那时候,宁婉或许不知道,他已经将此看做承诺,并将她的回答深深地记在了心底。
一记,便是这许多年。
那声“好”字清清脆脆的,犹在他的耳边萦绕不去,记忆里的声音那么真切的响起。
就如他过去的每一天所回忆的一样,那声“好”非但没有因为时间而有一点的褪色,反而在他的脑中愈发的清晰。
他记得她说这字时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记得她嘴角的浅浅笑纹,记得她眼中的闪光,记得她这声“好”字的音调与嗓音。
一股寒意袭来,萧云卿眨眨眼,思绪被拉回到现实。
指尖樱花瓣的触感未变,可是身边的宁婉,却不知去了哪里。
那一年,空气中除了樱花的淡淡香气,还有宁婉发上的香味儿。
可是现在,宁婉的气息,他一点都闻不到了。
樱花的香气变得单调萧瑟,一阵风吹来,吹着他指尖的花瓣缓缓飘走。
萧云卿喉头发酸,湿润的双眼被风吹的发疼,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被风给吹了出来。
“娃娃……”萧云卿看着樱花瓣飘落,颤抖的呢喃,“娃娃……”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眉头向中间用力的聚拢,眼泪不断地多出眼眶。
“娃娃……”他将这两个字放在舌尖咀嚼,双唇绷得那么用力。
宁婉陡然惊坐起,双手撑着床。面,手不自禁的用力,手背因为用力,而牵扯到吊瓶的针头,在她的血管中刺得发疼。
“嘶——!”宁婉疼的倒抽一口气,却没有去看自己的手背。
她只是对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发愣。
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十四岁那年,跟着萧云卿去公园,站在樱花树下。
萧云卿问她,长大后愿不愿意嫁给她,她笑着说好。
当时,听到她的回答后,萧云卿的眼底出现了笑意,看她看的那么认真,看的那么深。
在他的目光下,她的心都跟着发紧。
只是当时的她,还看不出他眼中的深意,更看不出他牢牢地记住了她的话,甚至把她的话当成了承诺来看。
当时的她,只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
而且,那时候她才十四岁,将来的事情也做不得准,当不得真,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所以她回答的时候,也并没有往心里记。
当时只是觉得,假若将来真的能嫁给萧云卿,也是不错的,却也没有把这个当做承诺来看。
尤其是高中时,以为萧云卿和宁温在一起,她便努力地将这件事给遗忘了。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并没有把这承诺当回事,却不知,心里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介意。
她气过萧云卿忘了两人的承诺,竟然擅自抛下对她的许诺,和宁温在一起。
当时她便以为,萧云卿恐怕早已忘了樱花树下的誓言。
对他来说,那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
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努力地忘记这一段回忆。
在刚才那段梦之前,她竟真的没有想起来。
现在她才了解,萧云卿那时候的目光,是含上了他一生的承诺!
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萧云卿那么坚持的要娶她,因为她真的答应过他。
只是,她忘了。
她知道那个男人重诺,可是他怎么能……守着这么一个近乎于虚无的承诺,守了这么长时间,还一声不吭的!
宁婉的心脏和胃都在绞痛,互相绞在了一起,让她的身子疼得瑟缩。
卫子戚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宁婉坐在床。上,曲着身子,一脸的苍白,表情看上去那么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滴。
“你想他就回去。”卫子戚说道,“别在这儿为难自己,医生说过,你怀着孕,却有轻微的抑郁症,不能再想些让自己难过的事情!”
“你要是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就自己想开些,不然你孩子生出来也不健康。你吃多少吐多少,现在已经要靠营养针来维持对孩子营养的供给了,难道真等到把自己整成精神病才知道害怕?”卫子戚责怪的说。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宁婉擦干泪水,吸吸鼻子说道。
卫子戚叹口气:“其实你很清楚,没有什么能比留在萧云卿身边,让他守着你,能让你更快乐安心的了,你一直倔强着不肯回去,还让我把你没死的事情瞒着,到底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恨萧云卿,一点也不恨他。而且,我也告诉你了,汽车里的炸弹是宁温装的,你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不是便宜了那个女人?”
“而且,萧云卿跟佳宁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头到尾,萧云卿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佳宁肚子里的孩子是袁野的,萧云卿只是为了守住袁野的承诺,才对佳宁那么忍让。”
“而且,让佳宁有得寸进尺的机会的,也是因为你的身份。就因为他知道你知道这件事后会受不了,才会一直容忍着佳宁。”卫子戚说道。
“我虽然不是萧云卿,但是多少能够猜得到他的想法,佳宁的依仗无非是肚子里的孩子,一旦她的孩子生下来,萧云卿对她的顾忌就会少一些,到那时候,他会着手解决佳宁制造的烂摊子。”
见宁婉低头不语,卫子戚拿起遥控器:“我这次来也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将遥控打开,调出T市的新闻频道。
宁婉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在看到电视中的画面后,立刻睁大了眼。
电视里,宁家的人在台上做成了一排。
宁宏彦和任依芸坐在中间,宁温和宁成旭分别坐在两人旁边,而在宁温的旁边,赫然坐着佳宁!
宁宏彦的表情与平时一样的严肃,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是一向以温文示人的宁成旭,这次确实让人吃惊的,从进来便铁青着脸,十分恼怒。
宁婉的身子紧绷着,颤的厉害,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见着自己的家人。
不!
他们不再是她的家人了,明明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却没有人再愿意承认她。
她爸爸不想要她这个女儿,即使跟宁温感情不好,可是她心里还一直是有这个姐姐的,只是现在,宁温也不愿意认她。
任依芸讨厌她,就连宁成旭……
恐怕以后她都没有资格再叫他一声哥了!
她知道他们这次的记者招待会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把佳宁迎进宁家。
那个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电视里,佳宁的肚子虽然被桌子给挡着,可还是能看出佳宁的日渐丰腴。
当宁宏彦对着话筒,测试了几声时,下面的记者全都安静了下来。
宁宏彦面色紧绷,眼角瞥了下身旁的任依芸,才沉声道:“这次召开这场记者招待会,主要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大家也看到了,坐在我大女儿宁温旁边的,便是我失散很多年的小女儿。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能找到她。就在不久之前,我们终于找到了她!”
“所以在今天,召开这场记者招待会,就是要公布她的身份,让她回归宁家。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外界都知道她的存在!”
“而且十分有缘的,我女儿原本叫佳宁,既然回归了宁家,她的名字就改为了宁佳!”宁宏彦这些话一说出口,下面立刻乱了起来。
“从未听说宁家有第三个女儿,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今天宁家人都到了,可是宁婉却缺席,这是怎么回事?”
“外界有传言,宁婉出了意外,是出了意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现在多出了一个女儿,宁婉却不见了,这是为什么?不会是也发生了抱错孩子这么狗血的事情吧!”
“难道佳宁是宁先生的私生女?当初宁夫人怀孕,生下宁婉之后,可就再也没有传出怀上第四胎的消息了!”
“佳宁千真万确,是我女儿没错!”任依芸忍不住开口,“至于其中的原因,不方便对各位讲,但是她确实是我跟我先生的女儿,是宁家的正牌小姐。”
“还有,希望各位以后叫她宁佳,或者宁小姐,而不要再叫她佳宁了!她姓宁,不姓佳!”任依芸说道。
“至于宁婉,因为一场意外,她失踪了,生死未卜,可是我们都知道,她生还的可能性并不大!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不在的原因。”
场中这些记者的鼻子多么灵敏,一个个都是听风就是雨的主儿,任依芸的这一番话,听在他们的耳朵里,立刻便有了更深的,甚至直逼真相的解读。
立刻就有记者问:“宁夫人,你说佳……不……宁佳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据我们所知,宁婉已经是你的最后一胎了。我看宁佳跟宁婉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如果你说佳宁是你的亲生女儿,那是不是就是说,宁婉并非你亲生女儿?”
“所以今天的记者会,宁婉才没有出席?正牌的女儿回来了,那么冒牌的就要离开,宁夫人,是这个意思吗?”
毕竟,任依芸怀孕的时间和次数是做不得假的!
当然,也有可能佳宁是宁宏彦的私生女,而任依芸为了隐瞒这桩丑闻,而提出佳宁是她的亲生女儿。
可是这种可能性很小,并且真要分析起来,也并不那么合理,反倒是第一种可能看起来有理有据。
果然,在记者问出之后,任依芸的脸色立刻变得僵硬不自然起来。
宁宏彦突然起身,沉声道:“今天我们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这次的记者会结束!”
说完,便将任依芸拉起来,就要离开。
看他们的样子,那么狼狈,像是急于逃离,这让记者对于先前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几分。
只是宁宏彦等人还未离去,宁成旭便出声打断。
“等一下,我也有件事情要宣布!”宁成旭说道。
这是从进场之后,他首次开腔,所以一开口,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些记者,也想听听宁成旭想说什么,从中是不是有什么新闻可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