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沉重浓稠的天色暗了下来,城墙上往外望去,一切都没入了孤寂无边的黑色中,夜来临,寒意比白天明显浓厚了,城中火光点点,街上却只有伶仃的三三两两的行人,他们匆忙地走在寒冷的街上,虽然明天便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了,但白天和黑夜相差太多了,寒风刮骨,谁还有兴致上街啊,随着夜色的加深,城都陷入一片寂静,早已没了白天的热闹。
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却有人关注着这沉寂如水的平凡无奇夜景。
在都城临街而建的驿馆,一个招待贵客的雅室里,冷见川站在窗前,面目冷然,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夜景,自从龙羽熙离开雪域城后,他便养成了偶尔独在站在窗如发呆的习惯,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然也没有人敢问他。
身为雪域城一城之主,乌迦国皇太子大婚,他自然得来参加喜宴。
雅室非常的安静,燃着红红火光的碳火盆被未关上窗吹来的寒风吹得越来越旺,火苗四窜。因为窗是大开的,虽然雅室里烧着取暖盆,但暖意并不是很明显,窗边寒意刺骨,他却依然不在乎,已在那窗边站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他深邃如炬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窗外半寸,突然黑夜里他很明显的看到几个黑衣人快速窜过,然后又没入黑夜里,街上依然安静,火光也闪烁着昏黄的光芒,就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而冷见川也是神情自然,泰然自若,对刚才闯入黑夜的黑衣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来历,对于他们的出现似乎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在乌迦国皇宫内,某处被黑暗完全笼罩的房间里,坐在兽皮椅子上的男子脸带阴笑的看着手中的小瓶,那手背暴着青筋,长而粗的手指捏紧了那瓶子,黑暗里细长而精致的瓶子正闪着看似诡异邪恶的莹光,上面发着光芒的图案是一株美丽黑色曼陀罗花。
他眯着阴狠的眼眸,嘴角上扬咬着牙狞笑,暗付功成垂败就看它了。
传说中每株黑色妖娆的曼陀罗花里都住着一个可以帮人实现愿望的精灵,只要有人愿意用鲜血养育它,黑色曼陀罗花里的精灵就会为你实现任何愿望,但那精灵也是邪恶的,它的另一面也象征着人类贪婪**的地狱。而看似美丽的曼陀罗全身都有着剧毒,所以它自古以来也是术士提练毒药的必选植物,而他手里所持的瓶子里的毒药正是那黑色曼陀罗花提练而成的。
门咯吱一声被那穿着铠甲头戴绒帽的虬髯大汉推开了,外面回廊上灯笼昏黄的光线斜射进来,墙上拉长了他那光影照射下已夸张扭曲的躯体影子,光线照在那男子刀疤脸上,那狰狞的模样看似很是?人。
大汉恭敬的守在门外而那男子也并未看他,只是把那毒药瓶扔向他,那大汉手稳的接住那瓶子,再恭敬的关上那房门,门缝中消失的光线又照在了那男子狰狞带着阴笑的脸上。
而他正是乌迦国皇帝的庶皇子宇文成。明天太子大婚正是他轼兄夺太子位的时机,他要让那南昭国的舞阳公主与太子宇文风双双下黄泉,到时等太子死了,就把这毒害太子的罪行都推给南昭国,父皇大怒肯定会向那南昭国开战,而父皇也已年迈,对于一个有征战经验的皇子来说父皇肯定会重用他,并把兵权全部交付与他,太子死了,他又有兵权在手别说太子之位了,登基为皇也是指日可待。
次日,皇宫里喜气洋洋,,人声鼎沸,非常热闹,但在偏离热闹处在皇宫偏僻地带的雅轩小筑,却如与世隔绝一般,非常的安静。
一身戎装装束身形挺拔,面部俊朗刚毅的男子旁若无人,大步流星地跨进小筑,径直往内厅走去,窗边白衣少年的背影令他不由得蹙起剑眉,似乎每次见到少年时都是独自一个人看着某处发呆,而少年似乎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依然怔怔看着窗外。
“殿下,窗边冷,小心着凉”语言简要,却透露出关心之意。
闻言龙羽熙转过身来“不碍事,我没有那么娇弱,咳咳………..”喉咙一紧不由掩着口轻咳了起来,因为天气真的太过于寒冷了又加上心事重重,虽然一直不肯承认自己体弱,但这次染上的风寒确实拖了许久。
“早说您不该来这里了,现在又感染了风寒”利苍眉头拧得更紧了,脸上闪过一丝心痛。看着龙羽熙那比女人更令人心醉的倾城容颜,有那么一刻看得失魂了,不知为何当自己幼年时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粉雕玉琢的皇太子表弟,心里就感觉那并不是弟弟而是妹妹,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太子表弟愈发清秀可人,这种疑惑也一直伴随着他,而慢慢的他发现每次自己见到温文尔雅的表弟,总是不由自主被那清秀朱颜所吸引。让他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喜好男色,可是看别的长得好看的男孩,自己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为了让自己清醒,他都不敢再进宫了。直到后来无意中偶然发现了这个因为争皇位无奈隐瞒下的秘密,他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喜欢男色,不免为此兴奋起来,但随后也明白如果一但这秘密泄露出去,那很有可能不仅假男儿身的她会死,而且藩王也很有可能以此为由起兵作乱,那周边的国家也极有可能会参与进来。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不管是私心想要保护心上人,还是作为将领有保家卫国的使命。所以他从小勤练武艺,熟读兵法,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那么一天。
“我必须的亲自来看看舞阳与那乌迦国太子大婚,而且比些那些为了这次两国和亲掺死在他人刀下的将士,我这小小的风寒又算得了什么呢?”龙羽熙放下手,深吸了一口气,待脸色平和一了点,便从窗台边走到那碳盆边上。
她拿起旁边放着的竹制夹子夹起木碳放在碳盆里“还没有她的消息吗?”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却给掩黯然。她这是怎么了,就算以前再怎么苦恼被关在东宫里,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无言的落寞难过,只感觉自己的心已不属于自己般,像是在哪里遗失了。
“嗯,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也让北边的各郡府贴下告示重金寻找,还是没有人发现陆漓侍卫,看样子是凶多吉少,您别太伤心了”利苍沉着脸,看着不断夹着木碳放在盆里的龙羽熙,他知道她肯定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冥冥中感觉她会像风一样消失不见。说起来这都怪自己,要不是被那突然出现的北方蛮匪拖延了时间,有他和黑风营的将士在,和亲军队也就不会被黑衣人袭击了,而他也知道这一切如此巧合肯定有幕后黑手在操控,这也是他来乌迦国要查明的原因。
龙羽熙放下竹夹子双手伸向那碳火盆烤着火取暖“我相信陆漓没有死,既然找不到,那也只能希望她被人救下了,总之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着那发着红光的碳火肯定的说。
“是,我再多派人手加入寻找便是了”利苍也看向那盆里烧得通红并发出滋滋响的碳火。
“王兄,你觉得我若为皇,会成为好君王吗?”龙羽熙抬头看向旁边碳火盆边一身黑色铠甲的利苍。
闻言先是一愣,怔了一会“当然”利苍非常肯定的回答,双手抱拳微屈身子尊敬道“您是天子嫡脉,金贵之躯,品性宅心仁厚,学识贯通三教,南昭国有您为君乃我朝之幸也”
龙羽熙听了利苍此番那么明显奉承她的话,嘴角上扬不由轻笑了出来“王兄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说话了”
利苍抱拳的手依旧未放下来“臣说的是实情,决无半点奉承之意”当然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她这个太子若是真的是男儿身那才是南昭国的幸运。而龙羽熙也并未知晓利苍已知她是女儿身的事,而利苍也不敢挑破这张纸。
“可惜父皇要罢逐我,我是注定与皇位无缘了”她笑着无奈的说着。
“人生在世最无奈的莫过于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低头轻叹一声“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就在这北疆与王兄为伴了”她抬起头笑着看向利苍。
其实她内心苦却无人可诉,父皇计划她定居北疆一事已成定剧,想必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向世人宣称她这个太子宾天的消息了吧,想到日后再也不能到父皇母后膝下尽孝,她真的很难过,也为她出生在帝王之家而感到悲哀,还有那个曾经令她感到厌恶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也不知他会不会和自己思念他时也思念着她呢?算了,都已经离开雪域城了,何必想他让自己平添难过呢。
“其实北疆也挺好的,有很多南方看不到的美景”利苍安慰道,放下抱拳的双手,一只手放在腰侧的配刀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她白??如美玉的侧脸,突然心中一悸,那握刀的手用力的握着那刀把,心不由的加快了少许。她的一颦一笑总能让他牵挂于心。
“是吗?那北方美景与那袅娜妩媚的北方佳人相比哪个更美呢?”龙羽熙轻笑着像是无意问起。
而利苍则是脸色丕变,连忙急急说道“臣从未哪怕带过半个女子去欣赏那美丽风景,请殿下不要误会”
“一句玩笑话而已,王兄你未免太认真了,还有我们本是表兄弟,王兄就不要那么拘束,什么臣不臣的,这里可没有太子殿下,以后王兄叫我君羽就是了”说起来羽熙这个名字她还从未在别人口中听过,父皇母后平时也只是叫她皇儿,君羽还是离开时父皇为她取的,君---羽,难道父皇要用此名纪念她曾是南昭国的诸君吗?
“可君臣有别,臣怎么敢造次”他虽成天耍刀弄枪却也是个知礼节的儒将,怎么可以不顾祖宗礼法逾越造次呢,虽然他也明白这次假男儿身的表弟离开了帝都就不再是太子了,可要他一时改过来他也不习惯,毕竟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是以下臣处之。
“那你不听我的话了吗?”龙羽熙轻叹一声,真服了她这个表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迂腐。
“我当然听了”利苍以为龙羽熙生气了,连忙双手抱拳屈着身子。
“那王兄你就要从现在开始叫我的名字,不准再叫我殿下了,名义上我们现在可是亲兄弟,兄长称呼弟弟殿下让别人听了成何体统”清如湖水的双眸看着平时勇猛的大将此时眼里尽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头低得更加的低,回避着那令他无法思考的美眸。平时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飞将军从未有过惧怕,此时却被一个假男儿身的女子逼得在寒天里有股想冒冷汗的感觉。
龙羽熙用手握住利苍抱拳的手“试一下,叫声来听一听”
“……….”
龙羽熙等了半天利苍硬是一个字也没从嘴里蹦出来。只能无奈的放下手“算了,王兄你先出去吧,等要入宴了再叫我吧”看来一时是软化不了他的古板思想了,她也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平常家的表兄弟那么好,可他也不是对她不好,只是那种好更似乎接近于君臣之间的。
“是,现在时间尚早,您不如先喝碗驱风寒的汤药吧,厨房应该已经熬好了”利苍还是没忘了他进来的目的。龙羽熙闲药味苦,加上又只是轻微的风寒,所以她怎么也不肯喝那又苦又涩的汤药。
“不用了,只是小风寒,喝不喝都一样”
“不行,这药您一定要喝”利苍板起刚毅的脸,此时的声音不由大了少许,态度强硬,一改之前的谦卑。
龙羽熙像是被他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眨着一双凤眼看着他,表哥还从未如此大声的与自己说过话,她不免被吓到了。
而利苍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敬,立即又抱拳行礼道“臣语言不敬冒犯殿下了,请殿下恕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敢如此大声呵斥她。
笑道:“无防,王兄不必自责,自家兄弟就该这样,何况你也是关心我这半个弟弟,既然如此那让下人把汤药送来吧,我喝便是了”
“那我现在就去让下人把汤药端来”
望着利苍离开的背影龙羽熙收回了笑意,苦着一张脸。其实她真的很不想喝那苦得实在难以入口的汤药,但这毕竟是表哥的一番心意,她也不好屡次让他难堪。
待那下人把那汤药送来后,她也只能硬是头皮把那一碗黑不溜秋还飘着缕缕白色的汤药一口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