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二日,晨阳高照,风卷残云,天际分外明朗,一改昨天的清新气爽,今日倒显得热气难奈,闷热,象征着欲下雨的征兆。金銮殿前几个手执长长扫把的宫侍追逐着那些随风起舞的枯叶,无奈阵阵劲风掠过,枯叶满地飞舞。
身穿繁重朝服的文武大臣们鱼贯走下高高的石阶,有些人额头已密出细汗,抬手松了松衣襟,边交谈边往那外殿走去,站在汉白玉石阶之上的林致远立于一根石柱旁,凝眸遥望着那些石阶之下的大臣们,脸无表情,似若有所思,回眸望了眼已空荡荡地金銮殿,一顿,轻叹一声,便抬步走下了那石阶。
今天议政无非皆是些无关紧要之事,幕后执政者自然不屑前来,龙椅之上的人虽然精神抖擞,却也让他捕捉到了她眉宇间的不耐烦。刚宣布下朝便迫不及待的离开,没有多看他一眼,更没有与他多说一句话,平时朝后他皆会留下来与她前往东宫,而现在宫侍却告知他不必去东宫,这必然是她一早便吩咐好的,百思不得其解,闷郁气结,林致远本不是小气之人,可他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荡起一股失落。
这边下了朝的龙羽熙风风火火地回到东宫,撇下一干侍卫宫女,在寝殿里快速换上一身干净地白色男子常服,然后便径直跑到丹青苑,果然在苑内回廊里看见正躺在藤椅上的庚澈。
“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呀?我本来还准备去接您下朝呢”口含甜糕口齿不清地道,另一只也没闲着,伸向旁边凳子上放着的一盘颜色不一的糕点,两指随意捏起一块绿豆糕,便往嘴边送,毫无美感的狠狠咬了一口,细屑纷纷落下。沾得衣领到处可见甜滋滋的糕点屑,囫囵咽下那甜腻的绿豆糕,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往嘴边舔了一圈,随后又左手开弓地往嘴里塞着各色不同的糕点,完全无视龙羽熙的存在。
看着他吃相如此狼狈可笑,龙羽熙蹙眉颇有不满,看一个人的品性不能以貌取人,真是至理名言啊,谁能想像一个有着俊美外表的人,吃起东西来时会像饿死鬼投胎呢。
“你吃好了吗?”龙羽熙双手环胸好整以暇问道。看那些做工精美的糕点想也知道那是御膳房端来东宫给自己食用的。不知这家伙怎么有办法骗过那些宫侍,偷偷地将糕点端到丹青苑独自享用,就算如此能骗得了那些宫侍。那守在外面的那些东宫侍卫们呢?也能视若无睹,任他一个小小宫侍在东宫里胡作非为吗?原先没怎么觉得,现在不得不让龙羽熙怀疑,庚澈这人确实不简单,看他的样子俨然把这自己当成东宫的半个正主了。理论上她应该很生气,可她并没有,只是心里很好奇,隐隐感觉庚澈没有表面上看似那么简单,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试问何来一片净土养育一个单纯毫无心机之人?
“好了。殿下吃了吗?”坐了起来,喝了口茶,毫无形象地以衣袖抹了把嘴巴。终于良心小小过意不去的关心一下主子。
龙羽熙斜睨看了一眼盘子里经历了风卷残云,残缺不全的糕点,望向正在打扫身上糕点屑的庚澈,打趣道“看你这样我已经饱了”
闻言庚澈少有的脸色微红,站了起来。咧嘴干笑着“因为这糕点太好吃了,所以我就……。人家也想幽雅美美的吃呀,可是就是幽雅不起来”说到最后垂眸看着两只正在对戳地手指。
噗嗤一声“因为你向往猪一样的生活嘛,自然吃和睡都与那猪一样咯”龙羽熙忍不住揶揄道。
庚澈不置可否的气郁别过脸去,抬手轻摇着那伸进廊内的合欢树枝“猪有什么不好,多自由自在呀,想吃便吃,想睡便睡,不必忧愁生存之道,也没有与同类相处的烦恼”
“哦,那你有忧愁吗?”龙羽熙走上前,好奇问道。
闻言庚澈抿唇不语,清澈的眸子显出一抹淡愁“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有喜怒哀乐了”放开了手中的合欢树枝,树枝噌地幅度小地上下轻弹了几下“小时候我希望与他人一样有父母疼爱,后来进宫了我希望能这样一直生活安定,而现在嘛………”庚澈没有继续说下去,怔然地凝睇着旁边的龙羽熙“我希望殿下您不要弃我于不顾,我可以一辈子待在您身边”
龙羽熙愣然以对,随后抬手抚额,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他的话,缓缓道:“别想那么多了,我尽量便是了”其实她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不过若是允许自然她还是会履行承诺的,而现在她也要抓紧时间赶快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庚澈现在带我去冥殿看看你所说的枯井”庚澈挑高了眉看着目光笃定的主子“真去吗?那有鬼耶”倏然头上被猛敲了一记。
“哪来那么多废话”结果自然便是龙羽熙强拽着不情愿的庚澈往那冥殿方向走去。
冥殿地处皇宫僻远之地,是供奉南昭国历代皇帝先祖的地方,平时除了一些打扫的宫侍,鲜有人往那走动,整个冥殿平面呈长方形,南北较长于东西两面,共有三重围墙,由前、中、后三大殿构成三层封闭式庭园。大殿耸立于整个冥殿建筑群的中心,面阔十一间,进深四间,大殿四周围石护栏;殿内的主要栋梁外包沉香木,别的建筑构件均为名贵的金丝楠木。在皇帝死后在未被葬入皇陵前的一个月内,未入葬的皇帝灵柩便会在最前面的前殿放置,而前殿也是举行大祀之处,中殿则是供奉历代皇帝牌位,后殿便是存放祭祀用品的地方,而后殿的后苑似被人遗忘一般,一年到头,几乎没人会去那里,久而久之便荒芜了。
龙羽熙虽然自小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但活动范围则是一直局限在东宫,其余宫殿唯有父皇与母后分别居住的昭阳殿与凤仪宫较熟外,现在也只多了金銮殿是早朝必须去的地方,更不必说这地处如此僻远的冥殿了。似乎长那么大也就随父皇来过几次,而且还是以祭祀名义前来的,祭祀时自然殿内聚集了一群宫侍,与诵经的和尚,如此庄严肃穆,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好好参观整个冥殿,自然从未踏足过后苑半寸。
而现在整个冥殿静谧得诡异,除了偷摸进来的龙羽熙与庚澈,居然连半个宫侍都看不见,劲风掠过,殿内庭院里的长生树那深绿得瘆人的枝叶沙沙作响,甚是可怖。
霍地檐角上头蹿下一只乌黑发亮的猫,把两人吓得不轻,庚澈与那黑猫圆溜溜蹭亮的眸子对视,不由感到害怕地吞了吞津液,“这,这哪来的黑猫啊?太不吉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那也没什么好看的,您要出宫根本没必要受这份罪”庚澈苦着张脸,不停叨念着。
龙羽熙瞥了一眼那正在虎视着他们的黑猫,不以为然道:“闭嘴,白天还怕鬼呀?”说着便小跑越过前殿大门,直往旁侧的小道快步走去。庚澈无奈只能跟上。
“这里怎么那么荒凉啊?没想到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龙羽熙望着眼前残败的一幕,不由讶然。从一扇看似并无有何不妥的拱门进去后,至于脚下的便是枯黄杂乱的枯草,明显可见青嫩的草芽正在枯草地里绽放着顽强的生命力,上面细碎成块的石头零乱无秩序地散落,相反远处不知何处是根头的藤蔓绿得发黑,很是瘆人,从四面八方伸展在一起,交错纠缠成结,好似这里的养分都被它们给吸走了,因此地下的草才会枯萎,败残。
庚澈脚踩着一块突起的石块,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暗付这里只是少了点人气,荒凉了点,殿下便大惊小怪,若是去了宫中怨女最忌讳的冷宫,那这里算好的了。
“你说得那个枯井到底在哪呀?”龙羽熙小心地踩着那些藤蔓趔趄前行,凹凸不平,平衡感不似很好的她,几次差点跌倒。不由蹙眉,这些该死的藤蔓真是成精了,居然长势如此之好,随之又想,也恰恰如此,那可以通向宫外的枯井自然变得十分隐秘了,这样说来还得感谢这些看似可怖的藤蔓了。
庚澈扶着龙羽熙的手臂,呶了呶嘴“喏,就是这里了”他径直向前几步,撩起衣摆别在腰带之上,卷起了衣袖,俯下身子,用力扒起了纽结在一起的藤蔓,慢慢暴露出来的是上面布满青苔的石井壁沿,不消一会儿,一个黑不溜秋,深不见底的石井便暴露了出来。
庚澈憋红了脸,咬着牙关双手用力地把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拨到一边,站直了身子气喘吁吁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密汗“没,没想到那么多年了,这藤蔓还那么繁茂,累死了,我果然不适合做,做这种粗活,真累死我了”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下被藤蔓包围着的大石头上,顺便用衣摆扇着风。
“那还真为难您老人家了,这活还真够粗的”龙羽熙白了他一眼,随即上前几步,俯身上下打量着这以枯竭的石井,庚澈在一旁渍了一声,不理她的有意揶揄,独自坐石头上,手也不闲着一直用衣摆扇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