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屋中有人
在赵晟的施压之下,礼部尚书再也没敢捣鬼,进士名单公布,一甲三名,状元、榜眼、探花新鲜出炉,整个庸京城都热闹起来。
三鼎甲夸官,骑马游街,赐琼林宴。
从皇宫到京城,很是闹腾了几天,新科进士都是天子门生,但这次与以往不同,赵晟将赵容毅推到前台,赵容毅的威望在这批进士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
这自然大大打击到了赵容止一方,他们原本支持的士子没能取得前三甲,尽管也是二甲,但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知道,新科状元万众瞩目,榜眼、探花也是人人夸耀,但后面的名次,还有谁会关心。
自古以来,都是只问第一不知第二。
远在黄龙山的赵容止自然已经从这一系列的事件中看出,赵晟明显是在打压他,扶持赵容毅。他和父亲赵彬筹谋这么多年,不可能拱手相让,少不得还有后着。
这日常乐奉皇帝之命,去长寿宫给太后送药品。太后年纪毕竟也大了,春日里气候反复,不小心便感染了风寒,这几日都卧病在床。赵晟自己身子也虚弱,没法子常去探望,便命常乐将一品上等的冬虫夏草送去长寿宫给太后做食疗之用。
常乐带着小铃铛去长寿宫,走到半路,却听见了隐约的女子啜泣的声音,循声找去,竟惊讶地发现是岫岩。
“岫岩?你在这里哭什么?”
常乐惊讶极了,岫岩是大庆宫一等宫女,在宫女之中已然是品级最高的了,她又是皇帝身边伺候的,等闲谁能给她气受,所以岫岩莫名地哭起来,实在让她莫名。
岫岩原是一个人躲着。不料被常乐撞见,慌乱地擦了泪水,道:“你怎么在这?”
“我去给太后送药,路过这儿。”常乐上前柔声道,“你怎么了?好端端地哭起来,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岫岩眼睛红红道:“没有,谁会给我委屈呀。我只是,只是因为家里的一点事情……”
常乐想起来不久前岫岩家里人才来看望过她,便问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平日里岫岩跟常乐相熟,关系也不错。此时她心中难过,也希望有人倾听一下,便将家里的事情跟常乐说了起来。
岫岩进宫前便是土生土长的大明府人士。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与哥哥,她进宫不久因为聪明伶俐便调到大庆宫伺候,后来又一级一级地往上升,到现在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了。家里的哥哥也因为岫岩的关系,在工部制造所谋了一个好差事。专负责营造漕船。
庸京城作为全国政治中心,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对粮食的需求非常庞大,仅靠大明府本地的少量耕地是根本无法供给几百万人的日常生活,所以每年都得从其他各州运粮进京,这就是漕运了。漕船运送的都是重物。是货船,比普通客船损毁更快,漕船也常常需要更新。今年岫岩哥哥所在的制造所便新造了一批漕船。刚刚下水使用。
不料这批新漕船头一次运粮,竟在胭脂江段发生了事故,好几艘船都出现了破裂和漏水,造成了大量漕粮的损失。事后检查,发现是船只本身偷工减料。责任追究到了工部制造所,包括岫岩哥哥在内的一大批人都被拘押起来彻查。
“我哥哥正是负责漕船制造。他素来勤谨小心,绝对不会偷工减料的,可他是主要负责人,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责任。”岫岩难过道,“漕运关系到庸京数百万民众生计,事关重大,我怕,我怕哥哥这次罪责难逃……”
她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常乐也替她犯愁道:“原来是这件事,皇上前天才为这件事生气呢,敢情你哥哥也牵扯其中。”
“正是因为皇上生气,我也不敢跟皇上求情,可是哥哥如今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刑部说是重案,连探视也不许,我跟我娘连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常乐惊道:“这么说,前两天你家里人来看你,就是跟你说这件事。”
岫岩点头:“是,我娘想让我打探一下哥哥的消息,看能不能走个人情,这事儿原也与我哥哥不相干,是同在制造所的其他人偷工减料,从中渔利,却将黑锅扔给我哥哥背。”
常乐道:“你这样说是有证据?”
岫岩难过地摇头:“哥哥被抓起来之前只来得及跟娘见了一面,这是他跟我娘说的。”
常乐叹气:“这可做不了口供。”
岫岩也知道不行,只能掉泪。
常乐也想不出法子来,这起漕船的案子是大案,在皇帝那挂了号的,谁求情也没用,就算岫岩哥哥真的无辜,也跑不了失察之罪。
她跟小铃铛一起安慰了岫岩一会儿,还得去长寿宫,只能是告辞。
这案子她本以为没这么快结清,看岫岩担心的程度,案子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她原想着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才过了三天,等她再见到岫岩的时候,发现她满脸的喜气。
原来制造所的人主动承认了罪责,并坦承与岫岩哥哥并不相干,工部那边也出具了对岫岩哥哥的担保,表明他自办差以来一直勤恳,并无有犯错和失误。
由此刑部终于是放了岫岩的哥哥出来。
“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啊!”常乐真心地为岫岩高兴。
岫岩笑道:“是,好人有好报。”
她低下头去,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既然岫岩哥哥已经出狱,虽然还是因为失察的责任被降了一级,但仍然能在工部当差,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常乐自然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并没有再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发生了那样一系列的事情,她才知道,所谓好人有好报,是多么的讽刺。
随着天气一日一日暖和起来,多雨的春节开始走入尾声,初夏已经在向人们招手。
这些日子里,朝野上下为皇子之争如火如荼,俨然已经出现了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赵容止一方蓄势已久,盘根错节;而赵容毅却因为有皇帝的支持,加上本身政治头脑也不赖,也很快聚集了一批支持者。
皇帝赵晟的身体却越来越弱,很多事情都没办法亲力亲为,越来越多的决断都只能靠赵容毅自己。
常乐在宫里,就已经能感觉到紧张不安的气氛,宫外的局势比宫里只会紧张一百倍。
清明节已过,进入春天最后一个节气谷雨,谷雨结束后便是立夏,奉命修缮祖陵的赵容止终于从黄龙山回来。原本还有些蛰伏的大皇子党,顿时像回归了主心骨,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东宫的修缮也进入了尾声,然而赵晟以侍疾的名义一直让赵容毅住在宫中,这样的举动让很多人都慢慢地将赵容毅代入到储君的位子上去。这对于赵容止一方来说,是极其不利的,舆论的风向正在改变,他们如果再没有举动,将失去舆论的支持。
连常乐,都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
这一日,赵容毅照例侍奉赵晟吃了晚膳,又喝了药,等他睡下了,才告辞出去,准备回自己住的明华殿。
明华殿在大庆宫后面,虽然格局不大,但离天子近,与内宫尚有一墙之隔,赵容毅作为成年皇子居住是十分恰当的,并不会引人诟病。
赵容毅在宫中居住,身边自然不能缺了人手,长弓、金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从来都是赵容毅到哪儿他们兄弟就到哪儿。至于其他伺候的宫女,却是宫里安排的。
从大庆宫出来,夜色已经深了,赵容毅进入明华殿的东偏殿,这里是他的寝室。
寝室之中明烛煌煌,悄然无声。
但是赵容毅一踏进去,眉尖便微微一动。
有人!
他将目光往左边轻纱掩映的柱子后面投去,嘴角轻轻一扯,低喝道:“出来。”
没有任何脚步声,一个掐腰长裙的女子从纱幔后面款款地走了出来。
宫中自然是美女聚集的地方,纵然赵晟并非好色君王,但能进宫的女子无一不是才貌出众之辈。在明华殿伺候的宫女,也都是赵晟命顾太平精挑细选的,平时伺候赵容毅起居的都是有品级的宫女,粗使的低级宫女很少有机会在他面前晃动,但是赵容毅一看到这个女子,就确定她绝不是明华殿的人。
明华殿从来没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精巧的瓜子脸白皙如玉,一双翦水秋瞳含情脉脉,一袭轻纱长裙掩饰不住她曼妙的身姿,单薄的衣料紧紧贴在她身上,衬得她胸高腰细臀丰,烛光之下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赵容毅眯起眼睛,审视这这个尤物,同时察觉到今日屋子里的烛光也被人精心地布置过,满屋子纱幔飘扬,每个细节都充满了对男人的撩拨。
“殿下回来了,奴婢为殿下更衣。”
这女子款款上前,弱柳如风,腰肢轻扭如同水蛇摇摆,脸上的神情却是楚楚可怜,双眸中仿佛倒映了两汪春水,让人恨不得融化在里面。
她举起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攀上了赵容毅的衣领。
赵容毅抬手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手,嘴角扯出一个莫测高深的角度。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