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司空轩武立马在雄风寨前,没料到皮太守会偕同邕州知府领兵马到来,他本不是个偏听偏信之人,想对话侬志高,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即便侬志高真有对抗朝廷之意,他亦想规劝一番,同为大宋子民,何必同室操戈。
皮太守了解到司空轩武不想攻打雄风寨,遂以保护他为名,大军压上,让雄风寨以为是朝廷军来攻,侬志高才能和司空轩武拼个你死我活。
果然,守寨门的兵卒慌慌张张进去禀报,侬志高才点兵布将,准备迎战。
司空轩武左等右等,不见雄风寨出来人,就想提马上前,忽见寨门次第开,一骑飞驰而出,对方于自己几丈开外勒住缰住马,他举目观瞧,此人面相狰狞,打扮却是江湖术士一般,白衫飘逸却凄清,黑发如瀑却肃杀,手握弯刀,凛然而立。
司空轩武想起皮太守所言之面具人,猜想大概即是此人。
“请雄风寨首领侬志高出来问话。”他遥遥喊去,无心打斗,只想向侬志高求证一些事。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苏蔬不说话,紧紧抓住马缰绳,远远望着司空轩武,百感交集,鼻子酸涩,眼泪欲滴,还是那浑厚的男中音,还是那样威风凛凛的气势,数月不见,以为自己心如止水,能够斩断旧梦,忘记他,忘记痛,然后谋一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乍然而见,所有努力压在心底的情愫,绝地反击似的,轰然而出,段段过往瞬间回放,缱绻不散,她几欲把持不住。差点就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然,物是人非,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那个宽厚的温暖的怀抱不再属于自己,可别让人家瞧扁了,我没有被这场情变飓风般席卷,骇浪般淹没,我活过来,就要活个样子给他看。
稳稳心神,见司空轩武没有披挂。只是一身便装,看样子不像是打仗,难道。是因为自己而来?她一阵激动,这激动不确定是爱还是恨,或许是爱恨纠缠。
司空轩武见面具人不搭言,亦不动作,莫名其妙。又道:“请侬志高出来。”
苏蔬仍旧不说话,怕一张口,被他认出,认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面?看司空轩武说话非常客气,应该不是来剿雄风寨。而他身后却是密密麻麻的兵士,更有皮太守在此,自己若是一直呆立不动。势必会让他们怀疑,即使别人不识自己真面目,这样傻呆呆的站着,却是怎么回事。
出手?出手吧,杀了他?当然不能。不是斗他不过,是斗不过自己的心。总之得有所行动。
苏蔬,毕竟是个小女子,感情失败之于女人,是致命的打击,她纵使历经无数劫难,斗智斗勇都有过,面对仿若从天而降的司空轩武,她第一次无法做到处变不惊,手足无措下,竟然忘记刚刚答应侬志高,要在司空轩武面前替他澄清,雄风寨并无对抗朝廷之意。
司空轩武愈发奇怪,都说这个面具人如何厉害,为何面对面站着,对方即不开口说话,亦无所举动,难道,要出狠招?
“敢问阁下,可是那个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异能之人?”他想挑明对方身份,总之你是打斗是和谈,得开口说话,这样对望,是何道理?
苏蔬知道再也不能静默,扪心自问,原以为能轻松放弃这段感情,却如痴人说梦,原以为彼此再见,自己能够从容面对,谁知却更加纠结,内心急切的自问:怎么办?是不是此生都这样思念着,心痛着。
罢了罢了,一辈子太长,数不清的日日夜夜,被思念切割分裂,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不如死了。
司空轩武出现得太突然,没有给苏蔬一个空间时间来思考,无论是高兴还是痛苦,若是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她总能慢慢平静,此时,她只觉自己的心在渐渐缩紧,生命在徐徐枯萎,冲动下,真的不想活了,一咬牙,双腿一夹马腹,挥舞手中的牛角弯刀冲向司空轩武。
司空轩武见对方出手,事先了解面具人之利害,不敢轻敌,本能的打马冲去,手中烁金枪刺出。
两匹马相对疾驰,眨眼便到,两人近在咫尺,苏蔬心里一声唤:“哥哥,永别了!”突然高扬起脑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玉颈莹莹,就想被司空轩武一枪刺入咽喉,死在他的手中,却不是为了让他因此而悔恨终生,而是想被他一瞬间拥有成永恒。
司空轩武烁金枪迅疾而到,猛然发现不对,对方突然收了手中牛角弯刀,然后身子挺直,脑袋高扬,分明是卖了破绽,千钧一发之际,差之毫厘之时,他急忙把烁金枪往上一挑,枪尖划过苏蔬面部,没有伤到她的肌肤,却把那面具挑了下去。
她登时惊慌,脑袋一甩,头发飞舞而起,遮盖住面庞。
然而,仅仅是露出小半张脸,司空轩武已然认出是她,惊呼一句:“苏蔬!”激动得手中枪差点落地。
苏蔬一动不动,心口咚咚如同擂鼓,被他识破,该当如何?
司空轩武咔咔几下,把烁金枪收回二尺多长,插入腰间,提马上前,与苏蔬一尺之距,伸手去抓她,苏蔬却打马飞奔而去。
司空轩武随后追上。
剩下皮太守一行人,看得稀里糊涂,从没见过这样打仗的,干嘛呀、干哈呀、干啥呀?两个人相面似的看了半天,然后一招不到,一句话不说,撂杆子跑了。
邕州知府自作聪明的道:“面具人亦怕司空将军,想逃。”
皮太守老奸巨猾,捻着胡须道:“不对劲,他们两个好像认识。”
邕州知府没了主意,“我们怎么办?”他怕的是,司空轩武一跑,等下侬志高会带兵出来。
皮太守咔吧咔吧眼睛,自己也不敢打,却冠冕堂皇的道:“没有司空将军的命令,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撤退。”
于是,呼啦啦大军原路返回。
侬志高于寨门上,却是长长一声叹。
再说苏蔬沿山路狂奔,不辨方向,头发被风吹得乱飞,跑到最后,发现前面无有道路,耳听司空轩武追上,情急下继续打马,等她感觉前面是悬崖,因为跑的急,马已经刹不住,眼看落入万丈深渊,司空轩武腾空而起,脚尖点在自己马鞍上,纵身一跃,跃至苏蔬背后,抱起她翻落在草地上,稳稳站住。
苏蔬惊魂未定,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然感觉被司空轩武抱在怀里,奋力挣脱,然他抱的紧紧,挣脱不得,她气得又踢又打,司空轩武还是不放,她去掰司空轩武的手,怎奈两个人力气悬殊,根本掰不开,她气急,疯了般,低头一口咬住司空轩武的手背,死死的咬着。
司空轩武一动不动,闭眼咬牙挺着,最后,苏蔬松开他,身子慢慢下坠,哭了出来,起初是无声的哭,接着是呜呜的哭,最后是放声大哭,山谷回响。
司空轩武嘴巴吻在她的乱发上,呼吸颤抖,哽咽难言,亦是泪流满面。
两个人,谁也不言语,就这样抱着好一阵,只等苏蔬高喊一声:“放开我!”
司空轩武仍旧不放,仿佛自己的宝贝失而复得,怕一松手,从此相隔两世,唤了声:“苏蔬!”
苏蔬不敢回头去看,哭的浑身发抖,猛然发现他的手背被自己咬得血痕殷殷,狠狠道:“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司空轩武哀求道:“苏蔬,不要这样。”
苏蔬蓦然扭过身子,被他双臂环住,怒视他,两个人,四目交投,苏蔬看司空轩武消瘦很多,比之以前更加沧桑,本想再骂他几句,突然心有不忍。
司空轩武终于松开手,抬起去抚摸她的面颊,嘴唇抖抖,“苏蔬,我想你。”
苏蔬扭头躲开他的目光,嗖嗖嗖后退,离开他远距离站定,却是心如刀割,依旧大喊道:“你不配!”
司空轩武再道:“苏蔬,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蔬心似铜墙铁壁,却终于防不胜防,被他左一句右一句击破,有些幸福甜蜜,更多的却是触目惊心的残垣断壁,旧伤仍在,讥讽道:“找我?嫌我的痛苦还不够多?我用几个月的时间来忘记你,并在此遇到情投意合之人,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想在我的伤口上再撒把盐?还是想来搅散我的好事?”
情投意合之人?司空轩武黯然心伤,再也无法冷静,道:“苏蔬,你不能,你不能丢下我。”
这句话,震得苏蔬耳膜欲裂,曾经自己就这样求过他,“是你丢下的我,是你不要我的。”
司空轩武道:“苏蔬,不是那样的。”
苏蔬忽然想起那场婚礼,想起莫兰,哈哈狂笑道:“你的娘子,莫兰,论起来该是我的师姐,那么,我得叫你姐夫,噢噢,姐夫,太动听了。”
她这一刺激,司空轩武泪不能语,苏蔬的痛苦,一直压在他心上,转换成他更大的痛苦,苏蔬如此一说,他只觉满腹委屈。
这个铁汉子居然会哭?苏蔬看不敢看,仿佛他的眼泪是洪水猛兽,自己旋即覆没,转身就跑。
司空轩武在她身后,遥遥伸出手去,“苏蔬!”
哎!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万般相思折磨人,千古一爱天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