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苏蔬的一千零一夜
一场恶战终于爆发!
辽兵无暇顾及苏蔬等人,转回营地未知是去禀报主帅,还是逃命。
苏蔬把自己的人召集到一起,迅速撤离此地,等下两方面厮杀,刀光剑影,难免挨到碰到。
姬少游有些迟疑,严肃而问苏蔬:“妹子,你真不打算帮宋军杀辽兵?”
苏蔬没有回答,却问萧竹隐:“你真不打算帮辽兵杀宋军?”
萧竹隐冷冷一笑,“辽国放弃我的时候,可曾有过迟疑?”
苏蔬仰头看天,感慨道:“大宋放弃我的时候,可曾有过迟疑?走吧。”
姬少游还在狐疑不决,苏蔬边命令各人脱下辽兵的服饰,怕一旦遭遇宋军被误会,一边开解姬少游道:“大宋若是坐拥天下,花石纲只怕会更加重,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先保全自己,再另谋大计。”
她说完,带头先行,往西翻过一道山梁,背后的喊杀声渐行渐远,再往南专门捡难走的地方走,乱石丛杂木林荒草沟陡坡,为了避开两国之兵,至午后气温渐暖,大家才停下歇息,在地上或坐或卧,不管冰冷,疲乏至极。
此地不知是宋还是辽的管制,想找个人家打尖投宿,四下遥望,没有人家,苏蔬想,这里大概经常打仗,以前有百姓也早都逃走,和大家商量,是继续往南走,还是沿着附近找个村落镇店投宿。
昨晚一夜未睡,如今又是天过晌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谁都受不了。
既如此,苏蔬就决定先找地方投宿。
忽然,一阵歌声飘来,听不清唱的什么。但是个男声,高亢嘹亮,直上云霄,在空谷里回荡。
“这么个地方居然有人住?这样的世道居然能高歌?”姬少游嗤之以鼻。
苏蔬正听的入神,听他一言,真是感慨良多,再大的苦难,也挡不住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索性也站起,刚想开口和这位歌者对着唱。却忽然噤口卷舌,再慢慢坐下,怕自己这一嗓子把辽兵或是宋军招来。
“这里为何有人?”蔡文琦在一边问道。
她这一问。倒叫苏蔬想起,有人就应该有人家,这样的荒野之地,不会是行脚之人,于是告诉大家。循着歌声而找,那歌声来自山坡下,走了一阵,就发现几只羊,而在一处朝阳的暖坡上,就着一棵大树。半倚半躺一个中年男人,看他神态怡然,不用问。适才唱歌之人就是他,而这个男人之装扮,还是个宋人,苏蔬心下大喜,希望自己已经穿越辽国。
她走过去。躬身施礼,“这位兄台。我们在附近的镇子住,因为两国交战,我们不得已才逃难出来,请问您家里可有空余的房间,我们想借住一晚。”
那中年男人抬眼看了看众人,乱世下,他居然没有一般百姓见到陌生人的慌张,不回答苏蔬之言,却反问:“你们是辽人还是宋人?”
这个问题尖锐,说是辽人,一旦此人是宋人。说是宋人,一旦此人是辽人。苏蔬犹豫不过刹那,浅浅一笑道:“和您一样。”
那男人倒是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再道:“投宿可以,不过需要银钱。”
苏蔬呵呵一笑,“当然不会白住,而且是比客栈多给你几倍的房钱。”
说着摸摸自己身上,没钱,回头看看大家,都摇头,没钱。
苏蔬就有些挂不住了,刚刚夸下海口,转过来就自己打自己的脸,她舔了舔嘴唇,艰难道:“那个,我们逃跑的时候匆忙,忘记带钱,不如这样,我们为你做工,顶住宿费用。”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小哥你真会说笑,我家里就这么几只羊,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活计可做,连我自己都闲得很。”
苏蔬讨好的过去他身边坐下,以示亲切,道:“那不一定,你琢磨一下,过日子没影的活儿多呢,比如犁田种地,现在是冬日不行哈。比如收割打谷,现在是冬日还是不行哈。比如下河摸鱼,也不行。冬日能干什么呢?冬日……能围炉闲话,我会说故事,我说的故事在勾栏里能卖个天价,不如我给你说故事,顶住宿费。”
中年男人虽然深居在此,却也并非孤陋寡闻,也知道勾栏里有话本艺人,自己一个人在此生活很闷,若是能有人聊聊天也不错。
他当下就带着苏蔬几个回到自己家,房屋不少,就是破旧,有的甚至四下透风,总算比露宿好,苏蔬决定住下。
一千零一夜里的那个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用故事换来生命,苏蔬用故事换来住宿,她也不讲那个阿拉伯故事,只讲自己的亲身经历,当然隐去她的名字,而换成另外一位姑娘,她擅于表达,讲的非常精彩,简单用了饭食,一直讲,到半夜个人都困倦难耐,那主人家才让他们去歇息。
苏蔬和蔡文琦两个女眷住一间房,未几便沉沉睡去,一觉到天明。
天明苏蔬还没有醒,突然被人使劲推搡,她迷迷糊糊看去却是蔡文琦,见她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不知为何事,仍旧困,道:“丫头,你师父我没涅槃呢,你不用哭天抹泪的。”
蔡文琦急火火道:“师父,不好了,大宋金国辽国打起来了!”
苏蔬忽地坐起,她有点草木皆兵,闻“打”而色变,以为是宋军和辽兵打来这里,竖起耳朵听听,没有动静,以为蔡文琦在胡闹,就想再躺下睡觉,被蔡文琦抱着脑袋硬是拉起,焦急道:“师父,是姬少侠、宗豪、萧和尚打起来了。”
苏蔬不耐烦道:“文琦,师父告诉过你,不要这样称呼萧竹隐,应该叫萧大侠。”
蔡文琦急的不行,连忙点头,“哎呀师父,你再不去阻止,萧和尚就涅槃了。还有什么萧大侠。”
这么严重,苏蔬登时困意全无,趿拉上鞋随着蔡文琦急匆匆赶去事发地点——几个男人的房间。
没等到门口,远远的就听见嗨哈丁当噼里啪啦之声。
她冲进去一看,姬少游、萧竹隐、完颜宗豪甚至霸多也包括在内,几个人拉开架势正斗得难解难分,而招财进宝在一边张牙舞爪的想拉架又不敢上前。
“住手!”苏蔬震耳欲聋的一声吼,姬少游几个急忙收了招,转头来看她。
苏蔬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拨拉一下姬少游的脑袋。喝问:“你几岁了?”
她再踢一下完颜宗豪的屁股,“你多大了?”
她又挥拳想打萧竹隐,终于还是没有下得了手。气道:“你贵庚啊?”
她往屋子中央一站,逐个的指点,“你们几个,娶妻的娶妻、订婚的订婚、出家的出家。”
众人突然齐刷刷的看向她,哪个出家?
萧竹隐知道她在说自己。却也没有吱声。
苏蔬解释道:“当然,你身在红尘,但你也是修习佛法之人,难道你不懂冲动是魔鬼?再者,你们现在是一路人,是同伙。是拴在一条线的蚂蚱,是同乘一只船的渡客,应该同心协力才行。为何打架?”
姬少游指萧竹隐道:“妹子,他鄙薄我大宋。”
萧竹隐指着完颜宗豪道:“他小觑我大辽。”
完颜宗豪指着姬少游道:“他辱没我大金。”
原来是打的圈架,苏蔬明白他们之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个个都是有一肚子苦水之人,但内心深处还顾念自己的根。她心里想的是,自己身边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此后怎么管理这些人,还真是个问题。
她也不想听什么原因,料他们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眼下发生的这件事,就是给自己一个警钟,做领袖不是闹着玩的,此后招兵买马,无论将领还是谋士兵卒,很多很多,或许还有他们的家眷,最难管理的是人。
她指指各处,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后道:“我想问问姬少游,大宋待你如何?”
姬少游蓦然愣住,大宋奸佞当道,百姓苦不堪言,非是留恋之地。
苏蔬再问完颜宗豪:“大金待你如何?”
完颜宗豪蓦然想起兄弟间手足相残,想起完颜宗翰等人的尔虞我诈,当下也不作声。
苏蔬再问萧竹隐,“大辽待你如何?”
萧竹隐的心就被深深刺痛,自己差点身首异处,才做了浪人。
他们都不吱声,苏蔬道:“这么说来,你的大宋待你不好你的大金待你不好你的大辽也待你不好,所以,你姬少游才想与我去开展宏图大志,你完颜宗豪才想随我寻找世外桃源,你萧和尚,当然,你的想法我还不清楚,但你不走也不行了,耶律大石已经了解我和宗豪的身份,一个是大宋的公主,一个是大金的皇子,你和我们做朋友,还救我们,你已经对大辽背叛,耶律大石是不会放过你的。”
萧竹隐不屑道:“我还怕他不成?”
苏蔬道:“咱们书归正传,总之,你们这些人,不是有家不能回,而是有国不能投,承蒙各位看得起我,想同我一起寻找快活之地,那个快活之地不是我一个人的,是你的是他的是我们大家的,那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此后我们就是兄弟姐妹,是一家人,你们厌倦手足相残厌倦了尔虞我诈,你们想彼此坦诚,可以两肋插刀,可以肝胆相照,那么你们眼下在做什么,不是在手足相残吗?”
她一番话说完,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她再道:“动辄发脾气,没有一点点襟怀,都不是大丈夫的行径,既然你们在一起彼此不服气,彼此看不顺眼,那就解散吧,你回你的大宋你回你的大金你回你的大辽,我一个人,也绝不会放弃我的宏图大志。”
她说完,愤然离座,悍然而去。
屋子里的几个人,继续沉默,沉默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忽然,几个人哈哈大笑,笑得蔡文琦和招财、进宝莫名其妙,以为他们疯癫。
最后几个人彼此击掌示好。
苏蔬并未真正离开,她在外面偷听,见这几个大男人终于和解,她奸邪的一笑:“哼,我这只老家贼还斗不过你们这些小家雀。”
吃过早饭,苏蔬召集自己人,第主人家告辞,因为没有银钱,凭着自己的故事而换来一夜安眠和这些吃食,苏蔬心里不安,有点投机取巧的感觉,不停感谢主人家。
主人家毫不在意,挥手和苏蔬作别。
苏蔬转身想走,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兄台,我有一事不明,看你过的相当清苦,而此地战事不断,你为何能过的快快活活,还居然放声高歌?”
主人家拿起鞭子,就要从圈里把几只羊赶出来,听苏蔬问,头也不回的答道:“因为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