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彼岸花
云游?不就是离开,苏蔬忙不迭询问住持侬志高往哪里而去,意料之内,住持一问三不知,她撒腿就跑,沿着青山寺通往外面的路,寻了这条寻那条,跑的头发散乱,袍子掉落,边跑边喊,怎奈青山无语空留回音,碧水揉皱一池心碎。
跑累喊累,她颓然坐在地上,残阳如血,触目惊心,路边彼岸花比残阳还刺眼,妖娆如艳姬,有说此花语是悲伤的回忆,有说是相互思念,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志高你知道么,我爱司空轩武十分,爱你九分,那少去的一分就是你相对于他的迟到,我就像被签了卖身契的丫头,司空轩武是我的心主人爱的主人,我习惯了他的样貌他的笑声他的言语他的目光他一切的一切,就像部族人喜欢吃米粉,而北国人喜欢吃馒头,习惯是一种很难更改的东西,至少这辈子不行,我你之间不乏男女之情,但我与他之间,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亲情,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微乎其微的偏差,我愿意在司空轩武的怀里偷偷的想你,但我却不能在你的怀里暗暗的思念他,我在他的怀里想你,只是一种调皮,我在你的怀里想他,仿佛就是背叛。”
她自言自语似的,说到此处,泪眼婆娑,自己也是失眠很多夜晚才得来这样的结论,同时爱上两个男人,曾经让她纠结,直到有了儿子,是儿子让她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的生命已经附着在司空轩武身上,很难再与其他人相容,只是侬志高的深情。几度让她无法自已,却一次次的动心一次次的拒绝,她和侬志高的感情就像彼岸花,轮回多少次叶与花都不能有缘得见,就差一步,这一步却是天与地的距离,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踏踏……
司空轩武偕同众人跑来找她,见她坐在地上哭泣,晓得是因为什么。唯有过来安慰。
苏蔬推开他,郁结的烦闷无处发泄,呵斥他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娶了孟婉蝶,我怎么能嫁给侬志高,怎么能让他希望之后是失望,后来变成绝望,若不是因为顾念你。我怎么能说他是禽兽,他怎么能愤而出走,你就是罪魁祸首,把儿子还给我,你走!”
她用力去夺司空轩武手中的儿子,使劲推搡。浒儿以为爹娘吵架,吓的哇哇大哭,司空轩武怎么劝说都不好用。苏蔬发疯一般。
其实,她现在的心境是真的惊呼疯癫,侬志高本来有着大好前程,统领一个部族,有很多女人倾慕。完全可以荣华富贵,他为了她。把雄风寨拱手相让,他为了她,甘愿做她鞍前马后的走卒,倘若时光重现来过,苏蔬不会再因为司空轩武娶了莫兰而远走广西,也就不会认识侬志高,也就不会让他爱上自己,也就不会有今日这样凄惨的结局,一个风华正茂男人,居然剃度出家,苏蔬从来不觉得当和尚有什么好,即便她对佛菩萨心存敬畏,即便她对那些高僧非常崇敬,即便她觉得佛理在很多地方如刀般,把人生人性刻画得入木三分还算少,但她仍然觉得像侬志高这样的男人,最适合统帅千军万马,最适合谈情说爱,最适合给女人幸福。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司空轩武。
“你走,我不想见你!”她朝司空轩武吼叫,眼睛充血,仿佛嗜血。
司空轩武只是心疼她,想哄她,薛猛在一边看不过去,冲过来对苏蔬大声道:“少夫人,将军并无做出对不住你的事,他和孟婉蝶成亲又如何,那都是为了救老夫人……”
司空轩武知道薛猛要说什么,连忙喝止,薛猛憋了很久,再不爆发他就疯了,第一次违抗司空轩武的命令,继续道:“我要说,将军他为了你,竟然在成亲当晚挥刀自宫,还要我给他做见证,说他没有对不起你,哪个男人不希望三妻四妾,唯独将军,放着多少女人都视若无睹,只因为你。”
苏蔬慢慢的把手松开,差点让儿子跌落在地,幸好司空轩武及时接住,她眉头紧蹙,看薛猛问:“你说什么?”
薛猛一番慷慨陈词,见苏蔬满面痛楚之状,不禁蔫了下来,突然就底气不足,猜测自己这番话喷出究竟是对是错,不说也说了,嘀咕道:“我说,我说将军放着多少女人都视若无睹。”
苏蔬摇头,“前面那一句。”
薛猛明白过来她想知道什么,纵观天下男人,有几个能做到将军这样,想到此,他满脸是自豪,满脸是正气,满脸是牛逼,高昂着脑袋,朗朗道:“将军他为了你,在和孟婉蝶成亲当晚自宫,自宫想必少夫人你懂是什么意思。”
自宫,男子去其势而已,也就是太监,这个词汇不是佶屈聱牙、艰涩难懂,苏蔬明白,明白过来之后,她忽然就站立不稳,眼睛朝司空轩武的下身瞟了下,却登时感觉自己的下身好痛,身体一阵痉挛,心口绞紧,她猛然回头看去司空轩武,想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谁知,司空轩武肃然的表情说明,此事是真非假。
她猛然冲去司空轩武,又是一顿拳头脚踢,边打边哭,“你这个傻瓜,我还想给你再生几个儿子女儿,你为何要这样,即使你和孟婉蝶真的同床共枕,我也知道你心里爱的是我,我也不会怪你,你为何要这样?”
她这番哭闹,司空轩武心里一暖,把儿子交给袭香,让众人先转回青山寺等候,他抱住恸哭不止的苏蔬。
“没关系,我已经有了儿子。”
苏蔬抬头看他,吧嗒吧嗒掉眼泪,瘪着小嘴,“那我呢?”
司空轩武眨了下眼睛,道:“你反正也不想和我破镜重圆,你再改嫁。”
苏蔬对他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你这个混蛋,我连儿子都给你生了,你想抛妻弃子。”
司空轩武呵呵一乐,“但是我现在是个废人,无法做你的丈夫。”
是啊,此后无法做丈夫,然后慢慢的,他身上所有的男性特征退化,女性特征明显,胡子没了,声音尖了,眼神不再凌厉而变得柔媚,也不再喜欢女人而喜欢男人,顶天立地的司空轩武不复存在。
这让苏蔬不寒而栗,然而,能让一个男人对自己如此专情,即便自己孤单单一辈子,又夫复何求,她认真道:“司空,不怕,只要你守在我身边一辈子,我什么都不奢求。”
司空轩武淡淡一笑,理理她额前的乱发,然后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没有再说其他。
苏蔬靠在他依然厚实健硕的胸脯上,无意间低头忽然发现手中的两封信,她把注明司空轩武亲启的交给他,然后打开侬志高写给自己的那一封——
苏蔬,若你不来寻我,只怕我手捧佛经心却仍在红尘纠缠不休,你来了,我释然了,不是因为你的道歉,而是因为我竟然被你喜欢过,甚至喜欢着……你就是春山上的一朵山茶,众人竞相欲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烦劳替我照顾好我的部族人……或许某天我再次为你还俗,那时我希望看到你和司空将军恩恩爱爱的模样。
信上的语言断断续续毫不连贯,可想而知侬志高当时的纷乱心情,然从字里行间,苏蔬感觉出侬志高并无过度的痛苦,她此时心里才逐渐好受一些。
司空轩武摊开自己手里的信给苏蔬看,雪白的纸张上唯有两个大字——抱歉。
这一声抱歉,司空轩武和苏蔬都明白,既是为了那次他错吻苏蔬,又是他对苏蔬的喜欢。
爱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人没有把爱的事处理好吧。
“司空,侬志高因我出家为僧,只怕我这辈子都要背负这个枷锁。”
她疲乏的靠在司空轩武怀里,司空轩武低头亲吻她的乱发,轻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苏蔬茫然的看着他,气哄哄的道:“少给我咬文嚼字。”
司空轩武解释:“你不是志高,你怎么了解他不快乐呢?如若此次你不来大理,我这辈子,依然是这样凭着对你的思念而走过一生,但我是快乐的,这世上有个人曾经让自己心动,难道不是一件幸运之至的事吗,有多少男子女人,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或是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说来侬志高和我,都是幸运的,如此幸运的遇见你,再苛求,岂不是贪得无厌。”
苏蔬对此话似懂非懂,心里多少舒服些。
司空轩武扯住她的手,“走吧,儿子还等着我们,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了,我相信总有一天,志高兄会再次出现在你我面前,无论他已经还俗,或者是个得道高僧,佛法宏大,毕竟还是需要有人去弘扬,或许,这也是志高兄的宿命吧。”
苏蔬长吁口气,日落下,明天还会再次升起,今天的苦痛不能留着去折磨明天,侬志高虽然离开,或许一辈子不得相见,但在自己心里,永远留存一块地,蓝颜也好,朋友也罢,永远记忆。
两个人手牵手的回去青山寺。
这时,从不远处的一丛树后走出侬志高,他朝苏蔬和司空轩武的背影合十道:“阿弥陀佛,谢谢你司空将军。”
他身后的彼岸花开得正旺,暮色里如血,太多优秀的男子女人,多少都有一些这样血淋淋的往事,留待白发苍苍时去回首,然后淡然一笑,其实算的了什么,因为一辈子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