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临别
女儿的事情,楚远山没有亲自出面,但一切都在掌控。此刻听到女儿的哭声,一下子就心疼了,“怎么了乔乔,那些警察有欺负你?”
“不是,爸爸,是潇潇。”楚乔抽泣着说:“潇潇他说有我这个姐姐是他的耻辱,爸爸,我没有脸了,我不要活了……”楚乔哽咽着,声音里竟是说不出的伤心。
楚远山沉了眉,“不要听他的,你是爸爸的女儿,永远都是爸爸最爱的女儿!”
“可是爸爸,他是我的亲生弟弟呀,他也和那帮人一起欺负我,不说帮我,还落井下石……”楚乔又适时地插了一句。
楚远山沉了声音,“嗯……这个潇潇!”沉默了一下道:“让他去西藏那边锻炼锻炼吧!”
他这一句话就把他唯一的儿子送去了西藏的部队。
楚潇潇回了自己的宅子,车子在院子前一横,大步就进了屋。他心情很烦躁,同时又有一种身为楚乔弟弟的无奈。他的姐姐变化之大,早就超乎了他的想象,让他难以相信,他的姐姐竟然可以做出那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他清晰的记得,白惠生产时那九死一生的状况,还有那个小小的婴儿,竟是还有气息,便被丢去了太平间,这该是多么地丧心病狂啊!
身为楚乔的弟弟,他感到很惭愧,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脸见白惠了。他去酒柜里取了一瓶酒来,打开了盖子,咕咚的就是一口喝了下去……
靳齐从楚家离开,开着车子直接回家了,但是一路上,心头不知怎么的,总有一层阴影似的。他爱楚乔,不会有错,他相信楚乔,她不是那么恶毒的女人,她其实那么柔弱。林晚晴是看着她男人的车子驶进院子的。她淡淡地收回眸光,手里捧着一盒识字卡片教小开心认字。
“开心,这个字是‘耳’,耳朵的耳哟!”她边说边就伸出一只手轻扯了扯儿子的小耳朵。
小开心被她的手一扯,便歪着小脑袋嘎嘎的乐起来,“妈妈,耳,妈妈的耳朵。”小人儿咯咯笑着,也伸小手扯他妈妈的耳朵。
靳齐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无比温馨的一幕,他停住了脚步,那一刻,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靳齐,你这个傻帽,你就等着妻离子散吧!”
他的心头忽然间激灵了一下,他忙甩了甩头,甩掉了那个可怕的声音。
“爸爸。”小开心看见了不远处的男人,此刻咧着小嘴跑过来了,“爸爸,耳朵。”
靳齐便温笑着蹲下了高大的身形,“开心说什么?”
“爸爸,耳朵,耳朵。”小开心咯咯笑着,伸小手来扯他爸爸的耳朵。
靳齐便也笑了。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温和慈爱。林晚晴有刹那间的失神。
而靳齐已经抱着小开心走了过来,在林晚晴的身边坐下了。“在认字吗?认识几个了?”像是对着儿子说,又像是对着他的妻子说。
林晚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安然地坐在那里,而小开心却是十分开心的样子,“认识,四个。”小人儿想了想,竟是伸出了一个小巴掌出来。
靳齐看着儿子那伸出来的五个手指头,不由哈哈大笑。“你个笨小子!”
林晚晴也笑了,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是十分真实的疼爱和笑容,此时此刻也成为了她和他婚姻好几年中最最温馨动人的一幕。
许久之后,回味起她和他那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婚姻时,她仍然感到说不出的怅然。
“这个字是眼,眼睛的眼。”靳齐将小开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手里拈了一张卡片出来,那张卡片上印着一只明亮的眼睛,小开心便淘气地伸着小手去扯那张卡片……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小开心被保姆带着,林晚晴则是执了一只小喷水壶,给二楼小厅里的一盆兰花撒水。她的肚子处鼓鼓的,在孕妇裙的下面若隐若现。齐耳的短发在身形微弯的时候,覆住了半面的脸颊,神色十分的安宁。这是一副十分安谧的情景。靳齐慢慢地走了过来。大手轻轻地落在了她执着小喷水壶的手上,轻轻地握住了。
林晚晴惊了一下,手里的喷水壶一下子就脱了手,直接砸在了下面的蕙兰上。兰花翠绿的叶子霎时就塌下去了,黄色的小花纷纷飘落地上。她惊得低呼了一声,谁都知道,这盆兰花有多贵,将近一百万呢!
林晚晴的脸上霎时间就布上了惊慌。靳齐却是全不在意一般,眉眼未斜,只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脸,那只手仍然握在她的手上。
林晚晴叫了一声,“阿齐,花……”
“不管它。”
靳齐却是伸了一只手臂过来轻揽了妻子的腰,他拥了她在沙发上坐下了,另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肚子处。隔着她的孕妇裙,轻轻地覆住。
“他好像在动。”他微沉呤了一下说。
林晚晴便微拢了眉尖,而靳齐的大手却是从她的孕妇裙下面伸了进去,手掌直接贴在了她鼓鼓的肚皮上。
“这小家伙,天天都这样吗?”
他一向冷峻的眉梢眼角流溢出淡淡的温柔神色。林晚晴不由有些失神。这么多年,其实她一直渴望着他的温柔,从情窦初开的偶遇,到现在身为他的妻子,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一直渴望着他对她笑一笑,像是街头最为平凡的小夫妻一样,夫唱妇随,相亲相爱,儿女绕膝。可是这一切平凡小夫妻最为常见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只是奢侈。
他不爱她,她一直都知。他心底有他的明月光,而她只是一颗毫不起眼的小星星。许多时候,他看她一眼,和她说句话,叫她一句晚晴,她就已经知足。可是长久的婚姻生活,她天天像是空气一般的存在着,她也感到了一种道不出来的孤寂。他有他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她从不曾闯入,她其实,只是他生儿育女,和发泄男性浴望的工具。他除了精神上的恋人,他还需要一个妻子,而靳家也需要一个媳妇,来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而她林晚晴,便成了这个人。
她孤寂的时候,长夜难眠的时候,她会越发的渴望着他对她温柔一些,对她笑一笑,携着她的手,像是普通的小夫妻一般在外面走一走。他睡觉时也会搂着她,但那种感觉总是隔着什么似的,不真实,而且,她知道,她就是他的一种慰藉。他搂着的是她,而其实,他可能在想象着,搂着的人是那个女人。
是以,她从不会感到幸福和甜蜜。
后来他由每天的冷漠淡薄,变成了动不动的暴力相向,他将她对他的一腔爱恋,一腔热忱打击得七零八落,到现在,她好像是完全心死了一般。她不再渴望他的温柔,不再渴望他的笑,不再渴望他的怀抱,她想,她的一生,就这么过吧,安安心心带大两个孩子,直到他腻歪了她,直到他要娶他的女神过门为止。
“嗯。”她点了点头。
靳齐便又紧了紧眉心,“这样子,你肚子会疼吗?”那时,小家伙正好动了一下,正中了靳齐的掌心,他便敛了眉问。这也算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这样地关心过她这个妻子。林晚晴心头涌出难以言说的一种滋味。
“不疼。”她淡然安静地说。
靳齐便道:“不疼就好。”
他的手掌从她的肚子上拿了下去,又从她的衣服里撤了出来,末了,那只手仍然落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上。轻轻地收紧手指又松开,又收紧。
林晚晴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如此反常。她有些不适应,是真的不适应。她想将手从他的手掌下抽出来,可是他却收紧了手指。
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耳根处热热的,她没有侧头,但她能感觉到那热热的,若有所思的眸光。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她不由就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开心。”
他那只握着她手的大手便松开了,林晚晴加快脚步向外走去。
她一路下了楼,心脏还砰砰的跳个不停。小开心就在客厅里和保姆还有靳老爷子在玩球。靳老太太有晚上打麻将的习惯,此刻想是和几个老太太一起去搓麻了。靳老爷子满脸慈爱的陪着孙子在玩球。
林晚晴走过去,静静地站在了一旁看着儿子玩。靳齐没有跟下来,而是一个人站在那间小厅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收养小糖糖的老人病情恶化了,医生估计,老人活不过这一个星期了。白惠感到很难受,如果没有这个老人,就不会再有她的小糖糖。
她抱了女儿和徐长风一起去了医院。老人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但是见到小糖糖仍然是很开心,亲切地叫小安安。
白惠便抱着小糖糖给老人跪下了,这个老人无疑是小糖糖的再生父母。
老人虽然意识不清,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仍露出吃惊的神色,白惠把小糖糖放在老人的怀里,老人的手颤颤地抱了抱小糖糖,小糖糖又奶声奶气地叫爷爷。老人的眼角竟是淌出了泪来。
“小糖糖找到了亲生父母,我去的也就踏实了。”老人最后说。
因为老人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白惠便像女儿一样,亲自去给老人挑选了一套质地十分好的寿衣。徐长风则是亲自为老人在郊外的墓地择了位置,他们对女儿的恩人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老人生命的最后几天里,白惠天天都像女儿一样过去亲自侍候,而徐长风也会抽空过去探望。这几天里,白惠把对楚乔的恨压在了心底,她一心想好好地送走老人。
从医院出来,她看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心情有些失落,人的生命就是这般无常,好好珍惜现在,才是她应该做的。她打了辆车回到林宅,正好就有车子停下来,黑色的奥迪停在她的身后,半响都没有动静。白惠不由回了头,看到那熟悉的车牌号时,她微敛的眉眼便是慢慢地舒展开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楚潇潇了。
她向前几步走到奥迪车旁,看着那车门打开,楚潇潇的身形钻了出来。他好像瘦了很多,眼睛里少了精神奕奕,有些郁郁的,深深的凝视着她。
“潇潇。”白惠柔声地喊了一句。
楚潇潇的眼瞳里弥漫着深深的忧郁,他低头凝视着她一双美丽却微微疑惑的眼睛。
“白惠,我要去西藏了。”他说。
“西藏,为什么?”白惠吃惊地问。
楚潇潇却是笑笑,勾勾唇角,“去那边更能够锻炼自己。”
白惠诧然道:“潇潇,不需要那样,那边好艰苦的,可不可以不去呀?”
楚潇潇又是摇摇头,样子无奈,“不可以。”
“潇潇……”白惠心底涌出难过。
“我过来看看你,明天就去那边报道了。”楚潇潇笑笑,眼神很亮,也透出几分无奈,深深地凝视着白惠的眼睛。
白惠的心头刹然间划过一抹疼,“潇潇,你有什么苦衷是不是?”她轻执了他一只手,她感到了他手掌的微凉。不由担心起来。
楚潇潇只是笑笑,“没有,那边更适合锻炼自己,这边的生活太安逸了,军人就得去艰苦的地方嘛!”
楚潇潇的神色温和而邃邃,就那么凝视着她的眼睛。白惠忽然间就涌上一阵伤感来。她的声音微哽,“潇潇,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楚潇潇那只被她执着的大手轻捏了她的手一下,又抬起来,轻抚她的头发。眼神是疼爱的,像一个哥哥对自己的妹妹,他的这一辈子对她,也就仅限于此了。
“徐长风对你是真心的,你们还有两个孩子,复合吧。我相信经过那一切,他会知道珍惜你。”
白惠看着他越发深邃的眼睛,听着他温和深沉的话语,心里头却是越发的难受,咬了咬唇,半响才道:“潇潇,你要多久,回来一次啊!”
“呵呵,我想你了就会回来的。”楚潇潇说。
白惠却只是难受,真的难受,谁都知道西藏那边有多苦,她在杂志上看过,大雪封山,高原反应,一个感冒都有可能死人。
楚潇潇的大手轻抚着她的秀发,眸光疼爱,像是一个哥哥。“白惠,好好地照顾自己。”
“嗯。”白惠快要哭了,楚潇潇要去西藏,恐怕不到一年都不可能回来。她想起来,已是难过不已。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生生扯走似的。她的眼圈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楚潇潇却是大手捧起了她的脸,他的深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然后低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我走了,再见。”他说完,便已是松了她,反身钻进了车子里,黑色的奥迪一个后倒,就绝尘而去了。
白惠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失了什么东西似的说不出的空落和难受。她慢慢地转了身,这个时候她才看到院子门口处站着的人。
徐长风深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却是眼圈红红的站在那里,然后,他就走了过来,走到她的面前,她就说道:“潇潇要去西藏了。”
她的声音染了一种说不出的悲伤,眼圈红红的,说话的时候就有泪滴了下来。
徐长风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楚潇潇即将奔赴西藏的消息竟然让她如此的悲伤。可见楚潇潇在她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吃醋吗?呵呵。他苦笑轻执了她的手,将她的身形揽进了怀里。
而她,就那么任他搂着,少有的安静,却是难受得在低低哽咽。
楚潇潇慢慢地开着车子,离开,舍得吗?自然是不。可是父亲要他去西藏,他便只有去。这个家里,他向来不算什么,父亲的身边,只要有姐姐就行了。
车子驶进楚家的院子,他下了车,神色忧郁地进了屋。楚乔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摆弄着她冷艳的十指丹蔻。
“潇潇,明天就要走了,爸爸说,今晚在谭记设宴给你践行。”
楚乔说话的时候眉眼未抬。
楚潇潇却是脚步停了停,“不必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顾自上楼了。身后,楚乔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哼了一声。
楚潇潇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打开柜子,取了几件衣服出来,又拉开了抽屉,将里面一些必要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张照片随着他往外拿东西的时候掉了出来落在地板上。
楚潇潇伸手捡了起来,他凝眉看着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个青年女子抱着一个幼小的孩子,那女人,身上是一身松柏绿,军帽下梳着两只油亮油亮的麻花辫,桃形的脸,一双眼睛大而亮,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她怀里的男孩儿长得很漂亮,手里抱着一只小皮球。
这张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似乎是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存在着。他不知照片上那个女人是谁,爸爸给他的回答就是部队里的一位阿姨。他再问,爸爸就沉了脸,什么都不说了。
楚潇潇将那张照片收进了皮夹。
此去西藏,千里迢迢,气候和生活件条不知要有多恶劣,军人本来就要不怕苦不怕累的,但是他只有一种心凉的感觉。
特别,特别的心凉。
将自己要带的东西收进了皮箱,楚潇潇就从楼上下来了。楚远山正从外面进来,眉宇敛着,若有所思,看到提着皮箱走下来的楚潇潇,他叹息了一声,“潇潇啊,今晚,爸爸在谭记给你践行。”
“不必了。”楚潇潇神色淡漠地将行李箱放在地上,抽出拉竿,顾自从父亲的身边走了过去。
楚远山拧眉,“潇潇,没听见我说话吗?”
楚潇潇身形顿住,却并没有回头,“我不需要践行,谢谢您的好意。”
他凉凉的说着,却是拉着行李箱迈开步子离开了。楚远山看着儿子将奥迪的后盖打开,将行李箱放了进去,又看着他高大的身形钻进了驾驶位,看着那黑色的车子开走,他迟迟没有收回眸光,心里竟是掠过一抹失落的感觉。
楚潇潇是在转天上午的飞机,白惠匆匆地赶了过去。楚潇潇正走向安检口,高大的身形,提着一只小型的行李箱,身形透出一张落寞和孤寂。白惠跑了过去,喊着潇潇跑到他的面前。楚潇潇听到她的声音,落寞忧郁的神情一瞬间就染了惊喜,他浓黑的眉毛慢慢地就舒展开了,他对着那个跑过来的女人绽开了英俊的笑容。
“白惠。”他温和的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