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遭遇
临近年关，又是寒假之始，火车站里里外外那真是人山人海，除非你高高举着一块名字牌杵在那，还要出站的人眼睛够明亮，否则未必能把人接到。
杨灵萱也就想试试看，接不到人也无所谓，等他半个小时，不见人就自个儿找地方吃饭去，反正早先跟陈凯约好的是当晚七点半在学校里等他，到时返回学校宿舍楼等着就是了。于是她往出站口外人群中寻了个空地一站，便朝出站口方向张望起来。
要说八十年代初的国内歌坛，星也太少了！青春年少的就更少！表面看来，国内也有自己的“著名歌唱艺术家”，知名度和数量跟港岛那边的张蒙、邓筠、罗闻、甄尼、张嫱也相当，有郑力、有朱晓敏、有苏明春、有陈方媛等，其实人气水平都比人家港岛当红的歌星差着老大一截！
只可惜这个时候国内对外来的音像制品管制极严，引进受限，人家港岛那边真正当红的歌神许冠捷、谭永麟等等，国内都还未闻其名。作为歌星，他们的知名度还远不如近年正在热播的《霍元甲》、《陈真》、《上海滩》等几部剧里的演员。
这样怪异的现状，直接便使得市内各繁华地段张贴的海报，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电影电视的宣传照，其中夹杂着只有极少量的邓筠、张蒙等歌星的宣传画报。
而比较显眼的就是，半年来迅速蹿红的杨灵萱的宣传海报此刻也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广告招贴的一角，海报中青春靓丽的美少女形象在无数的橱窗中、音像店门外墙壁上吸引着路人的目光。这种情形，在火车站附近尤甚，无论杨灵萱朝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自己的招贴画像。
离她最近的一幅，就在她身后五步开外。好在这是冬天，而招贴画上的她却是夏装打扮，否则依她眼下站立的位置，谁只要瞧一眼招贴画，再瞧一眼招贴画旁边不远处的她，想认不出她来都难！
当然她也稍稍做了些掩饰，比如把衣领立起来，遮住下巴，再戴一顶冬帽这样……国家人口密集，到处都有样貌相像的人。不熟悉到一定程度，想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不可能！最多心里存疑。下意识多看她几眼，有大胆点的上前询问，她只要否认，也能让多数人以为自己误认而尴尬退却。
可惜她人够漂亮，穿着打扮又总是让旁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洋气。随便往那一站，即便没人认出她是谁，那回头率还是高达百分九十，剩下百分之十不是老人就是幼儿！
“请问……你就是萱萱……杨灵萱么？唱《月亮的脸》的那个！”又有两个大胆的女孩凑过来，有些迟疑的望住了她发问，只是两眼放光。神情里有股强自抑制的激动。
“呵呵！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她，你也觉得很像么？”杨灵萱从容笑笑，都应付出经验来了。
发问的女孩立刻腾地一下脸红了。慌慌张张的赶紧走开，大有立刻逃走的冲动，可没走两步，又被和她同伴的女孩子给扯了回来，这个同伴勇敢的直视着杨灵萱。忽然道：“其实你就是萱萱吧！你的声音让我觉得好熟悉！我们可是天天都听你的歌！”
咳、咳！上得山多终遇虎，给人认出来了！
杨灵萱赶忙往唇上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笑着轻声道：“别再把旁人给招过来！”
“嗯！嗯！”两个瞬间激动起来的女孩拼命点头，一个结结巴巴地说：“萱萱你好漂亮！”另一个期期艾艾地问：“那个……萱萱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人！”杨灵萱笑答，两个女孩脱口问了句她在等谁，她只是笑而不言。
貌似激动的人要么脑子空白，要么思维紊乱，两个女孩胡乱说了几句赞美的话，又说了自己学校里有杨灵萱的歌迷会，她们是其中成员的事，最后才想起来应该索要签名，手忙脚乱好运地翻找出一本刚买的信笺红着脸递到了杨灵萱面前。
没有签字笔，只有廉价的圆珠笔，杨灵萱毫不介意的给两个歌迷各写了句“新年快乐”的祝词，末尾才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和日期，乐得两女孩连连称谢。
“以后也要继续支持我哦！”
杨灵萱微笑的朝这两个女孩比划了一个后世常见的手语“爱我谢谢”，两个女孩看不懂手语，却天然的觉得她每个动作都好美，晕乎起来，等见到她最后的“拜拜”的手势，便好像被催眠了似的，也跟杨灵萱道别，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杨灵萱身旁。
两女孩走出老远，才慢慢恢复神智，尽管心里头感觉还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没说，想问的问题没问，真是说不出的遗憾！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轻易走掉了，弄的这下子都不好意思转回去，互相埋怨的同时，却又回味无穷，有关杨灵萱的一切作为两人共同的话题竟让两人就这么讨论了一路。
火车站这头，杨灵萱却是轻轻吐了口气，好险好险！这时代的歌迷还很纯朴，挺好忽悠，不会纠缠着你拿出手机索取合照什么的，否则就麻烦了！
正轻拍着胸脯庆幸，忽感到身边多了个人，杨灵萱一惊回头，却见一个高大男生手提行囊，就这么站在一步开外，微笑的望住了自己，却不是陈凯又会是谁！
“陈凯！你到了！”杨灵萱一喜，瞥一眼站台上方高耸的大钟，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早已经过了火车到站的时间，不由尴尬的吐舌道：“还好你看到我了，要不什么时候我错过了没看到你都不知道！”
“这么一位大美女在这儿，我若是看不到，那可以去把眼睛挖掉了——没用！”陈凯笑答，顿了顿，又欢喜的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接我，这心里，高兴！真的！”
“我关心的是我的火车票！”杨灵萱轻哼，陈凯只是乐，丝毫没受打击。
杨灵萱稍稍诧异了一下，感到陈凯好像比以前多了点变化，到底是什么变化呢？一时却想不出。
一阵寒风刮过，陈凯忽然伸手，手指轻轻贴上了她的面颊，口中轻问：“冷不冷？”
“还好！”杨灵萱一怔，面上感觉怪异样的。
“以后可别这样了！外面太冷！你要是生出病来，我要心疼的！”陈凯温声说着，这手滑下来，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走！我带你去吃火锅，去去寒气！”
杨灵萱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刚刚就觉得陈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原来是变得大胆了！也不是大胆，而是自信！是那种相信自己能主导一切的自信！
从前的他总是处在一种想表白又不敢表白，对她既倾慕又不愿意稍有亵渎，跟她相处，表面从容不迫，实则情绪紧张的奇怪状态里出不来，没想到这才两个多月未见面，他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同了！像换了个人似的，再没有那种想向她表白的举动，而是更坦然，直接就把对她的心意都融入了一言一行。
不知怎么回事，这样的陈凯让她的心提了起来，有种面对具有侵略性的生物般的感觉。一路上，杨灵萱几次不安的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陈凯紧紧握住，直到进了火锅店分别落座，才分开来。
“你好像……变了好多！”杨灵萱忍不住直言。
陈凯停下筷子抬头望她，承认的点了点头，道：“这两个月，我在沪上正经当了一回导演助理，那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一个剧组百十号人，毫不夸张地说，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有老一辈的表演艺术家，有行内知名的演员，有日常打杂的幕后人员，也有各种各种的龙套、群众演员。”
回忆着这两个月的经历，陈凯失笑的摇了摇头：“我刚进剧组那会，仗着自己是专业出身，很是清高了好几天，结果被形形色色的人整治得脾气全消，跑到另一个极端，变成了谁都能使唤的杂务。”
“直到有一天，导演专门找我长谈了一夜，我才彻底明白过来，想当好一名大导演，不是光有专业技术就行的，还得学会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能跟任何人交朋友，能得到尽可能多的人的认可，进而在片场上掌控住他们，否则这个跟你耍大牌，那个跟你讲资历，一群演员不听号令，那还要不要拍戏了？光协调他们之间各种鸡毛蒜皮的纠葛，你都忙不过来！”
陈凯深有感触：“很多东西在大学里是学不到的，真正出来混社会，才能知道自己以前的稚气。”
原来是慢慢变成熟了，脱去了学生气？杨灵萱不由多看了陈凯几眼，貌似，真的有点导演气场出来了，回想担着整个红楼剧组的央视大导汪图林，在片场上挥斥方遒指挥若定的模样，果真气场强大，无论多老的前辈演员，只要犯错，都要被他毫不留情的指责，呵！掌控……这是当大导的必修课？
杨灵萱便好奇的问了几句关于导演这个职业的知识，陈凯知无不答，一餐饭便在轻松愉快的交谈中吃了个尽兴……其实陈凯食量还没有杨灵萱大，一火锅食物倒有七成都是进了杨灵萱的肚子。
酒足饭饱出来，陈凯忽又牵起她的手，面含期待地提出了邀请：“去我家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