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十一】
农亦奋接到他母亲的电话后也陷入了极端苦闷之中,他肯定,这个人是他娘,多年不见,但娘的声音早已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当时,他差点就喊出了声,然而,想到当初他娘的绝情离家,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他认为,他的娘要付相当的责任。对于娘,有时,他会觉得还是死了好,这样,他倒有个念想,可以在心里幻想母亲是被风刮走的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因此能永远觉得他的母亲始终是爱他而非舍他而去……可是,母亲没出意外,她是真的走了,在很多年前,还在他需要母亲抚养鼓励教导和推动的时候弃他而去了。因而,他不想接受这个娘,在接到电话后犹豫了一阵,他还是断然决绝地拒绝了母亲的呼唤。
“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生我又离我而去?”农亦奋在心头一遍遍责问,被子蒙住的脸被泪水模糊了。
“农亦奋,跟我来。”农亦奋没有时间去想他的娘亲了,阿昆冷冰冰的声音想起的同时,他的一只手也掀开了蒙住了农亦奋整个头的薄被子。
“给你那两个兄弟还有韩远桥送吃的去。”把农亦奋带到九楼阿昆住的那个房间后,阿昆塞给农亦奋两个装了好几个便当盒的方便袋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907,他们三个都住在一个房间,记住,多个心眼,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回来给老子汇报。”
“哦,我这就去。”农亦奋连问都不敢问一句,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住一个房间了,什么时候搬到一块去的?看这便当沉甸甸的,该有好多荤菜,为什么他们突然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这些,他想问问,但不敢问。在这,他只能乖得像一条温驯的狗,阿昆他们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看到进来的是农亦奋,韩远桥三个都有点意外,心里所想的又各有点不同,结牯觉得农亦奋更憔悴了,毛仔看到农亦奋则想冲上去捶他两拳头,而韩远桥,心里却有点兴奋,他认为,徐成德叫自己和农亦奋亲近结牯和毛仔肯定有特别用意,说不定,接下来该有什么变化。
“桥哥,吃饭了,结牯,毛仔,吃饭了。”见三个人都不说话,农亦奋只能逐个打招呼。
“放那,你可以滚出去了,我不想看到你,见到你连吃饭都没胃口。”毛仔的眼里像有一团火。
“毛仔,怎么能这样呢,阿奋可是你的兄长啊!”
“兄长?你见过把兄弟往火坑里推的兄长吗?他就是个畜生,还兄长。”毛仔被韩远桥说的这个“兄长”更是恨得直咬牙。
“毛仔,对不起,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了,下辈子,我还你……”农亦奋低下了头。
“算了,毛仔,阿奋也不容易,你就别再骂了。”韩远桥拍了拍毛仔的肩,转向农亦奋,“阿奋,谢谢你送吃的来,你吃过了,要不,一块吃?”
韩远桥的这句话让农亦奋禁不住抬起了头盯住了韩远桥。两次了,他第二次发现韩远桥和平时完全不同。
韩远桥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但是,很快他便做了决定,打算对农亦奋也公开自己的身份,他直觉农亦奋也不是个坏人,只要因势利导,相信农亦奋可以为他提供很多他不知道的消息。于是,他对结牯说了句,“告诉阿奋,我是做什么的人。”
“桥哥,不可以,他会卖了你,连我们他都卖,不能告诉他!”结牯惊得眼睛睁得像个铜铃,连连阻止韩远桥。
农亦奋也纳闷了,韩远桥是谁,为什么不能公开?这短短十几分钟,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疑问
“你们放心,阿奋带你们出来,他已经意识到错误了,你们原谅他吧,我十分愿意相信,阿奋这些天在思考怎么帮你们离开这里,对吗,阿奋?”韩远桥不愧是个名记,多年来的记者生涯锻炼出了他出色的观察能力,通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已经可以肯定农亦奋绝对不是个泯灭了良心的人,至于将结牯他们骗到这里来,估摸农亦奋也是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前提下不慎错迈的一步路,韩远桥甚至觉得,农亦奋的这个不得已的苦衷,极可能还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其中之一。
这席话,说得农亦奋这个男人竟当着另外几个男人的面滚落下泪水,终于有人懂了他,这是一件多么让他激动地事呀。感动,让农亦奋说不出话,他只能频频点头,好半天才说出几个字:“谢谢你,桥哥!”
韩远桥的话和农亦奋的表现让结牯和毛仔两个人都懵了,他们不懂为什么会是这样。
“说实话,我是个记者,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揭穿传销的内幕,阿奋,我相信,你知道很多,我诚挚希望你能帮到我,行吗?”
“记者?”农亦奋的语气带着几分失望,他以为韩远桥是个公 安,可惜,却是个记者。
“是的,我就是个记者,怎么,不像吗?”韩远桥听出了他的疑惑。
“不,桥哥,我相信你是个记者,我更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只要我帮得上,我一定会帮助你离开这里,不过,很遗憾,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我知道的这些你也都该知道。”农亦奋其实好久前就有了计划,打算竭尽全力帮助结牯他们离开这里,如果韩远桥是公 安 局的人,农亦奋很庆幸多了一股力量来实施计划,可惜,韩远桥却仅仅是个记者,在他心里,记者只是个文化人,要离开这里都难,所以,他不敢告诉韩远桥任何他知道的秘密,生怕为此给韩远桥带来杀身之祸。
“哦,是这样,谢谢你,不过,我暂时不想走,没揭开这里的黑幕之前,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这里,记者,就是真相的记载者,这是我的职责。”韩远桥一脸正色,接着,他又接了一句,“如果你有办法让结牯他们离开这里,那是最好,但是,我暂时不会走,说实话,在此以前,我是自由的,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但那样我就等于白来这里一趟了”。
“你当真有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里?”结牯有些激动,盯着农亦奋的眼睛连眼珠也不转动一下。
“只是可能,而且,还不是现在,我还在准备。”说完这句,农亦奋有点凄凉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清楚,一旦准备成熟,结牯他们离开之时,也就是他生命终结之日。
“怎么走?”结牯眼里都冒出了火花,这是兴奋的表现,这种兴奋,和在监牢里呆了十数年的犯人突然听到可以离开监狱消息时的兴奋没有两样。
“结牯,我知道,我在你们心里没有值得你们相信的地方了,不过,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我一定会尽力让你们离开这里,回家,回到小港村去,那里,虽然穷,但那里有人情味,有自由……”说到这,农亦奋感到眼前一热,他赶忙别过头,不让眼泪流出来,片刻后,他又说了一句,“至于怎么离开,我现在真不能告诉你们!”
韩远桥似是有点听懂了农亦奋的言语,心里一震,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
“毛仔,哈哈哈,你信这狗 操的说的话吗?他是在打狗屁吧?”结牯脸色又变得先前看到亦奋进来时的铁青,对毛仔说这话时拳头攥的紧紧的,随时都准备一拳砸向农亦奋。
“好,亦奋,我相信你说的,我也知道你不说有你不说的理由,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还记得我上次找你们的茬时说的我那个亲戚吗?”韩远桥看见了结牯和毛仔的脸色,慌忙抢过来挡在农亦奋的身前并说了一句他们几个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是说,那位医生?”农亦奋问。
“是的,他叫宋先进,是我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一个同事,他是和我一起来了解这里的情况的,为了安全,我让他在外围观察去,现在,我和他已经失去了联系,我希望你能找到他,把这里我们的情况告诉他。”韩远桥说完拍了拍农亦奋的肩膀,又说了一句,“亦奋,我这也是在赌博,赌你是一个有良心的好人,这个搏赌得十分大,我把我和宋先进的安全都压在了你身上了,但是,我相信,我没看错你!”
“谢谢桥哥,谢谢!”农亦奋的眼眶里又噙满了泪水。
“韩哥,你不能……”结牯没料到韩远桥什么底牌都敢掀给农亦奋看,他想阻止,却又发现已经来不及,于是他只得转向农亦奋:“你给我记住,如果你是人,就不要把韩哥的话说给任何人听,否则,我绝对会让你不得好死!”
农亦奋听见了结牯牙齿咬得咯咯响的声音。
“对了,亦奋,这里这两天有什么动静吗?他们让你到这儿来,有没有对你交代什么?”韩远桥知道这两天可能会有什么动向,更知道农亦奋是徐成德他们安排过来的。
“桥哥,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动向,但是,是的,我是徐总叫我来你们这的……”
听完农亦奋介绍的情况后,眉头皱了皱,接着,他一脸正色对农亦奋说:“看来,有事情要发生了,亦奋,你要最快地见到宋先进,要他这几天就在这幢大楼门口呆着,随时观察这里的动静。”接着,韩远桥又回过头对身后的两个人说:“结牯,毛仔,这几天你们要按耐住性子,别大喊大叫,我估计,要出问题了。”
韩远桥严肃的表情让三个农民都有点心里发毛了。
“那,我这就出去,尽快找到那个宋医师,不,宋记者?”农亦奋有点慌,先前他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现在透过韩远桥的脸色又联系上徐成德和阿昆的态度,农亦奋更紧张了。所以,他知道,按韩远桥说的去做没错。
“你去吧,对了,知道见了徐成德和阿昆你该怎么说吗?”韩远桥说。
“知道,就说你们不理我,碰了个大钉子,还要说你们还是老样子,对吗?”
“嗯,就这样说,你先去吧!”韩远桥终于又笑了笑。
“韩哥,你说农亦奋不坏,这种骗子还不是坏人?”结牯转不过来弯,只好问韩远桥。
“是的,他不是个坏人,他和你们一样也是受了骗的人,尽管他骗你们来不应该,但是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苦,你们放心,我观察人很少会看错。”
“哦!”这声哦是毛仔和结牯同时发出的,他们还是将信将疑。
十二】
刘志闵又一次主动来到徐成德这里,这个地方他总共来过三次了。
“肯定有什么大事?刘局,要不你不会这么着急赶过来,但事再大,你也得先喝杯茶缓口气再说。”徐成德接到刘志闵的电话后就开始泡茶了,还没喝到三盅,刘志闵就进了他的办公室。
“还喝什么茶,你这边人员分流的怎么样了?”刘志闵没接徐成德移到他身前的功夫茶,他一落座,便抱着后脑靠到了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问起了徐成德的话。
“快了,正在做安排,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全部可以安排完。”
“一个星期?不,最多只有三天时间了。你必须在三天时间安排好一切,今天是10月12号,16号,杭州严打正式开始。”
“这么急,那不行,我哪安排得过来!这不要命吗!”
“你看看再不动手,我会被送了命。”说着,刘志闵把一个文件丢到了茶几上,赫然是那份来自关于天外仙的内参。
“只有三天,三天后,天王老子都保不了!”刘志闵摇了摇头,这语气很无力。
“老板,阿奋从韩远桥那里出来了,要不让他给您汇报一下?”阿昆领着农亦奋进了房间,看到刘志闵,又赶快躬身问了个好。他很尽职,自己问过农亦奋的情况后,还得让老板亲自问问,却没料到刘志闵也在,弄得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问老板有老板自己做主。
“阿奋啊,他们几个还好吗?”徐成德不顾及刘志闵,便当着他的面问起了话。
刘志闵本来闭上了眼睛不想看阿昆他们的奴才相,可徐成德一个“阿奋”又让他睁开了眼——他觉得阿奋这个名字似曾耳熟,这下,他又看了一下立在门口的农亦奋,更是觉得有些眼熟,但他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但徐成德正在问话,他又不好插嘴问什么,只能又重新闭上眼,试着回忆起这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