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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泪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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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太后一走,皇后也带着陆婕妤走了,殿中只剩周太后和睿琛。周太后屏退了一众宫人,只留了夕颜和张保,才缓缓道:“说是你母后叫了清浅去,赏了她一把琴,偏偏那琴是陆婕妤几次三番求了没得的,又偏偏清浅回去的路上撞见了陆婕妤。不知怎么,清浅就摔了一跤,琴摔坏了,人也……”她这时才敢哭出来,又怕儿子伤心,忍住了泪。

睿琛唇边渐渐浮起一丝冷笑,额上却青筋爆出,声音低低冷冷:“母后赏了一把琴给她?却是陆婕妤想要的,路上,又碰到了陆婕妤?”

周太后叹了口气,说:“你母后也为此自责不已呢,知道了连忙请了太医,我是怕回到清浅自个儿的住处无人照应,这才叫挪到我这儿来的。”

睿琛霍然起身,道:“我去见见她。”张保冒死跪下求道:“万岁爷,这不合规矩,忌讳着呢!”睿琛并不低头看他一眼,眼神冰冷让人如坠寒潭。周太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劝道:“这会子去,御医都在,若是传出去了,对清浅无益。不如你先回去,晚上再来吧!”

他自十二岁登基至今,已逾十载,经历过前三年的懵懂,虽亲政但依旧被内阁首辅掣肘。朝堂不安,后宫不宁,即便有皇子生而夭折,又或胎死腹中,他都未有今天这般彷徨失态。

清浅,便是他的软肋。先前宠幸她而不记档,也是怕一旦她入主后宫,非但自己不能时常召见,也惹得旁人嫉妒暗害。可是如今,他还是护不住她!

方才一路狂奔,又惊又怒,这会儿出了清宁宫,心里惦念着清浅,便觉得手脚无力,神思恍惚。张保忙唤了御驾,扶着他上了肩舆。路上,睿琛忽然咬了牙恶狠狠道:“我不信偏有这样巧的事!”

张保浑身一凛,揣测道:“林姑娘有了身子的事儿,只怕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旁人又怎会……”

睿琛攥紧了拳头,一到乾清宫,满目黑压压跪着的一片。看似都是忠心耿耿的,可谁知道内里包藏了什么祸心!

不是不知仁寿宫和坤宁宫在这里放了眼线,无奈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嫡妻,他平日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谁能保证问题不是出在这些人身上呢!

他一发狠,抬手指着这些人,冷冷道:“把这些不知上下的混账东西,全都打发了浣衣局去!”

浣衣局在德胜门以西,并不在皇宫以内,里面也都是些有罪退废的宫人。张保知道皇帝是动了大怒,可这会儿若将人都打发了,御前岂不是没人了?只好说道:“皇上息怒,容奴婢先选好预备的人,回禀了两位太后,才好替换。”

睿琛咬紧了牙,眸光森冷望着前方,他是失了分寸了,如此大的动静,定会叫人非议。可他心底,真是又痛又恨!

枯坐至午后,张保回禀了消息,清宁宫的太医都走了。睿琛来不及等到晚上,便又匆匆去了清宁宫。

周太后见他此时又来,无奈叹了口气,叫人领着他去了清浅所在的屋子。夕颜看着,也叹道:“虽说不合规矩,可皇上心里确实也苦。”周太后想起自己亲眼所见那一盆盆从清浅房里端出来的血水,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溢出来,低声泣道:“那是他的骨血,我的亲孙儿啊!”

睿琛心里惶惶,站在门口,手放在门上,明明里面就是她,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张保见他泥塑木雕似的站着,何曾见过这幅模样,心底也是难受。久了,便见他放在门上的手竟发起颤来,张保一个激灵,也不管是不是僭越,上前推了门说:“皇上进去瞧瞧便罢,可不能久留啊!”

睿琛一怔,这才恍惚着走进去,屋子里窗户紧闭,还能闻到一丝血腥气。便见周太后所赐的一个宫女正在照看清浅,那宫女见了圣驾,吃了一惊,忙过来跪拜行礼。睿琛的目光落在床畔,低声问:“她如何了?”

那宫女答道:“林姑娘还没醒。”抬眼见皇帝挥了挥手,她看一眼外面,退了出去。

睿琛走到床边,见清浅面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顿时心如刀割,呼吸凝滞。他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唤了声:“浅儿。”清浅犹似在梦中,微蹙着眉,忍着巨大的痛楚。

梦里是他抱着自己,说:“……若他日你也为我生下一个孩子,必定是这世上最俊美、最有福的孩子……”却又似乎是自己跪伏在石板路上,低头瞧见身下下红不止,咕咕的暗红色的血,流个不停。

孩子,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

小腹里的钝痛仍在折磨她,胸口仿佛被压着一块巨石,喘不上气来。茫然里似乎听到他在唤她,他那么盼着能和她有个孩子,可她却没好好保住,他定要伤心死了。

清浅虽还在梦里,眼角却大颗大颗的涌出泪珠。睿琛见了她的泪,只觉自己的心直沉到万丈深渊,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馋蚀虫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从前看史书,有人被万箭穿身,他如今总算知道了那是怎样一种痛不可抑。

清浅忽觉脸上有水滴落,强睁开眼,便看见了他。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只当还在梦中,可是在梦中,他却为她落了泪。她哭的愈发厉害,他忙帮她擦了泪,哑着声音说:“不哭,不哭了,浅儿,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咱们的日子长着呢!”

也不知她听见了没有,只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睿琛不忍扰她休息,静静呆了片刻准备离开。召了那宫女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宫女神色间只见恭敬,答道:“奴婢名叫瑶琪。”睿琛道:“瑶琪,你好好照顾她,朕不会亏待你的。”瑶琪应下。

回了周太后,睿琛再回到乾清宫时,才觉身心俱疲。阖目靠了一会儿,听到脚步身渐近,宫人端上一碗茶来。他倏的睁开眼,凛然盯着那上茶的宫女。美儿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那眼神当真可怜极了,只怕换做旁人,心都会化成水。

睿琛不耐的挥挥手,美儿心一横,忽然跪下哽咽着说道:“奴婢想求皇上一个恩典。”睿琛皱眉,张保立刻道:“孙美儿,你这是做什么!下去!”美儿不听,仍道:“奴婢此时不求皇上,只怕以后便没了机会,求皇上容奴婢说几句吧!奴婢从前和林妹妹交好,只差结拜为姐妹了,这会子她出了那样的事,奴婢碍着规矩不好探望,只求皇上开恩,让奴婢去浣衣局前,见一见她,只要看着她还好,奴婢死而无憾了。”

睿琛默默听着,半晌才问:“你和她很好吗?”

美儿咬了咬唇,说:“奴婢进宫就和她住一个屋子,总是互相照应。后来奴婢到御前当差,受到陆婕妤刁难,也是林妹妹想法子救奴婢的。奴婢和林妹妹缘分匪浅,虽以后再不能相见,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睿琛不由有些动容,道:“难为你这一份心,你们既为姐妹,日后自然常常见到才好。张保,也不必大张旗鼓的换人了,只把那些个不听话的,全打发了去!”

张保看一眼美儿,低头应下。美儿心下窃喜,暗自松了口气。

孙太后当晚便得知了乾清宫的动向,冷冷一笑,眉目间隐隐似有怒气。春雨忙屏退了其他人,对孙太后道:“皇上也是一时伤心所致,毕竟是龙嗣啊!”孙太后怒道:“什么龙嗣!又是一个庶出的宫婢!当年……先帝也是被那贱婢勾引,才有了今日的皇帝,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那贱婢的人为皇帝生养儿女吗?”

春雨垂眸不语,孙太后又道:“本朝立嗣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朝臣不可置喙太子用事’!若她此胎为男,生下来便是长子!皇后的身子再无生育的可能,凭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只怕以后后宫无人!到时候,还有我孙家的立足之地吗?”

春雨忙道:“太后别这么说,皇上对您还是很敬重的。”

孙太后却不傻:“我在的时候自然敬重,我一旦不在了呢?只怕我一旦不在,皇帝首先就要拿永昌侯府问罪,你真当永昌候这些年来的行径,皇帝一无所知呢?”

春雨沉默,孙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费尽心机插手后宫,不就是希望有个自己人能留住皇帝的心?就算留不住他的心,怀上他的子嗣也好……也好保住永昌侯府百年基业!”说着又是阴冷一笑,带了几分得意道:“幸好这一次,美儿那丫头占尽先机,看出了端倪。也幸亏你懂得医术,把出了喜脉。更有那蠢货沉不住气给我当了刀子!”春雨顺着她的话道:“都是太后英明。”

孙太后眯起眼,压低声音说:“定要让咱们的人先一步生下长子不可!”皇帝之所以不给林清浅位分,无非是想护着她,等她好了给她个位分,为了不让后宫侧目,定会远着她。到时候,就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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