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婉心第七十一章
阮舒雅愤愤的看着韩弋:“阿弋,你女朋友这是什么家教?在我们这些长辈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你不肯放手,我才不信我儿子为了个女人就什么都不要了,就算是真的,她也应该考虑一下你这么多年才取得现在的地位,应该劝劝你才对吧,居然还不以为耻,这样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女人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我告诉你,妈妈坚决不同意你跟她结婚!你眼里要是还有我这个妈妈,还有这些长辈,就痛快分手!”
韩平莲瞠目结舌的看着嫂子,简直不敢置信她能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她懊恼的抓抓头发,心想嫂子你可真是一根筋啊,你都不懂得压力越大反抗越大的道理吗?你这是逼着你儿子跟那姑娘顽抗到底啊!
果然,韩弋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形站在众人之中就有了无形的威压,他伸手解开身上的衣衫扣子,露出健壮结实的蜜色胸膛,上面有几道褐色狰狞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五年前在南非参加一次人质拯救任务时,被对方的狙击步枪击中,子弹从肺部穿过,我当时就咳血了,送到医院输了1000cc血才救过来的,这个是八年前,我第一次出任务,在密林里被敌特人员用军刺扎上的,密林潮湿多雨,伤口不能愈合,后来感染了,我持续高烧了四天,几乎走不出去了,我的战友不肯放弃我,坚持背着我,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医院,那次,我们俩差点死在那里。这个是在科索沃维和的时候跟当地反政府武装交火的时候被炸弹碎片崩上的,那块碎片正好扎到了我的脾脏,我的脾脏被摘除了。我的胳膊和大腿都骨折过,每到阴天下雨都会疼痛。”
“你们都说,我是骄傲,青年才俊,是我们这一辈中最优秀的人才,可你们有谁看到过我的伤疤,我疼痛?在韩家,每一个男孩子从小就会被教育,我们人生的第一个信条就是忠诚,忠于这个国家,忠于这个国家的人民,忠于韩家,别的孩子还在懵懂玩耍的时候,我们已经被要求负重跑,我从小到大每年的寒暑假都是在部队里跟着战士一起过的,我没有童年,没有天真,甚至没有犯错误的机会,我的人生早就被你们规划好了,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我的喜好,我的理想,其实,我的理想很简单,我想做一个普通人,轻松的活着,不用背负那么多的责任,我想在夏天带着妻子孩子在草坪上玩,冬天下班的路上买一个热乎乎的红薯揣在怀里带回家给他们吃,我想做一份我喜欢的工作,比如做一个家具设计师”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英明神武的韩将军的志向居然是做一个木匠?
“前二十七年,我将我生命中最健康最美好的岁月献给了这个国家,献给了韩家,我遵从了你们的意愿,成为你们想让我成为的韩弋,为此,我付出了代价,我的身体,我的健康,我心爱的女孩,还有,我从来不知道的,一个孩子”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冷静如韩老爷子也骤然变色。
“暖暖,是我十七岁就喜欢的女孩,可就是因为我们彼此的喜欢,他的父母被迫放弃了工作,被赶出了帝京,她当时怀孕了,不敢让人知道,悄悄做了流产。爷爷,从小您一直教育我,做一个勇于承担的男人,现在,您告诉我,我还是个男人吗?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和孩子都保不住,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你们都说我优秀,请问,这样一个连男人都不配做的人,有什么优秀的?”他眼睛中溢满了苦涩和哀凉,那苦涩如此浓厚,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份沉重。
世间圆满如此难求,而赐予我们浑身伤痕的人,恰恰是我们的亲人,光鲜的表现掩不住沧桑的刻痕,鲜明的□裸的疼痛时刻提醒着我们,错,一朝铸成,再难回首。
这一刻,王暖暖泪流满面,原来他知道,他知道了
那个孩子,她毕生的痛,人前笑的没心没肺的女孩,在每年的那个日子都会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地方,哭的撕心裂肺,因为一直在踟蹰,那个孩子在她腹中一直长到了三个月,实在瞒不下去了,她才去做了引产,打掉的孩子已经成型,是个男孩,小小的一团,五官模糊,可小手小脚都有,她妈妈不愿意让她看,可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记住了一辈子。
再见韩弋,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可即使怨恨,还是不曾说出口,那个孩子长眠在她心里,就如此吧,她宁愿自己忍受,也不愿这件事成为他心里的沙砾,折磨他。
韩弋长眉一敛,神情肃穆,声音也冰冷了:“爷爷,前面的二十七年,我做了你们要我做的事情,成为了你们要我成为的那个韩弋,后面的日子,我想成为我自己,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父母不原谅我,韩家不原谅我也无所谓,我决定跟暖暖结婚,你们来参加婚礼,我欢迎,不来,也没关系,日子毕竟是我们在过,如果韩家是在容不下我,我可以带她出国,离开这里”
他在美国还有些关系在,公司每年的分红足够他舒服的过下半辈子了。
韩老爷子环视了所有人,大儿子和儿媳面色灰白,二儿子和女儿神色恍惚,似乎都被韩弋的话震撼了,也是,韩弋这孩子从来寡言少语,是出名的稳重干练,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韩弋从来不想成为军人,不想做什么将军,韩弋身上的伤,他都知道,可在他看来,韩家男人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一分勋章一份荣耀,可他忘了,韩弋,也许,并不想要这份荣耀
韩老爷子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慢慢的道:“好了,阿弋,这些年,委屈你了,也委屈这位王小姐了,你们的婚事,爷爷同意,不过,你不要再提转业的事情了,结了婚,你带你媳妇去部队吧”
阮舒雅脸色铁青,刚想出声,韩老爷子目光如电般扫过来,她的话梗在喉咙里。
韩弋淡然的点头:“好,那就谢谢爷爷了,我们先走了”
阮舒雅看着韩弋带着王暖暖扬长而去,气的满脸通红:“爸爸,您怎么能答应,您不是答应我们要好好劝劝阿弋的吗?”
“劝?怎么劝?阿弋的话你没听见?阿弋自小在部队长大,跟你的感情本来就淡漠,你对他的关心很少,他受伤那么多次,你去看过他,照顾过他吗?身为母亲,你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却一门心思阻止他,阿弋本就是个犟脾气,你越是这样,他跟你的分歧就越大,你恐怕就要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阮舒雅脸涨的通红,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暖暖和韩弋在这年的十月七日结婚了,婚礼办的异常简单,婚后王暖暖随韩弋去了阳城,开始学习服装设计,放弃自己多年学习的戏剧,她并没有感到失落,反而兴致勃勃。
参加完两人的婚礼,岳沉婉和姜向晚在姜家住了几天,张涓兴奋的跟他们研究,要给两人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姜向晚和岳沉婉都觉得无所谓,姜向阳却兴致勃勃,说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
晚饭时,姜向东脸色阴沉的回来了。
“阿婉”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姜向东沉吟了一下,道:“岳氏可能要破产了”
‘什么?”岳沉婉一惊,破产?不至于吧?她知道岳氏遇到了困难,但毕竟是资本雄厚的老牌企业,怎么都不至于破产那么严重吧?
姜向东神色凝重:“是真的,半个月前,滨海市政府因星月湾工程一事,正式向国家高院起诉岳氏,欺诈和恶意违约,岳氏的股票一路狂跌,上周已经跌到停牌,岳氏现在的资金根本不足以支付这么大笔的违约金,岳氏前天下午召开了高层会议,结果不太好,很多股东对现任董事长陈顺之失去信心,要求退股,岳氏寻求银行的帮助,但现在没有银行有足够的信心敢借贷给岳氏,估计这次,岳氏很难撑过去。”
岳沉婉苦涩的笑笑:“看来我要倒霉啊!”她是岳氏最大持股人,虽然股份没有实际掌握在她手中,可身份上她才是岳氏的主人。
岳氏如果真的垮了,她就会成为最大的负债者,岳氏申请破产,就以为着她要成为责任人,承担岳氏破产的后果。
姜向晚却冷静的道:“我已经找律师问过了,你祖母留下的遗产,大部分股份的继承人虽然是你,但你没有实际掌管这些股份,并且没有实际对股份进行过支配管理,不存在承担义务,岳氏如果真的破产了,也不会连累到你。”
岳沉婉诧异的回头:“你早就知道岳氏的事?”
“关系到你的事情,我当然得知道!”姜向晚如玉容颜清淡如水,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张涓松了口气,笑道:“没阿婉的事就好,陈顺之爷俩一直居心叵测,算计了阿婉这么多年,现在自食恶果,没连累咱们阿婉就好。”
岳沉婉叹了口气,没吭声,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晚上吃过晚饭,姜向晚陪着她在花园里散步。
“你,为岳氏难过了?”姜向晚清雅的嗓音带着一丝忐忑。
“不是难过,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我不喜欢岳家,不喜欢那座阴郁的大宅,不喜欢我爷爷和二叔,可我不能不为祖母可惜,她一辈子的心血,不,是岳家几代人的心血就这么完了,我常常想起小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忧愁的看着我,再三叮嘱我,要好好保住岳氏,可惜,我终究是辜负了她,我没有做到”岳沉婉叹了口气,眼神飘渺的看着远处墨绿藤蔓纠缠中的白色小花,米粒大小,星星点点,带着一丝清凉的香气,是荼蘼吧,开到荼蘼花事了,一年的繁华如织,终于走到了凋零,所有的喧嚣繁荣,今日落幕,就像那伫立了几十年的岳氏,大厦将倾,一朝覆灭。
姜向晚站住,忽然拉着她的手,眼神幽深变换不定,声音低沉:“阿婉,你若愿意,我可以再为你打造一个岳氏”
岳沉婉失笑:“我要岳氏干什么?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永远,有鼎盛就会有衰败,有华堂盛世就会有大厦将倾,王朝尚且会灭亡,何况区区一个企业。这点清醒我还是有的,只是觉得很遗憾,祖母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完结了”姜向晚忽然拥住她,紧紧的,嘴唇压在她的发丝上,好像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汇成一句飘渺的叹息,在深秋的夜风中,和着院中的落花,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