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偷人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错放一个,也许宋濂全方位监视府里动静的举动有些过分,但他依然这么做了。程蝶衣的那个猜测然两人都觉得第一次这么接近事情的中心,仿佛之前那道通向真相的大门被遮掩起来,一旦解开了掩着的幕布,一切都将在门后呈现。
宋濂手中把玩着一个略显粗糙的福包,修长的手指捋过流苏,眼神晦涩不明。
程蝶衣手中扇着玉扇走下楼,坐进车里,杏眼瞟过对方手中的福包,手上扇风的动作停了停,“你把她的福包偷出来了?”
宋濂凑过去,让他给扇扇风,重庆这个大火炉,夏天竟比南京更热些,说:“在查清楚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不过,你也觉得这东西眼熟?”
程蝶衣看了看,除了成色比二姨太挂在窗口的那个新一点,其他的倒真一模一样,道:“不是那个?那……”
“她说这东西‘开过光’,我就让秋明跑了几趟城中的寺庙,结果还真发现了其中的一个有卖福包,很是便宜。今天,我带你看场好戏。”转过头对秋明说道:“开车吧。”
他们到的地方是个小酒楼,规模不大,装修看上去也很一般。时间正好赶上吃午饭,所以坐着吃饭的人也不少,多是很多一看就是干活的人搭伙的。程蝶衣正好奇宋濂这是卖什么关子就被对方推着上了楼,坐在了一个僻静的小包厢里。
宋濂给他倒了杯水,叫来小二点了几道寻常饭菜,说道:“吃菜,别出声。”
很快的,隔壁就开始嘈杂起来,只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马老弟,快坐快坐,想吃什么就点,别跟哥哥客气,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程蝶衣眼皮抬了抬,看向稳坐不动的宋濂:竟是秋明?
宋濂微微颔首,这事儿放给谁做他都不放心。
程蝶衣眉头微皱:可是秋明经常跟在宋濂身后,见过的他的人绝对不少,让他去会不会……
宋濂笑:难道你忘了他的本事?
程蝶衣突然间明白了,那次他在北平的火车站上,连秋明的人都没认出来。若是他想,任凭谁都不能知道他是谁。
宋濂见他明白了,动作闲适地给对方夹了一筷子菜。战术易容的最高境界并不是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而是让那人觉得你很面熟、有亲切感,却不把你当成曾经想出过的人。而秋明的本事,在**中都可以排排位置!
隔壁那边已经喝将起来,酒杯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里面除了秋明似乎还有三四个人,几人喝了一会儿,酒劲就上来了。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又带了些醉意,自然是嘴里荤段子不停的。秋明的声音响起,带着非常自然地抱怨道:“你说这现在的婆娘怎么都这副德行,我他妈每天回去累的跟够一样,大洋往家挣,也不出去鬼混。她还老是说我不关心她,不跟她说话!你们说说!要是没我养家,她能过得这么舒服?!”
程蝶衣和宋濂默……秋副官,你什么时候有了“婆娘”……
他这一番抱怨正好说到各个爷们心坎里去了,纷纷碰杯称是。那边又传来一个喝多了舌头有点打结的年轻男声:“几,几位大哥,你们都太太太实诚……嗯,好酒。这女人嘛,你得给她实实虚虚地来……嗝!”
一群男人起哄起来,要他接下去讲,怎么个实实虚虚法。那个年轻男人带着点得意地说:“你们总给她来实的,钱往家里挣……时间长,长了她能稀罕吗……”他停了停又喝了一口酒,道:“咱们弄点虚的东西哄哄她,保管,保管她晚上乖得跟猫儿似的嘿嘿嘿……”
秋明问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怎么个哄法,老弟你给我们举举例子呀。一群大老爷们谁懂这套!”
恰如其分地马屁拍的年轻男子很是舒服,爽快地说:“好!其实很简单,嗝!采一把漂亮的花送送,到城南庙里求个平安符啊,福包什么的送给她……咱们买不起金银珠宝,弄点这种小玩意儿,她保管觉得你心里有她!”
“马老弟,你还没成家就这么有本事儿,要是成了亲那还了得?!来,咱们哥儿几个敬敬他!”
那姓马的男子已经醉了,大笑两声道:“哈哈哈,能有,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伺候个老娘们儿……喝!”
听到这儿,程蝶衣已经完全明白了,原来宋濂这些天在做的就是这个!联想到他上车前手上的那个福包,程蝶衣小声问道:“这个姓马的和二姨太……?!”
宋濂的食指敲击着桌面,薄唇轻启:“恐怕是错不了的。”
哗啦!被一桶冰凉的井水浇醒的马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头还有些晕晕的,使劲张开眼皮,进入眼帘的就是阴暗房间中一双噌亮的皮鞋,顺着那人笔直的裤缝往上看,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大,大,大少爷?!!!”
宋濂摩挲着手指,眼帘低垂,安稳地坐着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这个男子。马盛是府里的一个花匠,年纪轻,脸蛋长得也还算不错。直到把马盛看得发毛,他才缓慢地开口道:“知道我找你干什么么?”
不知是因为井水太凉还是自己太害怕,马盛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小心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这似乎是个很隐秘的房间,四周墙体灰黑,就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光源来自大少爷头顶的那盏灯。因为呛光的原因,他看不清宋濂的神情,但下意识地因为对方的姿态而感到害怕,“小的,小的没干什么啊……”
“呵,是吗?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宋濂轻笑了一声,将一个东西抛到了马盛面前。
趴跪着的马盛见了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这个福包,不就是自己送出去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就什么都完了,只是趴跪着什么都不说。
宋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轻描淡写地道:“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既然找到了你这儿,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走过去,跨过颤抖的马盛走向房门口,敲了两下,嘴角微扬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外面的人就打开门带进来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马盛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的脸上,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知道躲不了了,自己当时怎么就为了那么点儿小钱就跟这个女人好上了呢!现在连命都快没了,还要钱干什么?!
一个激灵跪起来朝着宋濂开始砰砰地磕头,很快额头上都有了血印子,嘴里直呼:“大少爷饶命啊!饶命!!”
那女人虽然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
宋濂走到她面前,道:“二姨娘难得来一趟,赶紧着坐下吧。”说罢就拉着万氏坐了下来。
万氏扯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关节苍白,眼帘微敛着,说:“你果然知道了。”
宋濂笑了笑,可是这笑意却让那两人汗毛都竖了起来,对着万氏说:“姨娘何必这么紧张,放心,我找您来不过是想问点事情罢了。”
他这种绵里藏针的态度着实令人害怕,马盛爬到万氏脚下,满身是水,样子狼狈不堪,“海棠,海棠救我!救我啊!!”
万氏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闭上了眼睛抬起头,道:“你想问什么,我说就是了,何必为难他。”
“姨娘果然爽快,我想问的还能有什么。您说说看,当年我母亲是怎么被人害死的,又是谁害死的她。是您,是曹氏,还是姜氏,或者你们三个都有……”
万氏睫毛颤抖着,神情有些控制不住。宋濂心道这女人果真知道当年的事,接着说:“哎。我当然知道姨娘的苦了,这么多年父亲总是忽略你,一个女人家的在这宅子里活得多辛苦,也没个照顾你的人。如果你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仅不追究你们两的丑事,就算是你曾经参与过,我也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你说出来,就可以了。”
马盛一听宋濂可以放过他,扯着万海棠的裙摆喊道:“海棠,你还犹豫什么,说啊,说出来咱们两个都能没事儿的!!”
万氏被他吵嚷地心烦,猛地把这个浑身酒气的人踢倒在一边,凶狠地睁大了眼睛,一改她平时蠢笨的模样,喝道:“闭嘴!若不是你喝酒误事,怎么可能会到这一步?!”
宋濂懒得看他们狗咬狗,淡淡地说道:“男人嘛,天底下多的是,也不一定要这一个。可是姨娘,你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若是知道你给他带了绿帽子……”
万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见识过宋老爷子活活打死了一个偷人的通房,不禁害怕了起来,道:“别!!别让老爷知道!”
宋濂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咱们各取所需,我知道我母亲的死因和杀人凶手,你可以继续跟你的花匠过日子,这不是很好吗?”
一室沉默,宋濂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二姨太张了张嘴,缓缓地说道:“我把当时的事全都记了下来,也带来了重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究竟藏在了哪里……”
“那好,我今天就放你们回去。不过姨娘,想逃是没有可能的,宋家里里外外都有我的人在看着。明天一早,我恭候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二姨娘是所有事情的突破口,但是事情会这么顺利地让宋濂他们查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