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六十一
展云飞奔出萧家,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情绪似乎也不是很稳定。
纪天虹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她不是那种变化多端的女子,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现在她都沉溺在自己的负面情绪内,如何管旁人如何。
是的，旁人，这个既叫展云飞也自称是苏慕白的男人她不认得了,记忆里那个品行高贵、书卷气十足的大少爷似乎和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一点都不像,没有一点相似的重叠。
“此生是无边的苦海,回头是岸。”此时一位和尚走过了他们的身边。
展云飞抬眼。
“大师。”纪天虹也不禁看向来人。
老和尚朝二人做了礼佛手势“□空即是色,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展云飞和纪天虹都不明白他所言的意思，各自无言以对。
“天虹——”远处纪天尧终于找到他们，朝他们奔来。
天虹的吸引力也被转移“哥。”
“老爷回来了，爹让我找你们，快，快回去。”纪天尧才不管什么老和尚，也不管他们二人的脸色为何这般不好“老爷正不高兴，爹也不知是为何，你们还是快点回去的好，万一老爷要见你们二人，你们都不在府内就不好了。”
“爹回来了？”天虹听到这个似乎从那二句禅意深重的话语中回过神。
纪天尧有些焦急“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真是的，快点回吧。”
展云飞还沉溺在痛苦悲伤中，纪天尧也不跟他多废话，拉上他胳膊就走“回去晚了不好，爹说宁可在家里等着，也不可以让老爷等着。”
“是是。”纪天虹对展祖望还是很尊敬的，不敢违逆了他“云飞，别想了，爹回来了，我们回家，一切重头开始。”
“重新开始？”展云飞任由他们拖着，木然的转头看的不是纪天虹，还是身后没有动的老和尚。
老和尚站在原地念了一句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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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总管眼瞧着展家祠堂的人从展祖望书房出来，还有送他们离开的展云翔。
“云翔。”等他重回到书房门口，纪总管上前。他没有进书房，因为看得出来展祖望很不高兴“老爷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奉天遇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没有，爹有些事要处理一下。”云翔打了太极“纪叔，好饿哦，麻烦您告诉厨房开饭吧。”
“是是，都准备好了。”他身为总管自然要打理好这些。
云翔拍拍他肩膀“那你去忙吧。”
“云翔啊，你大哥回来了。”纪总管试探道“这吃饭时候要不要叫他？”
“暂时不要了，你让厨房把饭放到我娘那里，大太太那里还病着，爹的意思就让她今天休息吧，明儿爹得空就去看她。”云翔吩咐“至于大哥那里，我相信纪叔会好好照顾着的，一些看爹的意思吧。”
纪总管这时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云翔，不管云飞犯了什么错，可他好歹也是你的亲兄弟……”他有种感觉，云翔下了狠手让云飞从此在老爷这里不得翻身了。
“看您说的，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大哥。”云翔笑着“我可是一直站在您和天尧这边的，放心。”
纪总管一点都不信他所说的放心，很大程度上‘放心’二字由他嘴里说出自己反而更不放心“云翔，你们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天虹……”
“说起天虹，小敏特意让我娘带了一件雪白的狐裘送她，不知道春河有没有将东西给天虹？”云翔岔开了话题“纪叔，你问问天虹，她要是不喜欢白裘，这次我娘带回来不少好东西的，换样也没关系；不说了，爹还等着我。”
不给纪总管机会，话音刚落就重回书房。
纪总管捞不到机会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又关上：曾几何时他这个为展家尽心尽力的老人已经被排斥在了中心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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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
已经到了各家暮烟袅袅之时，可这里依然被冷清和死寂包裹着。
萧雨凤傻呵呵的坐在角落里抚摸着小五的头发，小三看了一眼一下午都坐在桌边的二姐，都不敢上前，于是想自己去看看好剩下什么东西可以吃的，哪怕烧点热水也好，悄悄绕到旁边的炉灶，准备生火。
一种莫名的崩塌感弥散在众人心中，虽然没人开口，可萧家二个小的都有种感觉，这种死一般的沉寂将会笼罩家中每一个角落。
萧雨鹃似乎有些缓过神，看看周围，小五因为她不自知的恐怖眼神而紧缩在疯癫的大姐身边，小三也稍微停止了手上的活而低头，直到萧雨鹃起身出了屋子，才敢继续自己的事。
她是怎么没有料到展云飞今日会来，怎么会这么巧，她虽未生养过可也打听到要厉害的稳婆会推算受孕的日子，所以她必须利用手边剩下的一些药加紧要阿超让雨凤怀孕，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现在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不能让阿超这样占便宜就走，就算雨凤已经这样，她也不允许阿超吃完了就走人，必须要先找到阿超才行。
出了屋子，她本能的先去阿超和小四的房间去看，虽然明知道他们不会在那里，小四自从被绑架后就变的非常奇怪，她也无心顾及，真是的，要帮忙的时候一个个都帮不上。
屋里果然空无一人，萧雨鹃心中火急火燎生怕自己现在不去找就再也抓不到阿超，也不顾其他，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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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氏钱庄。
云翔没有休息多久，现在已坐在办公室内仔细查阅着这些日子里钱庄大笔银钱进出的明细账目了，对于不清楚的还详细询问，做到每笔大钱都心中有数。
倏然一声尖锐的女人惊叫声从远处传来。
云翔蹙眉，担心起“柜面上没事吧。”听声音好像是从柜面上那方向传来的。
身边的掌柜自然是不知。
云翔不想在钱庄里闹出事情来，起身“走，去看看。”靳沛说过山西票号的倒台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钱庄借钱没有担保品，就是抵押品，如果想从钱庄起身就要学习国外银行的经验；这家钱庄虽大部分保留了过去钱庄的格局，但管理和人员分工都是以银行标准进行的，自然借款需要可观的抵押品，莫不是谁家还款时发生了事端？！这个他不能不管。
来到柜面上，看了一圈并没有异常，工作人员都正常的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过这柜面上客户太少了吧。
“二少。”有人指向外面“尖叫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柜面上的人都听见了的，不过碍于工作不能去看个究竟。
展云翔走了几步，往门外略微瞧去，果然看见很多人都围在离钱庄大门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桐城的巡警不多，更懒的很，所以就算出了事也未必有人立刻前来收拾。他本不想去掺和这种市井之事，可从人群中传出一句‘杀人’了，在人群的交措缝隙间也隐约看见了一地的鲜红。
这是谁？敢在当街杀人？！
展云翔迈步出店，走向那人多处，对身边人吩咐“立刻通知黄队长派人过来。”这种风气不能长，桐城必须保持安定。
围观的都是男子，市井的女人们都吓的躲闪开了。他们都是附近店里的人，看见展云翔过来，立刻自动的让出路来，也有人上前告知。
“二爷，真是反天了，我们桐城何时有过这种事啊。”他们都忿忿不平“当街杀人，还要不要王法了。”
王法？自从前清倒台，法这东西早就无影无踪了，约束人的是自古传下来的道德和各自地方政府经常改变的规定，这种态势并没有因为上官雄的枪而得到彻底改变；如今的中国依然割据这不少力量，南方的民主力量，北方的上官家族，西边也有自己的土皇帝；但至少在北方的地界上，上官雄颁布的法令还是有力的。
“这么小就会杀人，大了还不知如何呢。”好在桐城民风比较保守，所以动手的半大孩子被人押注。
展云翔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人，削瘦的面容因为血而肮脏，衣裳破旧不堪，又看了被押的不能动弹的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头发长而凌乱。
一把匕首准确的插在了那人背后心脏的地方，不知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憎恶死者，一柄匕首全部扎入了胸口，可见少年当时用了多么大的力量，从背后偷袭，一定要将死者置于死地。
“这不是阿超嘛。”小邱在后面跟来，看了死者倒认了出来“二少，这是苏慕白的跟班啊。”
被他这么一提醒，展云翔再仔细辨认，才发现果然是展云飞的那个跟班阿超。
小邱看向少年“阿超武功不是很好嘛，怎么被一个小子当街杀了？什么仇啊。”
展云翔让人抬起少年低垂的头，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反而是有些街坊认出了。
“是萧家小四。”
“果然是他，他干嘛要杀阿超？”
“忘恩负义啊！想苏慕白为了他们家都不做展家人了，我听说这个阿超也一直跟着照顾萧家，怎么现在反被萧家人杀了？”
议论声很快就传出，不过是碍于展云翔在故未大声喧哗。
展云翔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样子也猜出一部分，萧家小子这背后一击绝对是阿超所授，可不知为何原由；想来阿超也是可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怜之人都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是敏毓经常用来说她自己的，那时她坐在轮椅上，任性刁蛮，不容人违逆半分。如今用在阿超身上也未不可。
“让开，让开。”黄队长听闻是展云翔的吩咐很快就带着手下之人赶来了，来到现场先粗略的看了下现场情况，立刻跟在展云翔身边“二少？这？”
“这少年杀人，不能轻纵。”展云翔并不怜悯“黄队长，桐城的稳定大帅和少帅一直放在心上的，你可不要让他们失望。”
“这是自然。”黄队长立马点头“来人啊，把这小子带回去，你们几个将死者也抬回去，让陈大夫查明死因，立马把这里打扫干净；现场几位目击证人也都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小四！”就在黄队长声音刚落后，有个粗鄙村妇从后面扑了过来，毫无形象的抱住被捆绑了的小四“小四，怎么了？为什么要绑你？你们这些人为何要绑住我弟弟？”大声质问。
让原本都快转身的众人都不免扭头看去。
“快放了他！”
“你弟弟杀了人，当然要跟我们回去。”有人见来人模样如此不堪也丝毫不留情面，并未因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大力推开她。
“什么杀人？我弟弟怎么会杀人。”村妇不仅黝黑俗气更是有种莫名的理直气壮“他才14岁，怎么可能会杀人？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被推开后依然不肯罢休，冲上前拉住捆绑他的绳子就扯。
“他杀了苏慕白的根本阿超，很多人都看到了。”有人看不惯她那种理直的态度“瞧，尸体还在呢。”
村妇顺着那人指向看去，饶是她也被吓的一哆嗦，可还是嚷嚷着“不可能的，不可能！”边说边扫视着尚未散开的众人。
一个目光的交措。
展云翔也是无意一扫。
二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展云翔！！
萧，萧雨鹃？！
展云翔这才发觉这个看上十分粗鄙的40多岁的乡下村妇竟然是寄傲山庄的二小姐，那时风华娇媚的小辣椒不过几年竟然变成了眼前这幅不堪入目的模样。
他一身合体的西服，金表的挂链还在敞开的外套下若隐若现，锃亮的皮鞋；褪去了当初的青涩而显得愈发成熟稳重，当初不过是些帅气，可现在是贵气加英俊，更有种不可触及的高高在上。
云泥立现。
什么展云飞，根本不能与眼前这衣着华贵、英俊稳重的男子相提并论。
“是你。”萧雨鹃突然抬手一指“你害得我们还不够嘛，现在又来害我萧家唯一的男丁，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展云翔几乎笑出声“好久不见，萧二小姐指鹿为马，混淆视听外加胡搅蛮缠的本事真是一点没变。”他和萧家无冤无仇的，捏死他们比捏死蚂蚁都容易；现在的他根本不屑一顾什么萧家“他当街杀人，人证物证俱全，你可不要抵赖，说不定是阿超想走，你们见生机被断而恼羞成怒，泄愤杀之；这阿超背后的匕首就是他偷袭的证据。”
“不会的，我弟弟不会干这种事！”萧雨鹃的思维完全混乱了，不明显小四为何要杀阿超，他应该明白阿超是萧家现在唯一的指望啊。
“这个谁知道。”黄队长冷哼“二少，不需要和这种女人多废话，人证据在，不怕他们不认罪；您忙您的去，这点小事在下还是办的好的。”
展云翔勾勾嘴角。
钱庄的人也过来附耳：其他几户展家的人应邀已到。
展云翔不再多与她废话，转身就走，阿超的死和他要做的事没有大的关系。
“不许走，展云翔！”萧雨鹃发疯的想去抓他，但怎么可能碰到他呢。
那些黄队长的手下就将她隔开，他们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更不会听萧雨鹃说什么，一阵警棍的乱挥就逼退了萧雨鹃，黄队长吩咐他们将萧家小四和阿超的尸体都带回去。
“小四——”萧雨鹃被劈头盖脸的打的生疼，依然不忘喊他，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呢，阿超死了，那她们以后可怎么办呢？
这时候小四阴测测的回头“二姐，你等我哦，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哦；阿超这混蛋死了，接下来就该是你了，呵呵。”他的笑声让人大热天都能起三层鸡皮疙瘩“你们都该死，欺负大姐的，都该死！”
萧雨鹃这回不喊了，因为喊不出了，小四的这几句话让她完全僵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