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祖遗诏托天下;孝孙临危援同宗
话说御龙氏后裔、高祖刘邦斩蛇起义,亡秦灭楚,于公元前202年建立大汉王朝。
春去秋来两百载,公元前1年,汉室第十三位皇帝刘欣驾崩,王莽遂立元帝刘奭之孙、中山孝王刘兴之子刘衎为帝。
太皇太后王政君临朝听政,大司马王莽辅国摄政,刘衎十四岁薨,在位五年,是为平帝。
王莽又立宣帝元孙、广戚侯刘显之子刘婴,并改元居摄元年(公元6年)。
刘婴即位时年仅两岁,王莽自诩周公,居摄践祚,身天子服饰,用天子仪仗,代天子临朝,称假皇帝,自称“予”,文书称“制”,臣民称其“摄皇帝”,“扶天子以讨不臣”号令天下。
天子乃上天之子,王莽欲借天书以使自己代汉符合天意。时有WG县令孟通挖井时发现上古神石,上刻“告安汉公莽为皇帝”血字,遂连夜护送进京献给王莽,并得厚赏。
此事后又出“汉历中衰,当更受命”、“天告帝符,献者封侯”等符命图谶,发现者皆得封赏。
初始元年(公元8年)十二月,太学弟子、梓潼人哀章“素无行,好为大言”,月圆之夜独坐亭中,忽然黑暗笼罩,遂抬头言道:「黑云遮明月,黑云,明月。生死荣辱在天,大丈夫岂能碌碌无为,自古谋大事者皆有灭族之危。」
数日后哀章以上天之意,将两只金柜进献太庙,太庙令上报朝廷,王莽亲扶刘婴车驾入太庙。
金柜开封后但见“天帝行玺金匮图”、“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乃是赤帝高祖旨意传位于王莽。
开国十一星宿姓名亦在策上,前八位乃王莽心腹,第九位即哀章,后两位是王兴、王盛。
王莽思索良久,并不识此二人,遂请来刘歆。刘歆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兵法,熟谙治民,识天机,通鬼神,宣帝时即有神通之美名,王莽尊其为师老。
刘歆来后与王莽席地而坐,王莽问道:「师老,可知王兴、王盛何人?」刘歆道:「不知。」王莽又道:「二人皆王姓,是否王氏族人?」刘歆道:「非族人,此乃天意也,王城兴,王氏盛,民安则兴,粮足则盛。」
王莽恍然大悟,下令长安城无论贫富贵贱妇孺老少,凡是名叫王兴王盛者皆带入太学,刘歆问天卜卦,方知城门吏王兴乃第十位星宿,烧饼郎王盛乃第十一位星宿,其余人等皆赏钱放归。
刘婴禅让,大汉亡,王莽称帝,定国号新,长安改称常安并定都于此。
初始元年(公元8年)腊月初一改为始建国元年正月初一,因此初始元年无腊月。王莽称帝后将金策上十一人封为十一公,皆在三公九卿之列。
且说王舜乃王莽堂弟,深得王政君信任,遂入宫请取玉玺。
与汉室风雨同舟六十载的太皇太后王政君怒道:「尔世受皇恩,未有尺寸之功,因承祖上蒙荫而封侯,却不知图报,今反而来索取传国玉玺,汉室不存,此物何用。」说罢,掷玺于地,遂造成一角残缺。
王舜将玉玺交于王莽,王莽令精工巧匠补玺,七日后黄金镶角玉玺制成。
王莽族人王谏揣测王莽之心遂上书,王莽代奏:「汉室亡,新朝兴,臣以为汉室太皇太后之尊号也当废……」尚未说完,王政君道:「所言甚是。」
说话听音,王莽遂道:「此乃无德之人,自以为是,应斩之。」不日,王谏引咎自尽。
数日后,民间传闻得道高人张永乃仙界张天师,已四百九十岁,童颜鹤发,奉天帝之命驾云降临长安,却不见其踪迹。
一日三更,未央宫宣室殿忽然灯亮,宦官入内见一仙家,童子手捧符命铜璧立于其旁。
宦官立刻将此事奏报于长乐宫,太皇太后王政君虽有疑却还是移驾,刚入殿内尚未看清仙家容貌,突然灯灭,只觉人来人往,不知是人是仙,待烛光再次亮起,仙家与童子已不见踪影,周遭亦无任何人,忽见龙椅现出一符命铜璧,上刻“新室文母太皇太后”。
不久,宫中盛传仙家下凡传天帝旨意,无数天兵降临。天时地利人和皆归王莽,王政君无奈退位。
此后,谶纬禅让之风盛行天下,无论贫富贵贱,善恶美丑,发现天符谶书者比比皆是。
王莽担忧长久以往将生出事端,且大位已定,遂下旨禁止假造谶书,若非“五威将帅”呈报,任何人等私自献书皆抓捕关押,重者斩首,此令一出,天符骤然减少。
时有甄丰之子甄寻逆势而为,献上天符“新朝行周公旧制,设左伯,右伯,而甄丰正是左伯。”
甄丰乃甄寻之父,自持功高,常言「王兴、王盛贩夫走卒之辈列于朝堂,是为开天辟地以来未有之笑谈,誓不与其同列。」故而称病在家。
王莽担忧甄丰如此顽固不化,长此下去必然会使假借天书之事泄露,遂动杀心又怕留千古骂名。
此次甄寻所献天符可谓急君所忧,升调甄丰,既远离于朝廷,又受恩于朝廷,三是合天意,可谓大合王莽心思,不日即收到恩旨。
不想甄寻得寸进尺,再次献书言天意定黄皇室主乃甄寻之妻,王莽大怒:「竖子安敢戏朕爱女。」下旨问罪,甄寻逃走,甄丰被迫自刎。从此谶书天符销声匿迹。
说到黄皇室主王嬿,其乃王莽长女,十三岁立为皇后。
不到两年,平帝被王莽鸠杀,时年其十五岁即被尊为皇太后。
又过三载,王莽篡汉,十八岁又被王莽赐号“黄皇室主”,意为新朝未出阁公主,而非汉室皇太后,王嬿怀着对汉室的忠贞称病闭门不出。
王莽劝女儿改嫁,不想俊秀公子皆被王嬿拒之门外。王莽遂派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的世子孙像扮作太医前去治病,实则趁机亲近,王嬿怒目相视,怒骂:「轻薄之辈禽兽无异,还不出去?」
见来人不走,遂鞭打之,自此病倒,不肯离榻,王莽再不敢强求,遂听之任之。
且说王莽代汉建新,改制失败,举国反之,平民揭竿而起,郡守拥兵自重。乱世称雄者多,真英雄却少,唯得天下者乃雄主。
时有谶书传:「刘秀当为天子」。国师公刘歆改名刘秀,因谋诛王莽而被杀,天意乎?
地皇三年(公元22年),南阳饥荒,群盗蜂起,宛城李通得谶纬符命“刘氏复起,李氏为辅。”
且说南阳刘秀、刘縯,乃同胞兄弟。刘秀生于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腊月,字文叔,九岁丧父,与兄刘縯同被叔父刘良收养,面如冠玉,隆准日角,皓齿朱唇,勤于耕种。
刘縯,字伯升,长刘秀十岁,性刚毅,眉若卧蚕,河目海口,肤如铜镜。其人好侠养士,素坏光复汉室之志,慷慨有大节,不事家人居业,尽家产倾心结天下雄俊。
此二人乃高祖九世孙,出自景帝一脉,景帝生长沙定王发,发生舂陵节候买,买生郁林太守外,外生钜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所生三子三女,刘縯为长子,刘秀为第三子。
同年十月兄弟二人分别在舂陵、宛城同时起兵。十一月,刘秀领众人到舂陵,与刘縯谋大事,言道:「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当夜一颗长星划过夜空,童谣唱“御龙兴,槃凰助,秀真命,洛应天”。
起初,家乡子弟恐惧,躲避逃匿,皆言:「伯升是要杀我等!」一日,刘秀身穿铠甲、执刀佩剑行于街上,众人惊诧,言道:「胆小厚道的文叔也举兵了」,随即民心稍安。队伍达八千余人,称为舂陵军
是时,南阳郡南部地区被绿林军占领,北部地区在王莽治下,刘縯派刘秀联合新市、平林兵两支绿林军共谋攻莽。
此时,王凤、陈牧等首领正在商讨北上攻取宛城做为根据,闻报刘秀到来。王凤道:「刘縯乃当世豪杰、汉室之后,在南阳颇具名望,我等可用汉室之尊兴王道之师,用刘縯名望人脉立足于南阳。」陈牧道:「所言极是」遂请刘秀入帐,殷勤待之,所谈甚欢,一拍即合。
随即,诸将领商讨进军之策,刘縯道:「王莽新政:耕田土地归官,百姓不堪王莽苛政久矣,粮饷俸禄皆减,将士多士气低落。敌有此两弊,我军攻城不难,采取“夺城养兵,连环推进”当为上策。」
王凤言道:「请道来。」众将亦看向刘縯。
「攻城之时,当以伏兵于两道,只需阻敌援军,以弓弩手助重兵攻城,猛兽下山一般,慑其军心,夺其士气,献城出降者皆善待之。夺城取粮,补我消耗;以敌城池,为我根基;守新弃旧,连环攻城;敌军尽灭,城池皆归。」众将领皆赞成。
且说联合进军,却各领其军,遇事商量。陈茂率五千平林兵于左路,王凤、王匡率一万新市兵居中,刘縯率八千舂陵兵于右路,齐头并进,相互呼应。
首先西击长聚,刘秀没有战马,骑牛上阵,攻下新野,斩杀县尉后,得其坐骑。
因财物分配人人皆不知足,遂生出怨恨,刘縯道:「军心不可乱」
刘秀遂收回刘氏族人财物而尽数发给众将士方安军心。
夺取新野后,刘秀征粮草、刘縯收编降军,而王凤等趁势先行进兵,所到之处遍地横尸,血溅断壁,并屠戮唐子乡,诱杀湖阳县尉。
刘秀押运粮草赶到,见此情景目瞪口呆,几乎落马,遂下马伏地痛哭:「天地人性为贵,百姓何辜遭此厄难?」
忽闻嘶喊声,循声望去,但见一少女正遭兵卒欺辱,一老妇应声倒在了血泊中,刘秀起身欲阻止,只见一个身影跃马冲出,此人正是刘縯。
且说刘縯率军赶到后见百姓遭屠,又见老妇倒地,少女遭辱,想起自己父母双亡,兄妹相依为命,悲痛之情油然而生,怒火冲天,将三兵卒斩杀。
诸将士惊诧,敢怒不敢言,刘縯怒斥:「若尔等父兄遭屠,妻女遭辱,家乡遭贼人祸害,是否仇恨之?」
一片沉默,但见少女伏于老妇身上痛哭,刘縯上前见老妇死不瞑目,遂轻轻合上其双眼。
就在这时,少女捡起血红大刀自刎而亡,刘縯未及挡之,或者说是并未挡之,家乡被屠、亲人皆亡、清白身险遭欺辱,生不如死。
刘秀来到其兄身后,只见刘縯露出悲痛:「人世已无牵挂,离世是她最好的归宿。」
刘縯看向诸将士,沉思良久:「我等皆因不堪王莽暴虐而举兵反之,今日所为百姓必离心,还有何面目讨伐王莽?」诸将皆不言语,新野降兵亦沉默不语。
王凤反驳:「打仗岂有不死人?此地刁民不助我军粮草,皆闭门逃匿,必是王莽附逆。」
刘秀上前言道:「王莽实行井田制,耕田皆归朝廷,百姓只有口粮,战乱时期更是艰难,存粮是一家人活命……」
未等说完,陈牧便不耐其烦道:「别说无用之话,只说进军不进军?」
刘秀轻声对刘縯道:「覆水难收,此时已无退路,以后再作计较。」各自让步,刘縯留下一支队伍掩埋百姓尸骨,然后率军继续前进。
随后,夺取棘阳城,安抚百姓、收编降兵、开仓放粮。
再往前行军,道路已不再平坦,遂即改成长蛇阵型进军。王凤为前军,陈茂压后,刘縯居中,浩浩荡荡延绵十多里。
刘縯对刘秀言道:「兵法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可惜知兵法者多,而懂兵法者少,否则天下皆是名将了。」
且说南阳郡前队大夫甄阜与众将商讨军情,遂言道:「细作报叛军已攻占棘阳,正在向小长安进军,若此地再失,宛城将失去屏障。」
属正梁邱赐道:「叛军每攻一城便弃一城,只取财物粮草,流寇而已,只需一饵钓其上钩,再池塘捞鱼。」
众将各自献策,随即在行军地图部署,梁邱赐率军迂回到绿林军身后,甄阜大军伏于小长安两侧山上。
这一天,大雾弥漫,绿林军行军速度放缓,斥候报:「将军,前方二十里乃小长安,城门大开,却无一兵一卒,城楼只有一面旗帜。」
刘縯遂问道:「何人旗号?两侧山上有何异动?」斥候回答:「大雾笼罩,看不清旗号,两侧山上延绵不断,无法判断是否旗帜。」
部下皆言:「因我军攻无不克,敌人已弃城而逃,城楼与山上旗帜乃敌军虚张声势,应加快行军速度,然后北上取宛城。」
继而又行军十多里,刘縯道:「过于安静,就像万物隐匿起来了。」
刘秀道:「敌军若使诈,诱我军入城,围而歼之……」
虽有疑,可连战连捷已使诸将信心暴涨,且夺取小长安就可以长驱直入宛城。
前军到小长安城外时,雾已散去,只见城门紧闭,不见旗帜,山上空空如也,死气沉沉,或者说是杀气腾腾。
城上忽然旗帜竖起,弓弩手列队,两旁山上旗帜连绵,铠甲发亮,城楼上出现一人,乃是甄阜。
王凤正欲令部队攻城,忽然斥候从后赶来报称梁邱赐将后军截断,陈茂已率军南撤。
众人皆惊,未料到身后有敌军,更未想到陈茂未交战就逃跑,不顾大军安危擅自撤军。廖湛尚还抵挡一阵,却因寡不敌众遂也撤兵。
忽闻城楼号角战鼓响起,但见城上、山上弓弩兵乱箭齐发,随后骑兵冲杀,紧接着步兵出击分割包围。
王凤军争先恐后保命逃窜,不到一个时辰死伤过半,可谓兵败如山倒,马武掩护王凤、王匡撤退。
刘縯、刘秀率军在两军之间,先是传来陈茂后军南撤,导致军心涣散。刚刚稳定军心,王凤败军忽然辗压过来,刘縯军中多是新兵与降卒,见到如此阵势,皆丢盔弃甲南逃。
刘秀欲阻止,刘縯摆手:「军心崩溃,军队瓦解,别再强行制止,让将士们去逃命!我掩护,你也带族人南撤,然后在棘阳会合。」
乱兵之中,刘氏族人已被冲散,刘秀带小妹刘伯姬同乘一白马连续突围,见二姐刘元被王莽军围困,欲进入重围解救。
刘伯姬拽其衣袖轻声道:「三哥,我等皆死,家仇国恨谁人来报?!」
四弟刚亡,刘元不愿再看到三弟小妹无谓去死,喊道:「御龙氏不可绝」遂自尽。
刘伯姬眼睛湿润,失声喊道:「大姐,四哥。」刘秀拔剑砍去,这时敌将看到刘秀一身将军打扮,遂下令围攻之。
刘秀陷包围之中,敌将大喊:「活捉贼首者有重赏」
敌军合围上来,刘秀道:「宁死不能落入敌军之手,汉室族人不能受逆臣凌辱。」刘伯姬言:「小妹不怕死。」
「大哥来也。」刘縯快马赶到,大刀砍倒数名敌兵,却寡不敌众,也陷入敌兵包围。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时,忽然身后闪出一将手持盘龙宝戟,将敌将刺落马下,一队黑色铁骑冲出,莽军死伤一片,王莽军见势不妙,不知敌情又怕被围,不敢恋战遂北撤。
刘縯兄妹下马扶起刘黄、刘仲已发凉的身体。刘伯姬语不能言:「大姐、四哥死、死了。」
刘縯道:「此战我同宗死伤数十人,汉室子孙别无选择。」说罢,怀着悲痛就地掩埋尸骨。
坟头叩拜完毕,刘伯姬擦着眼泪。
刘秀哀叹:「汉室族人莫非要罔顾殆尽?」
「御龙氏永远不会倒下。」一个深沉声音传来,循声望去,乃一白衣将军,刘伯姬抽泣着问道:「你是何人?」
刘縯道:「孝孙,是你?」
刘秀与刘伯姬不约而同看去,刘縯指向白衣将军,介绍:「这位是汉中王刘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