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刘嘉沉睡待何时;鲲鹏破天在何日
话说,鄧奉入帐之后从怀里取出鱼传尺素递上。
刘秀打开之后取出帛书细看,但见其神情随之愈来愈沉重。
“是凉州隗嚣求援信。”刘秀看罢遂双手递给妘洛。
这段时日局势愈发难料,割据错综复杂,时敌时友。
休说将士,就是御军台几位阁台情绪亦是波动甚大。
这日御军台议事,只见坐一旁的妘洛脸色苍白,精神不是很好,身后依兮上前一步接过求援信。
“若君,给孝孙看看。”妘洛语气柔弱。
依兮遂上前递给刘嘉。
刘嘉虽是飞快看毕,却是字字牢记于心:“隗季孟信中特意提及向文叔求援同时亦遣使者携书前往益州,请求公孙述出兵。”
妘洛道:“隗嚣遣入蜀地使者或许对公孙述亦是如此说,只是在另一份求援信里口吻亲益州。”
“邦交惯例,以出使之地为尊,以既定之策为本而周旋,无非是各为其利害存亡罢了。”刘秀看似心不在焉。
“邦交,不尽然,……”妘洛额角渗汗,依兮从怀里取出莲花丝绢,温柔的为妘洛擦拭着,并从随身荷包取出药丸为妘洛服下。
依兮眼里露出担忧,心中焦急万分。
却说称霸一隅者可称作割据,却称不得中国,国之间方有邦交。
天下虽大,不过十三州刺史部组成,虽说一州难成气候,然则却是存亡相依,缺一不可。
一州之失必震动天下,一州不存则犹如人缺一筋一骨,亦或是殿缺一梁一柱。
一筋一骨难为人,一梁一柱不成殿,一州一郡非天下。
十三州之一州分则其断难长存,十三州之一州缺则引天下乱始。
只见此时诸阁台关切的看着妘洛,皆是有心无力。
“孝孙……”妘洛右手扶在胸前,因连连轻嗽而微微作痛。
刘嘉木桩一样呆在原地,视线不离妘洛,也不知其在思索何事。
“孝孙!”妘洛又喊了一声。
刘嘉回过神,下意识应道:“公子?”
妘洛轻轻问道:“孝孙对益州求援之事有何见地?”
“嗯……”刘嘉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遂道:“无论凉州,或是益州,再或是朔方,皆是中国之地。同胞兄弟尚且有大打出手之时,打过之后仍是兄弟,何况州郡之间,天下大乱之后还是得归于大合,只是不知何日一统,谁人当家而已。”随即话锋一转:“诸割据之间无论如何攻伐,终归是中国自家事。若是外邦入寇则中国便不再是中国,碧海桑田,真到那时,十三州刺史部或许已成了夷族用来放牧的草原;夷族入主则黎民不再是黎民,而是成了夷族之奴,岁月流逝,外族统御百年之后,后世习以为常而自称夷奴人,华夏儿女再不识祖。”
服下药丸,缓了缓,妘洛脸色稍有好转:“孝孙所言极是,黄帝子孙百姓与蚩尤后世黎民无论先祖如何血海深仇,如今已是黎民百姓一家。”
妘洛停顿片刻,接着道:“若是胡人匈奴入境主宰中国,或许九州大地便再无中国,而只有大胡王朝以及大胡天子了,岁月流逝,人皆胡人,认匈奴为祖宗,而我等与匈奴为敌者将会被后世视作暴虐恶鬼。”说罢,不再下言。
刘嘉一直细细听之,遂接其话言道:“成者王,败者寇,后人无从得知黄帝与蚩尤纷争,仅仅口口相传,或是古书流传罢了,就以今世来说,汉室宗族视王莽为汉贼,而王氏公侯却视起兵者为逆贼,天命所归,我等偏偏适逢乱世纷争,孰对孰错却是难以定论,唯有书籍流传或代代口传于后世子孙。我等既已入世,则断无可能再出世,既已选择与世争锋,则要么死在路上,要么一路向前走。”
听得云里雾里的岑彭不由得问道:“汉中王,这一路走下去究竟到何方?”
“死路一条。”刘嘉说的很干脆。
诸阁台愕然,不解其意,为何是死路一条,既然是死路一条又为何千难万难往下走,如此还不如归隐田园之中、隐迹山水之间。
“万物皆是胎里出而土里归,生来死去,无甚怪异,来到世间之日起就是朝着死走去的征途。只不过有的生来为人,也有的生来为禽兽,或者家畜等物。同为人,却也不尽相同,有人口含宝珠降临王侯府,有人肚皮扁扁落入破庙堂,有人出自寒门而历经磨难而成为布衣天子,有人出自豪邸而穷奢极欲而沦落败家公子。百世轮回修为人,当尽人事顺天命,若是我等归于山林与飞禽走兽为邻,岂不辜负这一身人皮,今世既生为万物之灵,怎可一生抱负在山林。”
刘嘉说罢看了看求援信,思之,新朝王莽、凉州隗嚣、益州公孙述、绿林刘玄、河北王郎、赤眉樊崇,匈奴单于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右奥鞬日逐王比,至于匈奴傀儡、朔方卢芳也算一方,是否还有后来者暂且不论。
总之,无论几多人卷入乱世纷争,终归席卷八荒、扫清**、统御九州者只有一人,也就是真命天子。
与天子为敌者无论其有生之年是何等人,在史书上必然被化作妖魔鬼怪、暴虐恶贼模样。
一统中国之开国君主,无论其真实面目如何,后世所知往往是贤德仁义之圣主明君形象。
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世间碧海桑田,人生过眼烟云。
可惜匈奴左贤王伊屠知牙斯惨死于匈奴同宗之手,否则与匈奴一战无论孰胜孰败,定要与这位流淌华夏血液的胡人豪杰、王昭君之子畅饮一宿,畅谈三日。
“人有人世,兽有兽洞,禽有禽巢,与其退而避世求保身,不如进而取世打太平,求来岂有打来实在,退避岂有进取热血,不为人主,则为人奴,即便归隐山林亦得打下天下再说。”
刘嘉语气缓和:“古有国破者伯夷叔二兄弟耻食周粟,采薇饿死;汉有兴邦者张子房先生功成名就,寄情山水间。”
只见留侯张良后人依兮香唇轻咬,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遂又低下头。
刘嘉缓气接着道:“前者国破而隐,后者兴邦而隐,同是‘隐’,却截然不同。”
“治世常有,乱世难逢,治世人苦,乱世苦人,生于治世则须逆来顺受,生于乱世则可改天换地,生于治世或许是悲事,而生于乱世或许得庆幸何其幸载。”
刘秀等诸阁台惊诧不已,刘嘉亦不由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