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处置
“怎么回事?”这一夜,阮文诚却是宿在卢丽娘房中。他披衣和卢丽娘走出房间,发现苏嬷嬷如一滩烂泥躺在地上,两个眼圈青黑,脸颊红肿,鼻下亦然挂着两道血痕。
卢丽娘触目惊心,她是知道苏嬷嬷的本事的,能把她打成这样,岂非是比她还厉害的高手。她脸色阴晴不定地扫视着送苏嬷嬷来的陌薇院的一众丫鬟婆子,谁,那个高手究竟是谁?
阮玉向前一步,恭敬道:“玉儿不知爹爹在此,惊扰了爹爹,请爹爹见谅。”
阮文诚近日听张大儒多次夸赞阮玉,对这个往昔形若隐身的女儿颇有了些认同,见她上来就请罪,心中的恼火顿时消去了几分:“原来是玉儿。可是有什么事吗?这苏嬷嬷又是怎么回事?”
阮玉面上闪过一丝羞涩,欲言又止。
“戴嬷嬷,你来说!”阮文诚随手指向阮玉的乳母道。
戴嬷嬷上前一步,道:“老爷容禀。老奴和绿芹本已伺候着二小姐睡下,忽闻院中扑通一声,刚起身查看,却见院中落了一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黑面巾,鬼鬼祟祟。老奴怕是进了贼,伤了二小姐,忙叫人一顿乱棍将他擒下,谁知掀开面巾一看,却是卢姨娘身边的苏嬷嬷。老奴不解,问苏嬷嬷因何来此,苏嬷嬷只面色通红,一言不发。二小姐怕有隐情,且苏嬷嬷是卢姨娘身边的老人,就吩咐将人送回。”说完,她从旁边绿敏的手中接过一个瓶子,恭敬呈上,“二小姐说错打了苏嬷嬷,她心甚难安。这是有一回她扭伤脚李大夫给开的伤药,疗效甚佳,特意吩咐找出来送给苏嬷嬷擦用赔罪的。”
阮文诚看了眼苏嬷嬷身上的衣衫,厉声喝道:“苏嬷嬷,你半夜三更穿成这般闯入陌微院意欲何为?”
苏嬷嬷嘴唇动了动,垂头不语。她能说什么,说此行是要去杀阮玉的,只是出师未捷?还是说她夜里穿着夜行衣赏月赏到了二小姐的陌薇院?只是她怎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中了招的!上回夜闯云兰院遇到的高手至少还有迹可循,能容她全身而退,甚至搏一搏,还能拼个你死我活。这回遇上的却是个超级高手?只是一个小小的阮府,怎会如此藏龙卧虎?她想不明白,怎也想不明白。
“丽娘,你可知道?”阮文诚转向卢丽娘,语气冰凉。
卢丽娘沉吟片刻,忽叹了口气,道:“此事原是妾身的不对,没有禀明老爷。妾身这嬷嬷什么都好,就是有时睡沉了会迷迷糊糊起来到处瞎逛,待她醒来问她,她自己却丝毫不知。妾身早年曾私下请教过大夫,说是此症名为迷症,发作时若被唤醒,会受到极大的惊吓。”她怜悯地看了一眼猪头脸的苏嬷嬷,继续道,“苏嬷嬷原有一身好武艺,早年我上京来,全凭嬷嬷沿途守护。此次怕是她旧症复发,被唤醒后受到惊吓刺激,否则就凭陌薇院的一众丫鬟婆子,怕是擒不住武艺高强的嬷嬷,更别提将嬷嬷打得如此面目全非。”
迷症?梦游症?亏她想得出来!阮玉听她睁着眼瞎扯,将自己下的虚弱诅咒掰成了梦游受到惊吓,倒也佩服她的急智。反正她也无意一竿子打死苏嬷嬷,来日方长,慢慢玩就是。故她淡笑着看戏,一声不吭。
阮文诚听罢,面色缓和下来,不轻不重地斥责几句:“此事丽娘确实欠妥。若苏嬷嬷没有武艺倒也罢了,她既有一声武艺,怎可任由她迷症发作,在府里瞎逛。这若是出点什么差错,伤到了珺儿或玉儿,怎生是好。”
卢丽娘羞愧地低下了头:“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原曾给嬷嬷配了药治疗,见她几年不曾发作,以为她已然痊愈,怎料又出了今日这一回。希望老爷看在苏嬷嬷一直侍我以诚,且此事非她本意,又已受了教训的份上,原谅于她。妾身明日送她出府治疗就是。”
阮文诚看了眼阮玉:“玉儿以为如何?”
阮玉谦恭一笑:“但凭爹爹处置。”
阮文诚沉声道:“既如此,丽娘你看好于她,明日一早就将她送到庄上去吧。不管如何,她千里迢迢送你入京,与你有多年情分,你且多留些银两于她,供她养老。”
“谢老爷。”卢丽娘一挥手,香枝香叶等赶紧上前,将瘫软的苏嬷嬷扶进了屋。“夜已深,丽娘你且睡吧。我陪玉儿回院。”
走在路上,阮文诚跟阮玉道:“那日你落水,你姨娘因大夫看过你觉得无恙了,没有通知爹,你莫要怪爹没有及时来看你。听张大儒说,你现在颇有长进,我心甚慰。
阮玉低着头,道:“女儿怎会怪爹爹,爹爹出去应酬还不是为了我们阮府。倒是女儿昔日不懂事,惹爹爹伤心了。”
“玉儿能这么想,爹爹再高兴不过了。你且好好与你姐姐亲近,日后自然也有一番造化。”虽然阮玉是庶女,可身为五皇子妃的唯一妹妹,又受到张大儒和莫青衣夸赞,她未来的婚事想来也不难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有两个女儿帮衬,谦谅的未来也会比较顺利。
“是,玉儿会好好跟姐姐亲近的。”阮玉的脸在朦胧的灯笼光芒下绽放着阴阴的冷笑。
次日,阮珺听闻了夜间的故事,心情有些复杂。她既高兴阮玉干脆利落地整治了苏嬷嬷,又警惕阮玉的手腕。不到一个月时间,阮玉就让阮府府里府外对她改了观,又将曾经乱七八糟的陌薇院经营成铜墙铁壁,若她对自己有敌意,倒也要小心。
只是她细细回顾,自己最多冷落了阮玉,并不曾以嫡姐之身份欺她压她过,所以,阮玉即便回来复仇,目标也未必是自己吧。当然,她若真对自己不利,自己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却也不会怕她。
阮珺日日注意阮玉,一不留心,暗珏又闹出了事情。原来她见苏嬷嬷被送出门,顿时胆子壮了几分。利用自己来京途中学到的一些土方子,她偷偷在阮正理的饮食中添加了几味相克的食材。阮正理吃后上吐下泻,李大夫看过说是食物出了问题,顿时卢丽娘迁怒厨房,将厨房里的人员整治了个鸡飞狗跳。
阮珺本来不知,只是听闻此事后顺口问了暗珏一句,暗珏自然爽快地承认了。作为卢丽娘的儿子,阮珺并无同情之心,哪怕他的身上还流着跟自己相同的阮氏的血脉。所以,她也就顺口一问,并没责备暗珏。
再然后,吃了李大夫开的药本有好转的阮正理病情迁延不愈,时而呕吐腹泻,原本胖乎乎的小脸蛋瘦成了皮包骨头。卢丽娘为其消得人憔悴,甚至请求阮文诚请了太医来看。
太医看过阮大少爷,又看过李大夫开的药方,觉得很是奇怪。脉象症状都像是简单的吃坏肚子,李大夫的药方中规中矩,倒也合适,怎会久治不愈呢?他斟酌半天,略略修改了药方,让阮文诚试试。只是疗效依然欠佳。
阮珺私下问暗珏:“是不是你又捣鬼了?”
暗珏摇头:“奴婢只是下过一次,后来卢姨娘看紧了厨房,奴婢找不到机会。”
阮珺沉吟,看向陌薇院,难道又是那位施展的手段?
或许是卢丽娘想到了什么,过了些时日,她跟同样焦头烂额的阮文诚提议,将阮正理送到庄子上去养,或许乡下庄子山泉清洌,蔬菜水果新鲜,粗茶淡饭的倒能养好。
阮文诚本不同意,只是咨询了太医,太医倒有几分赞同,遂应允。卢丽娘顿时收拾衣物,细细挑选了陪同的乳母、丫环婆子,将阮正理送到了京郊的一座阮家庄子里。当然,阮文诚不知道的是,本来早应该去庄子的苏嬷嬷也几乎同时从阮府附近出发,前后脚到了那座庄子。
说也奇怪,这阮正理到了那庄子上,病情当真有几分好转。卢丽娘接到消息,心情略安,一时也不着急接他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