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求医
这一夜,丹桂院灯火通明。阮文诚神色憔悴地陪在顾茉雅身边,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
赵嬷嬷抱着阮珺,戴嬷嬷抱着阮玉分别坐在一旁。东琴、西剑、南书、北舞侍立于门外。
阮珺挣扎着,赵嬷嬷或是理解了她的想法,托着她的头直抱起她,让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病床。看着爹爹似塌了的脊梁,看着娘亲散落的发丝,她努力地眨眼,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只是那泪水总也止不住,止不住地滚落。
赵嬷嬷低叹一声,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喃喃道:“夫人要走了,大小姐,你也知道了,对吗?可怜的小人儿……”说着说着,她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不,不应该这样的。娘亲不能死,不能死……上天既然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一定不是为了让她再痛苦一世,一定会留给她一线生机的。不是魔法治疗,那是什么?阮珺强忍着眼角的酸涩,睁大着眼睛四处张望,希望能得到一线老天的启示。
黄梨木雕花床,挂着淡绿色的床幔。床幔撩起,清晰可见绿底白色葵花的被子,爹爹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坐在黄梨木高凳上,拉着娘亲的手,低声述说着什么……左侧,有一架古琴,罩着粉红的纱。右侧,是黄梨木梳妆台,上面不知谁放了青花瓷花瓶,里面插了数枝桃花枝,有一纤细的短枝,甚是眼熟。
桃花枝?她目光一凝,脑海中隐约闪过些什么,直觉她苦苦追寻的灵感就在于此,但一时又无法确定,只能盯着桃花枝细细思索起来。
这几日桃树已经长出绿叶,桃花也不复之前的繁华,只零落绽放剩余的花苞。花瓶中的桃枝亦然,桃花残落,绿芽儿卷起,似已剪折了多日,尽显憔悴,梳妆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枯花瓣。
东琴她们怎么也不收拾一下?那里可是娘亲一目了然的地方。自己粗枝大叶没注意到也就罢了,她们一直伺候在娘亲身边怎么会没看见?难道是娘亲不让她们收拾?
阮珺盯着纤细的短枝桃花,突然想起,那好像是洛家老三塞在自己手里的桃花枝?那么……花瓶中的这把桃花是桃花宴那天小公子们送给自己的桃花了?想想这数目,跟自己记得的还蛮符合。
娘亲不舍得扔掉这一把已凋谢的桃花,是在想象自己桃花宴的情景,还是在憧憬自己未来的花落谁家?
思绪跑远了,拉回来。这桃花是洛家老三送的。那日,三表兄顾惜帆怂恿洛家老大赠花……洛老大,洛,洛轻卓!
阮珺双眸一亮,是了,前世里那洛轻卓不是也被太医断定无救让准备后事了吗?然后被个江湖怪医救回,后来还练就一身本领,成就一番功名。前世自己死了,他还活得生龙活虎呢!
江湖怪医能救洛轻卓,或许也能救娘亲!
阮珺精神一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试试!让爹爹请怪医来府里?不,前世印象中,这怪医从不登官员权贵之门,想就医,可以,自己送到他那里,至于医不医,再说。
阮珺握紧了佛珠手链中的那颗七彩魔晶,默念起魔法咒语。禁闭门窗的屋里突然旋起一阵风,将梳妆台上枯萎的桃花瓣卷起,排列着飞到阮文诚的面前。
阮文诚微抬起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诡异的桃花瓣。那桃花瓣却在他的眼前组成了几个大字,停留几秒后,分解,重新组成新的字。
“神医林味”
“城东”
“安直街”
“柳家弄”
“送医!”
似怕阮文诚不明白,桃花瓣在他面前重复了三次。
阮文诚晦暗的眼神一点点明亮起来,待桃花瓣不再组字,飘落于床上后,他大声喊道:“来人,备车!”
一刻钟后,阮文诚指挥着四婢将顾茉雅搬上最近的侧门外的马车,正准备启程,却发现赵嬷嬷抱着阮珺也想跟上车。
“赵嬷嬷,你陪大小姐在家呆着。”阮文诚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心忖这乳母怎的这般没眼力劲儿。谁知赵嬷嬷只呆呆地抱着阮珺要上车,不应话,不吭声。事实上,此时的她正陷在阮珺为她单独设立的小幻境中,哪里意识到自己正在违抗老爷的命令。
阮文诚看她呆呆傻傻,本欲训斥,然一眼看到她怀里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珺姐儿,心一软改变了主意:“东琴,拉她上来!”虽说桃花神给了自己神医的信息,但那个林味究竟能否治好夫人尚未可知。治好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治不好,按太医的理论,夫人恐过了今晚,带着珺姐儿,至少还能送上一程。
“驾,驾,驾……”阮府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急速奔驰。今夜月色皎洁,倒不虞看不清路,只是京城宵禁,夜里有巡夜的官兵,若是遇上,恐要费一番口舌。所以,最好还是不要遇上吧。
其实阮文诚多虑了。有阮珺这个魔法大能在,他们又怎么可能遇上巡夜官兵呢?不说她在马蹄下加了一道风魔法,使得马车如风驰电掣一般;她还在马车外裹了一层结界,隔绝声音,避免了引来麻烦。更重要的是,她通过感受魔法元素的变化监控了马车经过附近的所有街道。真的遇上巡夜官兵,她也能在两者相遇前给巡夜官兵制造麻烦拦住他们,甚至直接给他们布置一个简单的幻境。除此之外,阮珺还努力平衡着马车,不让它因速度过快而翻车。
一盏茶功夫后,阮府马车停在了安直街的柳家弄口。原来阮珺绞尽脑汁只回忆起有人提过柳家弄,更详细的就没有了!
“东琴、西剑,你们去敲门问问。”关系夫人性命,阮文诚当机立断,竟无丝毫书生的迂腐之气。
“铛铛铛!”柳家弄很快响起了清脆的铜环叩击声。
“汪汪汪!”狗叫声此起彼伏,相互应和。还有男人女人带着睡意不耐烦的叫骂声:“谁大半夜的不睡觉,敲你娘敲!”
好在两个大丫鬟办事能力不错,只一会功夫,就问清了那林味所在,就在弄堂最深处。
马车长驱直入,停在林家陈旧的朱红大门外。阮文诚亲自下车敲门,敲了半天,并无人来应门,只好扬声道:“林大夫在吗?在下阮文诚,前来求医!”
西剑侧耳倾听,未闻动静,恐老爷一介书生,声音不够响亮,当下气沉丹田,冲着林府扬声喊道:“林大夫在吗?林大夫在吗?”那蕴含了几分内力的声音滚滚而去,在林府上空久久回荡。
阮珺顿时满头黑线,这丫头是嫌周围的叫骂不够多,想惊起一片泼妇骂街,还是想招惹巡夜官兵过来。幸好她动作快,一个结界放出去,将声音大半圈在了林府,也因此,这林府中,回音是更响更悠长了……林大夫在吗……林大夫在吗……
“叫魂呢!”一个略带暗哑的男音响起,似在西剑耳边轻语。西剑胸口一闷,如遭锤击,喉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好容易咽了回去,面色已是一片惨白。
吱呀!朱红大门终于开启,里面走出个白袍青年,长得倒是丰神俊朗,然面带寒霜,看着众人的眼神亦十分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