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这眉头那么重 这思念那么浓(3)
舒妤大惊。
那个人却很没所谓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吓着啦?”他呼了一口气,笑意很深:“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她侧头。
那位先生笑了笑,摘下眼镜,在舒妤还没有看清楚真容时,他已经把头凑了过来:“小妤?”
她愣在那里。
隔了那么久的光阴,终于在英伦相遇。
可是他的打扮太年轻,两年的分别,在“许如仪”的想象中,那位先生应该胡子拉碴,再见面时,成熟的足够像三十五岁的男人。
“小妤,怎么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呵气:“你们怎么都变得我不认识了?”言语中有淡淡的忧伤,好似他早已被时光抛弃,错过了那么多的故事,而舒妤他们,已经在从前相聚的地点,走出老远。
他的声音中竟然泛着一些孩子气。
舒妤抬头看她。
“你刚下课?要去……?”他问。
舒妤轻轻点头:“去接宝宝。”
余阳惊的在座椅上滑了一下:“去接……儿子?”
气氛明显不对,舒妤也感觉到了些什么,但她说不清楚,那股子的“莫名其妙”到底“怪”在哪里。
余阳重新把眼镜戴上,有些迷惘地笑了笑:“小妤,我不太记得了,你什么时候申请的英国学校?我的印象中……你……在F大念书?”
“我现在也不在英国的学校念书,”她顿了一下,说道,“我在教书。是合法礼聘的教师,那些学生……跟我们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们……都很优秀。”
她笑笑,在从容的光阴里老去。那样的美貌与优雅,经由岁月的积淀,愈发浓厚。
他的眼睛,藏在薄薄一层玻璃镜片后面,迷惘更深。
一路无言。
余阳真的很少话,他摘了眼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仰着头看顶窗,眼睛瞪的很直,独自一人发呆。
和以前不一样了。舒妤也没话说,但见他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她盘着方向盘,开车绕过一个弯口时,终于忍不住了:“余先生,你……是不是脑袋撞坏啦?这不像你呀!”
是开玩笑的语气,是“许如仪”的口吻。
话说出口时,连她自己都怔住。分明……她的语气表情,也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了。果然,余阳转头看她,眼底绕着一抹复杂的神色,他笑笑:“小妤,这也不像你。”
她的手差点从方向盘上滑下。
电话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舒妤侧身向余阳:“余先生,接个电话?”
他戴好眼镜,顺势推了推鼻梁上那个让人厌烦的塑料架子,很轻很轻地说道:“小妤,你不需要问我。我们之间……很生疏?”
这话差点把舒妤问倒,好在她不需要回答。
是温思懿的电话。
“嗯?”她笑笑,差点忘了,温思懿在电话那头根本看不见她,即便表情再丰富也是多余。
“他和你在一起?”温大小姐语气慵懒,笑哈哈地问她。那感觉就像是刚刚睡过午觉,枕着阳光看书,桌前还摆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
“你知道?”舒妤真不清楚那帮损友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她很无奈地笑:“我感觉他……不太一样了,我是去接添添放学的,他……好像另一个添添,幼稚!装嫩!思思,我没法用词来形容他真的思思……”
温思懿在电话那头大笑:“那是因为……小姐,你老了呀!”
“……”
电话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温思懿大小姐不知又在扒拉什么东西,像是零食袋子和各种糖果纸,等到终于消停下来了,她才说道:“小妤,许谦益告诉我他想见你,我们这边还没安排呢,他人就不见了,我就想……余阳可能等不及了,他自己先去见你……”温思懿拐了个弯儿,继而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什么地方不对?”
“……他就没什么地方是对的。”舒妤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余先生,很无奈地压低声音。
当然,余阳听见了。他摊手,很大度地笑。
“嘘!”温思懿夸张地大笑:“你先生就交给你啦!反正……他对我们充满‘敌意’……总觉得黎大哥和嫂子要把他吃了一样,故意编个故事来骗他……”
舒妤几乎能够想象温思懿倒在沙发上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干咳一声:“大小姐,你再笑!今天晚上我带添添去你那儿吃晚饭,把你吃穷!你快去做饭,好好伺候着!”
余阳依然望着顶窗,只在她和温思懿说的兴奋时,才会转过头,笑着看看她。
舒妤很小心,尽量不让余阳知道她和温思懿是在吐槽他。
“他怎么了?”舒妤飞快地瞟余阳一眼,然后马上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电话那边的温思懿。
“他……”温思懿叹气:“我觉得他现在比以前好玩多了!小妤,你……要不将就着?”
“将就什么啊?!”舒妤忿忿:“快说!他到底是怎样变成现在这副……‘奇奇怪怪’的样子的!”
“不‘奇怪’,小妤,只是,他的记忆出了点问题。唉,他的复健状况不太理想嘛,连伦敦许家的人脉资源都无能为力了……你先生你收着吧,别放出来了,”温思懿像扯面包一样仓促地把话嚼完,“车祸留了点后遗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好!我看悬,他身体稍微好转之后,许谦益就一直把他留在伦敦治疗,你想想啊,全世界最顶尖的技术都治不好你先生啊!!当然,我唯一有脸跟你说这些话的原因是……幸好余阳没有缺胳膊断腿!小妤,再见!”
温思懿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一样说了一长串之后,马上挂断电话,不容舒妤再询问一句。
她无奈,再了解温思懿不过。这两年日子过的安稳,温大小姐有人宠着,儿子又乖,小日子过的比谁都乐颠,那性子反倒还了童,说话语气像极了撒娇的小姑娘。
她回头的时候,见余阳正低眉思索,她问道:“在想什么?”
“‘太太,吃过早饭,等我两年’,不知道为什么,”他推了推眼镜,伸手掐她的脸,“这句话,一直都在我脑子里,谁说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直都在。我为什么……记的这么深?”
她愣怔。
三人行走在路上。添添背着小黄书包,夹在他们中间。舒妤把手递给胖包子:“拉着妈妈的手。”
一路说笑。枯叶踩在脚底沙沙作响。
小添添突然停下了脚步,嘟着嘴,一脸不满。
“怎么啦,宝宝?”
“哼!!”小家伙撇过脸:“妈咪,我们还是找我的干爸爸做爸爸!”他捂着眼睛偷瞄余阳一眼:“哼!反正爸爸又不喜欢宝宝!”
余阳摊手,局促地看着舒妤:“这……这……”
“别废话,余先生,”她大笑,当然看出了小家伙不满在哪里,“你可不可以拉着宝宝的手,像我这样?”
余阳局促地递过手,又往后缩了缩,想想还是不妥:“小妤,这这……”
“哼!!我就说爸爸不喜欢宝宝!”小家伙很有意见。
三人行,宝宝夹在中间,两人拉着小朋友的胖手,一边一个。
这条榆荫小道很寂静,与雾都伦敦繁华的街头形成鲜明对比,枯叶铺满地面,脚不小心踩上去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朋友吊着他们的手,跳起来,又重重地落下。小脚迈到的地方,枯叶炸开,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孩子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余阳感受着来自小胖手的力道,“嫌恶”地躲到一边:“小……小小妤,我真的不知道……这货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
好似有一块缺失的记忆,把经年抛在了脑后。
她微怔,然后,淡淡地笑开:“你觉不觉得,你忘掉了一些事情?”
“不觉得,”回答的很干脆,太像余阳的性子,“你们都这样说……我已经警告过大哥了,他敢再给我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跟他干一架。”
舒妤很头痛,无奈耸肩:“那么多人都这样说,你还‘不觉得’?”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严肃地指了指太阳穴,“和脑袋。”
舒妤盯着他看。那样认真的表情,那样自信的眼神,余阳好像在那一个瞬间,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是她熟悉的余阳。
“小妤,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在F大念书吗?你考上了很好的本地大学,我和连凯的母校,整个大院都很开心,我们摆桌请客,暑假和你们一起去国外度假,黎老大全包……”他垂下眼睫,瞳仁里有光亮忽闪:“可是,我好像只是出了个差,一切都变了?”
“余先生,逃避现实的行为……很幼稚呀。”舒妤弯腰把小添添抱起来,突然觉得有些累,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得笑笑,把复杂的神情藏在添添身后。
很长的头发遮盖了她半边脸,在夕阳下,她简直像极了河畔垂柳的新娘。
“你记住,谁也别妄想把那段不存在的时光抛给我,我不会承认。”他推了推眼镜,又重复一遍:“我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