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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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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登把长剑夹在腋下,狠命地搓着双手,他边诅咒着这该死的天气,边推开面前的木板门,“太他妈冷了!”

门后生着一堆火,一个跟他同样打扮但个子矮小得多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火堆旁边。

“往那边点,转过去,”马登挤挤他的同伴,在对方原先呆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鬼天气,我敢说,这是近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就算不是,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矮个同伴没有接着这话,而是问道:“外面怎么样?”

“哦,什么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跟你说过了,什么样的傻子会在冬天出来打仗?在这种鬼天气之下?!骑士老爷们握着长剑的手恨不能冻得黏在剑柄上。放心吧,外面除了你看都看不见的鬼魂儿,什么都没有,而且,”他抬手指着石墙上的窗户,“你瞧,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雪了。”如果不像被冻成冰棍儿,是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瞎逛的,更别提翻越哨兵岭了。

同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就他骑马的速度来看,这半天功夫应该是巡视完西半边警戒线了。“好吧,”矮个子递给马登一个刚烤熟的马铃薯,在寒夜里还冒着腾腾热气,“吃点儿东西,等会儿我巡视东半边,咱俩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马登对于同伴这种过于谨慎的态度不怎么感冒,但作为伍德男爵的骑兵队员,敷衍了事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差不多就行吧,马登啃着土豆想,就像他刚才骑着马还没到跟下一个巡逻组的交接点,只是远远瞧了眼就回来了。能交差,就绝不多啦。

自上次乌拉诺斯骑兵队入侵哨兵岭后,伯爵夫人就吩咐伍德男爵沿着长长的哨兵岭,建起预警线。每天二十四小时派骑兵队伍巡逻,发现异常就赶到最近烽火台点火报警。后来莫里斯制造出了信号弹,白天的巡逻就变得容易多了,有异常不用找烽火台,直接拉信号弹的拉环就行。可信号弹里放出来的毕竟只是烟雾,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夜间能见度非常低,所以晚上的巡逻依旧要围绕烽火台。

诺丁汉当日自王城归来、听了他妻子的介绍后,不但督造烽火台,还命希尔跟伍德两家男爵共同协作,在哨兵岭的漫长防御线上建了五座小型石堡,约能容纳二十人左右,为夜间巡逻的队伍提供庇护和休息的地方。

马登跟同伴所在的这个巡逻队平日里有十几个人,但因为男爵抽调人手随伯爵大人出征,如今轮到巡逻时就剩他们两个了。其实两个足够了,在马登看来,这里连鬼都不会有。而且,“我觉得,大人们往南边跑这一趟也是白跑,谁真的会在冬季里出征呢?就算王城那边传来军队已经集结的消息,也不过是唬人的罢了,那个娇滴滴的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才不可能在这种鬼天气里跋山涉水的来诺丁郡呢,这里的寒冷他们南方人根本受不了,不光会冻掉她的两只手,说不定,连她沉甸甸的奶|子也要被冻掉啦!”马登讲着粗俗的话嘎嘎大笑。

同伴不赞同的哼了一声,“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夫人。”他指出对方话里的错误:“咱们都知道,她不过是个野种!”

是啊,全诺丁郡的人几乎都知道。

尤菲米亚在暴风城里宣布她对王位的继承权,而诺丁汉回到诺丁城后也公开主张他妻子的权利,他才不会跟对方在火烧王宫这种无头公案上做什么纠缠。在诺丁城的教堂广场前,在诺丁郡主教拉尔夫的见证下,他将关于尤菲米亚身世的秘密一一摆在公众面前。

艾尔伯特只是人证之一,没错,他当年是亲眼目睹了偷梁换柱的行为并猜出了丑闻内|幕,但鉴于他的身份,鉴于他跟莉亚的关系,他的言论未必能够作为有效证据。而除此之外,诺丁汉手里还有个木匠,一个能够间接证明,在所谓的莱顿公爵遗腹女出生两个月后,城堡里又降生了一个新生命的证人。如果那只是个马夫的孩子、厨娘的孩子甚至管家的孩子,何至于要大主教亲自坐镇,并且遣自己的贴身随从把孩子弄走?!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可以被轻而易举的推翻。事发之后,大主教的手脚很干净,莱顿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几乎都被他清理了一个遍,不知情的被打发走,略知内情的却再也张不了口。诺丁汉在搜集证据的时候也费了很大的周折,但无意之中,他却有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收获。

整个内情被推导出来,大体经过是这样的:

莱顿公爵夫人菲娅跟她的丈夫感情紧张、貌合神离,她有一个秘密情人,并且为这个秘密情人怀了孩子。这个情人的态度不得而知,但当公爵夫人发觉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企图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菲娅设想的非常简单,她可以做一手漂亮的移花接木,把这个孩子算在丈夫的头上,只要回莱顿堡跟杰弗里再做上一次,孩子早出生两三个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令菲娅没有想到的是,等她从王城赶回莱顿堡的时候,却只能接到她丈夫已然过世的消息——大冬天的,公爵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嬉戏,结果掉进了冰窟窿里……

公爵夫人被这样的现实一下子搞懵了,她每天都在拿掉还是不拿掉中纠结,等她终于下定决心舍弃的时候,却发觉肚子已经足够大,不但再也遮不住,而且拿掉会变成件,可能要两条命的事。

菲娅只能做这样的选择,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她谎称孩子是她丈夫未离开王城前怀上的,这样时间需要硬往前推两个月,四个月的模样,楞充六个月的肚子,但到了足月分娩时,她又委实生不出来,因为肚皮里实打实只有七个多月。没办法,只好偷梁换柱,从城堡外抱来一名女婴谎称是自己生的,起名尤菲米亚。而公爵夫人本人不得不缩在卧室里又躲了两个月,直到肚子发动,贴身侍女为她请来了产婆——事后当然被灭了口。但菲娅却是难产,产婆扛不住,不得不向精通医术的修士们求助。而那天晚上,被莱顿堡的仆从自修道院请走的,正是游学至此的安德鲁里德,菲奥娜的叔父。

得知这一惊天秘闻的安德鲁默不作声,等孩子出世母子平安后,他悄悄从后门溜走,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二十多年。在从洛萨登上返回奥丁的船只,站在杂耍奴隶们当中的时候,他称自己叫做,艾尔伯特。

莱顿公爵夫人自以为自己这招天衣无缝,连匆匆赶到为她善后大主教也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干脆利落、一丝把柄不留一个活口不漏,却没想到百密仍有一疏,出现问题的环节不在菲娅身上,而是她丈夫杰弗里身上。

谁能想到,堂堂奥丁的王子、领土广阔的莱顿公爵,是个实打实的同性恋呢?!从他生前据说与雅克伯爵亲兄弟一般的好,同吃同住,到他过世后雅克伯爵找的所有漂亮小男孩儿,各个脸上都有杰弗里的影子。诺丁汉只是抓住了这样一个细节,又派人不为人知的——连雅克自己也不知道的,拜访了他的府邸几次,找到了一些旧日的羊皮信纸。其中你来我往浓情蜜意自不必说,但最后几份杰弗里写给雅克伯爵的信件,却泄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在死前差不多半年前,莱顿公爵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真是太好啦,”他在信里对他的情人说:“我终于再也不用忍受尴尬的□和那个女人没完没了的纠缠啦。我们已经有亚瑟了,不是吗?我已经完成为莱顿堡生个继承人的任务啦!”

而除了这封信,还有丹尼尔修士这个人证。在四处辗转最终落户诺丁郡之前,他曾经是莱顿公爵领内的修士,也是他的私人医生,专门为其处理一些尴尬的不能为外人道的“小病情”。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丹尼尔修士因为其他事情耽搁没去城堡,反而救了自己一命。但他知悉内情,深觉此地不宜久留,等事情过后风头平静之际,他就默默地离开了莱顿领内。一年前,因为莉亚患病,丹尼尔修士频繁出入诺丁堡,艾尔伯特认出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大概,当然,人们也可以选择不信,过去二十多年,除非杰弗里本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否则,谁能说清楚他老婆的肚子到底是不是他搞大的?!

但就像大主教一句“没经过他的接纳跟见证,婚姻无效”一样,在诺丁郡,从来都不是教会骑在王权头上,恰恰相反,是领主的一言堂。诺丁汉说尤菲米亚是个野种,领民们就会坚定得附议,没错,她就是个野种。而大主教说他的妻子是非婚生女没有继承权利,人们反倒犹豫不决,转头,看看领主的眼色。

更何况在奥丁这片土地上,也不只大卫一个主教。不想当厨子的士兵不是好裁缝,不想当大主教的主教不是好主教。如今已经有人扯起了一面大旗往前冲,拉尔夫主教只要跟在后面打打气儿就行了。甭管他是支持还是反对,只要尤菲米亚的军队打进诺丁郡,他这个主教的日子就到头了;而反过来,如果诺丁郡的部队杀进了王城,领主夫人坐上了王位,那么自然而然的,他这个教区主教就会跟着水涨船高,奥丁大主教舍他其谁?!

拉尔夫主教显然也会算这笔账,所以他当场就表示自己的支持,并提议由他休书一封向教宗阐述内情,这亚美大陆上,还轮不到他格欧费一家独大。

做完动员大会,诺丁郡的部队就集结了起来,他们兵分两路,一直到诺丁郡的西部边界线集合。

一般情况下,在亚美大陆尤其是在奥丁东部,没人会在冬季打仗。天寒地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补给跟不上。以亚美人的作战方式,出征前只带少量干粮,也没有运粮部队,几乎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冬季,田地里的庄稼都收割完了,农奴们自己都过得十分拮据,杀人屠村也抢不到太多粮食。忍饥挨饿还得刀光剑影,实在是件苦逼到爆的事。

但就诺丁汉分析,尤菲米亚却不可能等到开春,原因还是那一条,大部分大贵族仍在观望状态。莉亚的存在就像卡在她喉咙里的一根刺,如果不尽快拔除,实在难以安生。主教的“私生女论”只能骗骗新晋势力,奥丁,乃至亚美这片大陆上,还有很多古老的家族早在亚美教盛行前就已经存在并且长盛不衰。这种教会的把戏他们见得实在太多,或许能做个参考,但绝对不是进行判断的依据。最终决定他们的天平倾向哪一方的,依旧是实力。

诺丁郡能抱成团同仇敌忾,尤菲米亚手下却是一盘散沙,有亚瑟留下的封臣,也有约翰残存的人马,双方本来就不和,拧成一股绳比较困难,打成一锅粥倒是分分钟的事儿。所以,尤菲米亚如果聪明的话,一定会趁这盘散沙被内部消耗光之前,先下手,拿下诺丁郡。等到时候,她一家独大,也就没有什么可争执可犹豫的了。

况且对于她来说,出征诺丁郡还有一个别人不能占到的优势,她“外祖父”格欧费伯爵的领地,正是诺丁郡的西邻。这样她就无需顾虑军粮问题,只要到了双方边界线,老格欧费自然能够帮她解决。

尤菲米亚既然不愿等,诺丁汉也奉陪。三天前,他把城堡交给妻子,率领诺丁城的骑兵队伍离开。

有了上次的指挥经验,莉亚这次倒是镇定许多,而且,也有了让她不得不镇定的理由。

她低着头,静静地望着躺在摇篮里儿子的睡颜。每多看一次她的“天使”,她就会多理解一份菲奥娜的心境——那种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心境。当她失去这世上最珍惜她的人之后,她接着就得到了这世上她最珍惜的人,命运好像也很公平,菲奥娜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她,也将为她孩子的安全做任何事。

“没人能够伤害你,”莉亚轻声地说,仿佛熟睡中小家伙能听得见。“权势、地位、甚至王位,我都不在乎,”她俯□,在儿子额头上印下柔柔的一吻,“妈妈只在乎你。”王位第二继承人,所有针对她的行动必然也是针对她儿子的。“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任何目的……伤害你。”哪怕付出一切。

似乎真的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在莉亚话音刚落的时候,睡梦中的小家伙徐徐地睁开了眼睛。跟母亲一样,他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眸,清澈,澄净。莉亚甚至错觉到,儿子此刻正在向她微笑。

远在哨兵岭西边界、大门紧闭的伍德堡,一匹马驮着一个人,准群的说是一个死人,缓缓靠近。在城墙上的侍卫眼尖的认出死人的脸后,马跟尸体被从打开的侧门接了进去。

驻守城堡的伍德夫人跟女儿们闻讯赶来,侍卫中有人叫出了这个死人的名字。“马登,”其中一个对男爵夫人道:“他是哨兵岭巡逻队的一员,这个周,都是他的小组在执行巡逻任务。”他本该驻守在哨兵岭的防御线上监视敌情,此刻却被人一剑刺进了胸口,凭借识途的老马跑回了伍德堡里。

男爵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事态不妙,非常的不妙。“燃起烟雾弹,把仓库里的红色烟雾弹全都点燃,”她高声叫喊,以这种形式来消减心头的不安。

如果敌人是冲着伍德堡来的,早在老马抵达之前他们就该到了才对,无人驾驭的马,怎么跑得过真正的骑兵队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批人马不是朝着伍德堡进军的。

乌拉诺斯的队伍悄悄越过哨兵岭,趁主力都在西线集结郡内空虚之际,迅速地朝诺丁堡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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