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自己愿意的(上)
钟邦立和夫人马华坐在客厅中间那套三件套黑色旧式沙发上,李主任站在钟邦立身后,均是面色沉郁,面前的梨花木茶几上搁着两杯普洱,袅袅地冒着热气。
兄妹三人几乎前后脚到家,隔了老远便听见落落欢快的笑声。
落落纵身跳在震文背上,拿手盖住他眼睛,嚷嚷着让哥哥不能看只能按她说的提示走进去,震声帮落落拿着书袋,在一边笑着扶住落落的腰,怕她摔下去。
兄妹三人打打闹闹走进客厅,好一副兄友妹爱的场景。
换作以往,钟邦立一定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感叹一声,当初自己将落落领养回来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可是现在,这亲密无间的一幕却格外刺眼,令他嘴里心里都充满了苦涩。
“爸爸!妈也在家!”震声震文进门便见自己爹妈面色不善,心里均是一怵,下意识地收住脚步,尤其是怵坐在沙发正中间的那位,钟邦立!钟家奉行的是传统中式棍棒教育,他们从小可没少吃那位的苦头。
落落平时在家里是无法无天顽闹惯了的,此时抬眼一看,养母马华惯常的严肃冷淡,不同的是往常一见了她便笑眯眯的养父钟邦立,他坐在那里,背后是一人多高的清朝乾隆年间景泰蓝圆肚大瓷瓶,瓶里插的装饰物有两枝棱角峥嵘,竖在他头上凭空像长了两只角,乍眼一看十分怪异。再看看他的脸色,黑得似要滴出墨水来,那上面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与沧桑。
不由自主,她嘴里大声嚷着的“抬腿,向前三步……”便停了下来,从震声背上滑下,自震文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没人出声,震声震文便也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钟邦立和马华就那么打量着进门处的三个孩子,目光沉沉,就像经年未见不认识了一样,就在三个年轻人局促不安的时候,他挥了挥手,示意屋里李主任等人出去。
“爸爸!妈妈!”落落受不住这种气氛,像只小羚羊一样故意撒着欢跑过去,轻快地坐在钟邦立和马华中间,“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唉呀,渴死我了!”
她坐下的动作无意间触到了马华的胳膊,马华便极快地收回那节手臂,坐远一点去。
落落不以为意,抓起钟邦立面前的那杯茶便“咕咚咕咚”仰脖喝下去。还未喝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看向茶几上静静躺着的一张照片。
她把那张照片拿起来,只看了一眼便触电般扔回茶几上去。她脸本生得瓷白,此时那瓷白以肉眼得见的速度变得通红,继而又变成惨白。
震声和震文见落落的样子,互望一眼,不由自主便抬步走向茶几。
“两个孽畜!”
钟邦立突然的一声暴喝,吓得屋里所有人心肝都是一颤,那声音里似要喷出火来。
“还不给我跪下!”
震声震文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跪到钟邦立跟前去。二十出头的人了,都是1米8往上的大个儿,跪在父亲面前却还是像幼年的孩子。
兄弟俩忐忑不安,心里均是盘算着,看这模样,定是出大事惹着这位了,今天不得善了了!
两兄弟求救的眼光便约好了似的看向母亲,马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脸色却比平日更显严肃,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青冷意味。
“爸,出什么事了?发这么大火?”震声毛着胆子问。
钟邦立抓起茶几面上那张照片,“啪”地甩在他脸上,又滑落至地上。“还有脸问!”
兄弟俩手忙脚乱抓起照片,只看一眼,便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不吭声了。
照片上,女孩子靠在大树身上,微仰着头,一只手勾着一个男孩子的脖子,那男孩伏在她年轻的裸*露的胸前;而女孩另一只手则按在另一个男孩子的头上,那男孩跪在她身下,头埋在她的裙底。
何其魅惑淫*靡的画面!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血脉贲张吧?如果,这照片不是他老婆甩在他面前的。如果,这照片里的主角不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照片显然是在晚上偷拍的,三个人的面目都不甚清晰,只能模糊看出轮廓,但他们是谁?生养他们的父母!只一眼便看出,照片上的人,非他,正是眼前这三个!
一时间,客厅里空气像涂了胶水,凝住了,只听见座钟“嘀嗒”走动的声音和钟邦立“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气声。
他身子颤动着,似乎气得不知道该怎样发作才好,忽然站起身来,脸冲外喝道:“拿鞭子来!”
门开了,李主任进来,看看屋子里的情形,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去偏厅取了鞭子递给钟邦立,躬身说道:“请部长注意身体!”
钟邦立满脸盛怒,青筋直蹦,高声道:“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李主任看这情势,知道劝什么都是没用的,只得沉默着转身走了出去。
“看看你们做的丑事!”
“我怎么生出你们这两个孽畜!”
“她是你们的妹妹啊,你们竟然下得了手!”
……
鞭子劈头盖脸毫无章法地落在跪着的两个人身上。
落落呆呆坐在沙发上,全身僵直得像块石头。
听着鞭子一声声抽打皮肉的脆响,听着马华看不下去扑过去拉扯的声音,耳朵里嗡嗡作响,一切近在眼前,又似乎离得很远,那鞭子似乎不仅抽在哥哥们身上,更是抽在她心尖上。
她年纪小,结婚,生子,过日子,世俗的眼光与议论,她从未想过,犹如泡在蜜罐子里的蚂蚁,罐子那么大,那些蜜总也喝不完,哪里想到罐子会有底朝天的一天。
现在这样的情景,她脑海里极偶尔也曾模糊地闪过一点画面,但那些蜜糖实在太甜了,早淹没了她的想法,再说,养父钟邦立对她有多好,他那样的人,在外面是多少人的天,却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对她的宠爱,隔了几里路用鼻子也能闻到,她大大小小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她想,他们是他的亲儿子,她是他最爱的养女,即便三个人谈恋爱有点与众不同,但只要他爱他们,办法总会有的,一切,总会解决的。
她坐在那里,有一段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继而被马华的哭叫惊醒,她木然的视线慢慢有了焦距,那是震文的手,钟家的家训一直是挨训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哭叫犟嘴,于是钟震文的手死死地掐在膝盖上,手指几乎要穿透西裤抠进肉里去,她再惊惶地抬眼看震声,有鞭尾扫到了他的耳朵,那里肿得老高,正流出血来。
她突然觉得血气上涌,“腾”地站起来。